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看不清的路和你
彷彿所有生靈都死亡了,顏夜聽不到任何聲響。
等意識到自己做什麼時,他已經跟著躍出了圍欄,用盡全力把手伸向了前面即將下墜的少年。
撲通。撲通。
兩人如兩顆炸彈,接連砸進水裡。
跳海不比掉河墜江,無盡深淵萬萬丈,水更刺骨,更危險,更無生還可能。顏夜自高而落,冰鹹的海水頓時侵透五臟六腑,蔓延至全身。
一陣天旋地轉后,顏夜渾渾噩噩地睜開了眼。隔水而望,只見那艘搖搖晃晃的白色巨輪不知何時燃起了滔天的赤色火焰,呼呼肆意燃燒,爆破聲如雷貫耳,火勢相當驚人。顏夜心中悲道:該死。哪怕帝清早一分鐘動手,我都不至於落得這麼個境地啊!
這場夜宴,葉小智也被帶上了船,監|禁在帝黑眼皮子底下。顏夜料到帝清的人定然會喬裝打扮,潛伏在游輪的各個角落。就在不久前,葉凌一頭撞在他身上,已從他腰間竊走鑰匙。想來是清夷司成功救出了人質。
顏夜屏息凝氣,手中逐漸顯現藍光,愈來愈明亮,照亮了一片水域。他伸掌推撥,四下梭巡,借著這微不足道的光亮,尋找爾見的身影。
片刻后,顏夜倏地感覺手腕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低頭慌急去看,目中一顫。
那是一條五指寬的猩紅長綾,像小孩兒的手似的抓著顏夜,縛在他手腕上,另一端,則延伸到了萬丈深淵之下。見狀,顏夜當即瞭然,一把扯過那條紅綾,不斷地往上拉。
奇怪了,原本滾燙的紅物,此刻竟是寒涼入骨,甚至比海水還涼上幾分。水中浮力大,不好用力,顏夜卻感覺自己力大無窮,透過無數竄動的蜉蝣,有時能看清一個朦朧的白點靠他越來越近,有時卻什麼也沒有。
拉了一陣,浮現出的白點由模糊變得清晰,顏夜見之眼睛一亮,正是閉目昏迷的爾見。拉到盡頭,一把拽過爾見的胳膊,讓他靠攏自己。
爾見嘴唇發白,臉龐也煞白。嘴巴微微張開著,密密的氣泡從他嘴裡咕嘟咕嘟往外冒。他溺水有一會兒了,已是來不及帶出海面,必須當下吸取氧氣。
顏夜把那紅物往上托去,讓它露出海面。隨便綁在船上什麼地方。最起碼,能讓爾見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海上。
那麼,這最後一口氣,就由老師來給吧。
顏夜俯首貼近爾見,輸出了自己最後的氣息。儘管知道自己在救人性命,迫不得已罷了。但他保存了十六年的薄臉皮,還是在貼上去的時候蹭的燒了起來,紅了臉,燙了耳,冰水澆不滅的那種。事罷,顏夜微微離開爾見的唇,兩隻手放開了他。
這小孩兒仍處於昏迷之中,沉靜地閉著眼,或許只有這個時候,才能顯出他的可愛。顏夜十二分慶幸,爾見沒有看到這一幕。因為實在是,難以言喻的丟人,太丟人了!好在,丟人沒有現眼。
紅綾連接著爾見的手掌,拖帶他的手臂遠離他身邊,漸行漸遠。不一會兒,又在顏夜的視線中化成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小白點。再也看不見。
迷茫也好,腦殘也好,懦弱怕死也好,脾氣古怪也罷,這些由一個個小小的缺點堆積起來的丑小孩兒,就算被他毆打再踹得遍體鱗傷,說「你改不改?」,有些東西是命中注定無法改變的。
或許有一天,會有誰因它而感到快慰,對此顏夜一無所知。但是,眼睜睜看著時刻伴在身邊的人就這麼走了,心底難免是有些落寞的。
僅僅是三個月,顏夜就切身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不舒服。那他陪伴鬼蝴蝶十六年,首領心中是不是比他還難受百倍?
鬼願哭得那麼痛徹心扉,可見首領也不太好受吧。
顏夜最後想到的是,如果可以,希望首領可以原諒他。為了帝黑,請再給爾見一次機會,他會是帝黑不可或缺的力量。為了闡述這個價值,即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就這麼沉沒了很久很久,混混沌沌,咕嚕咕嚕。
不知從何處來,不知到何方去,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終。
迷迷糊糊中,顏夜聽到身後有人叫著他。
聲音恍恍惚惚,忽近忽遠地道:「老師?」
顏夜不予理會。那聲音逐漸明晰,又叫了一遍:「老師!」
顏夜回身,還未和來者四目交接,一個黑乎乎的旋風小陀螺一樣的東西就撲到了他胸口,顏夜低吟一聲,步履不穩地朝後仰倒。一張狀似骷髏的臉猛然懟到臉前,顏夜給他骨頭硌著了,拍拍他的背,道:「爾見,下來,硌死我了。」
爾見啊了一下,連忙撤了手,雙手端放在腿上,跪坐下來很愧疚地道:「對不起...」
顏夜兩腿一蹬坐起身,兩腿盤坐。擺了擺手道:「我聽膩了。換一個。」
「我想你。」說完,似乎覺得不太妥,趕緊補充道,「我好想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