第1章 哪個是玩家?
六月來臨,灰藍色的天空被餘暉染成紅色。
風麗小區老人活動中心的一棵樹上趴著一隻蜷著長尾巴的黑貓,它正懶洋洋地掃了一眼站在樹枝上一群嘰嘰喳喳叫個不停的小麻雀,然後又將腦袋埋在自己的左前臂,繼續眯覺。
忽然,它豎起了耳朵。
隔壁那棵老榕樹下坐著幾位下棋的老頭兒,穿著老頭衫的老頭旁邊放著一個收音機,裡頭正播放著社會新聞。
【近日,我市接連發生多起意外事件,一起是三名高中生相約在酒店自殺,經過警方調查,酒店房間里沒有燒碳,也沒有從三個少年找到外傷,更沒有查到他們吸食毒品,到目前還不知道他們的死因。】
【第二起是在昨日下午兩點,一名家庭主婦無故跳樓,據記者調查,該家庭主婦兒女雙全,與丈夫恩愛,婆媳關係和諧,卻突然選擇跳樓自殺,令人匪夷所思。】
【第三起發生在昨晚凌晨,市中的商場里,一名顧客全身突然自燃,當警方和急救人員到達時,女子已經沒了氣息,目前,這一起自燃事件還在調查當中。】
黑貓突然睜開淺綠色的眼睛,精神奕奕地站起身,在粗壯的樹枝上伸了大大的懶腰,它半躬著背,敏捷地從樹枝的前端跳到尾端,樹上傳來嘩啦聲響,一群嘰嘰喳喳的麻雀從濃密的樹葉間飛了起來。
樹下的老人們早已見怪不怪,這隻黑貓是有主人的,平日里極少見得到它的身影,黑貓極為冷酷,從不親近人,卻也從不傷人。
黑貓從容地從樹上輕輕跳下,借著腳下肉墊的緩衝,四肢輕輕落在柔軟草地上。
他叫焦糖,他曾經還是一個人類。
他在一年前出了一場意外,再醒來時就變成了一隻小黑貓,並被一個人類收養了。
他穿過小區的高樓部分鑽進小道前往獨棟別墅區,越往別墅區走,周圍就愈發的安靜,他的聽力極好,二十米開外也能分辨出相距一米的兩個不一樣的聲音,他在第九號別墅前停了下來,靈巧地從院子的鐵柵欄間隙鑽了進去,再從門側開的一個小洞鑽了進屋。
這時候的屋裡空蕩蕩的,沒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他走到自己的食盆前,拍了拍開關,混合著凍乾的貓糧從機器嘩啦啦地掉到食盆上。
作為一個人類,每天被迫吃貓糧,真的很難受。
倒不是他的鏟屎官摳門苛刻他的飲食不讓他吃,而是經過多次進寵物醫院的證明,他真的吃不了太油太膩的人類食物。
現在是吃貓糧吃到靈魂發麻。
他抬了抬右前爪,嫌棄地拍了一把陶瓷食盆,看著裡面掉出來的貓糧,很好,他快斷糧了。
他選擇放棄吃飯,轉身朝二樓跑去,在書房門前停下,輕跳起打下門把,咔嚓一聲,門應聲而開。
書房內沒有人。
男人這次回來的時間比以往都要晚,好幾天過去了還沒見到他的身影。
他是很好奇他的鏟屎官到底從事的什麼職業,時常突然不見人影,不久後會從他消失的位置出現,從他消失到他出現的時間基本在三天到五天左右,最長持續消失了七天。
而這次已經超過七天了,今天是第八天,鏟屎官再不回來,他就該去街頭要飯了。
顏寄雲在書房明黃色的懶人沙發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窩了下來,他將自己團成一團。
他來這兒以前,屋子裡的擺設都是黑白灰三個色調,自打他成為這屋子主人的主子之後,他的主人時常因為他毛髮黑到找不著影子,花了兩個月時間把房子裝修成現在的暖色調,無論他在哪裡都很容易找到,除非他刻意藏起來。
午後的陽光曬得顏寄雲全身都暖洋洋的,他緩緩閉上眼睛,但並沒有睡著,耳朵豎著聽周圍的動靜。
一個小時后,靜得針落可聞的書房內憑空出現一個長手長腳的高挑男人。
男人神情微頓,身形微晃,他深深地呼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單手按了按腦袋,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他手裡抓著一個掛著銀色銘牌的銀鏈子,滑落在沙發上。
顏寄雲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睜開了眼睛,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男人。
男人緩了緩后才朝顏寄雲開口,他的聲音嘶啞低沉,顯得有些嚴厲:「焦糖,過來讓我抱一會兒。」
顏寄雲伸了個懶腰跳下懶人沙發,聽話地跳到男人的腿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趴好。
他能感受到,每次憑空出現時,男人的情緒都會略顯低落。
男人的手指搭在顏寄雲的背上,輕撫著他背上油光水滑的毛,不知他在想些什麼,有些出神,抱著顏寄雲才能讓他內心更加平靜。
顏寄雲視線落在男人放在沙發上的銘牌上,顏色比銀色更深一點,正面是一個串數字編號。
對男人來說,擼貓確實能夠緩解他的心裡壓力,讓他從極端的環境中快速緩過來,回歸到正常的狀態。
十分鐘后,他放開了顏寄雲,轉身進了書房裡的配套浴室。
顏寄雲好奇的扒拉沙發上的銘牌,他來這兒有一年了,男人可從來沒把這鏈子拿下來過,他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研究這鏈子哪裡值得他寶貝,難不成有什麼特殊含義?
鏈子上的銘牌顏色比銀色更暗一點,上面的一串數字不知道有什麼意義,他將反面撥了過來,上邊是一隻小浣熊頭像,尖嘴猴腮的,沒他的貓殼子帥氣。
他撥了一會兒覺得甚是無聊,爪子剛好按在小浣熊的頭像上。
就在這時,顏寄雲眼前一黑,身體被一股力量捲起,全身失重!
傾刻間,沙發上不見了顏寄雲的蹤影,只留下幾根黑色的貓毛。
半小時后,男人沖完澡出來,他拿起沙發上的沾了黑色貓毛的銘牌,卻不見顏寄雲的身影。
恢復精神的男人邊擦頭髮邊走出書房,順便尋找剛滿一歲還調皮的貓崽子:「焦糖?」
養一隻不愛叫的黑貓實在是一種特殊的體驗,時常找不貓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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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被打上「難找」的顏寄雲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呆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
他的身體隨著籠子晃動,這個感覺他熟悉,這是一個航空箱。
難道他剛剛昏迷了,鏟屎官在帶他去醫院?
他沒覺得自己的身體有哪裡不對勁,再來就是鏟屎官現在帶他去醫院並不需要航空箱,用的是定製貓包。
他透過航空箱看到外面的世界,但視野範圍太過狹小,無法觀察附近的地形。
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打破他的猜測,他的腦內響起了一道聲音,輕快活潑的年輕男人聲音。
【歡迎玩家來到《命運》遊戲,通關遊戲副本獲取積分,達到一定積分可在系統商城中購買人類身體時間卡。】
顏寄雲心想,難道還能變回人不成?
【什麼願望都可以?】
【當然可以,您是新手玩家,當您完成第一個副本后,可附贈您五分鐘人類體驗時間。】
顏寄雲卻從這裡聽到一點點的惡意,莫名其妙的。
【系統檢測到玩家是通過其他玩家賬號進入遊戲,將為您在該玩家的賬號下開啟子賬號功能,玩家數據已生成,玩家顏寄雲,是否開啟直播?】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又聯想到鏟屎官的情況,沒準他的銘牌聯繫著的是這樣一個遊戲?
到底是什麼樣的遊戲把人折磨成那樣?
顏寄雲快速理順這其中的關係。
他問:直播有什麼用?
【系統:開啟直播后,觀眾可以給主播打賞命運幣,命運幣和積分是一比一的兌換比率,是快速獲得積分的方法之一,只有進入副本闖關才有機會開啟直播,其他時間直播一律不開放。】
顏寄云:開。
【請給您的直播命名。】
顏寄雲想了三秒:想做個人。
【直播間改名成功,那麼,遊戲即將開始,生死自負,祝玩家遊戲愉快!】
緊接著,他腦內響起的是一道沒有靈魂和感情的機器音。
【請玩家在二十四小時內完成「放學回家」的副本。】
【副本名稱:放學回家】
【副本時長:24小時】
【副本難度:困難】
【主線任務:護送李牧陽放學回家。】
【李牧陽目前生命值:90】
【玩家存活數:10/10】
緊接著,傳入顏寄雲耳朵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自言自語:「陽陽今天生日,我送他一隻貓,應該會非常高興。」
李牧陽是誰?
他的任務是護送李牧陽放學回家,作為一隻貓,他怎麼護送任務對象?又不是動畫片里黑貓警長!
他在航空箱里顛顛晃晃,隔夜貓糧都快要吐出來時,終於被平放在地上。
透過隔門可以觀察到現在是夜晚時間,屋子裡開著燈。
儘管剛剛的中年男人充滿對孩子的拳拳愛意,還給他抓了一隻黑貓作為生日禮物,可是當顏寄雲緩了一會兒后,聽到的是母親對孩子的辱罵聲。
「李牧陽,你可真是個蠢貨,這麼簡單的題都不會,我都教你幾百遍了!」女人尖銳刺耳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客廳。
顏寄雲差點沒被她嚇得心臟驟停。
不一會兒,小孩又收到一耳光。
「你是豬嗎?這道題剛講過又忘記!」
「你個惡魔,只會來折磨我!」
而剛進屋的男人卻什麼都沒說,他像是開了屏蔽器,完美的屏蔽了妻子對兒子做的一切。
被母親狠狠甩了一巴掌的小孩卻始終沒有吱一聲。
這樣折磨人心靈的時間持續了半個小時,男人在一旁開電腦打遊戲,期間還不停地爆粗口。
母親停止了打罵,男人的電腦里出現「失敗」兩個紅色大字,相當刺激人的視覺。
時間來到晚上九點,中年男人停下了遊戲,他這才起身跟臉被打得紅腫的小孩說:「陽陽,明天是你的生日,你不是喜歡貓嗎?爸爸給你抓了一隻。」
航空箱的隔門中年男人打開,他粗魯地伸手將往裡縮的顏寄雲拽了出來,硬生生塞到小男孩的懷裡。
顏寄雲被小男孩抱著,他能感覺到小孩的手在顫抖,猛地抬頭,看見了小男孩紅腫的臉頰和充了血泛紅的眼睛,最吸引他注目的是他的咽喉處有一條六七厘米左右長的疤痕。
而剛剛怒罵不止的暴力母親臉上僵硬著微笑,和他們站在一起欣賞這隻成年黑貓。
換作別的家庭這畫面理應相當溫馨,可是在這裡卻無比的恐怖。
李牧陽嗓子咔咔地說:「謝、謝、爸、爸。」
顏寄雲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我他媽可真是謝謝這個奇怪的遊戲!
與此同時,【我想做個人】的直播間。
「來掃掃幼苗主播,一上來就是《放學回家》的困難模式,期待期待!」
「這第一視角怎麼這麼奇怪?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到npc的臉!」
「培養幼苗來了,換第三視角看看,玩家長啥樣!嗯???玩家呢?」
「第一次看到副本有玩家在第一晚上直接闖進任務npc的家。」
「小聲問一下,哪個是玩家?」
「我從第三視角換成第一視角,又從第一視角換成第三視角,然後又看了一眼直播間名字,系統出bug了嗎?為什麼第一視角是一隻貓?」
「遊戲喪心病狂啊!連可愛的小貓咪都不放過了嗎?可我竟然好興奮!已經想到好幾十種貓咪慘死的畫面了!狠狠關注貓咪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