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千秋宮如今是一派蕭瑟模樣。
印象中上次來的時候,還並非如此,至少該收拾打掃的也都打掃了,如今卻能明顯感覺到宮人的敷衍,牆角的青苔沒鏟,落下的牆灰攢在縫隙里,樹影之下有零星的落葉與落花,顯然是覺得只要是人眼乍一看看不到的角落,便沒必要打掃了。
宮人的用心總是體現在這些細節里,人長久處於這樣的環境中並感覺不到,但是鄹然換了環境,便覺得哪哪都不對勁。
傅平安心中短暫地升起了莫名的情緒,彷彿像是同情又好像帶著快意,但與此同時,又升起淡淡的恐懼。
就算是曾經擁有如此權力的人,假如失去了權力,也只能落得這樣的下場么?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宮人已經替她殷勤地打開了殿門,殿中央過去是寶座,如今卻掛起了三清道祖的畫像,點著香與燭台,還放著幾卷新抄的經書,攤在案上。
傅平安詢問左右:「太后如今喜歡道經?」
有個宮人從陰影處突然出聲:「太后沉迷神教道教,已經不理俗事了。」
傅平安抬眼望去,微眯著眼睛:「誰在那?」
那人上前,神情諂媚,有些眼熟又記不太清,傅平安還沒問,對方似乎已經察覺出陛下忘了自己,忙開口道:「奴才是賀方。」
傅平安恍然:「啊,賀方。」
曾經賀方作為內官尚書,是太後派過來監視自己的,自己掌權的那一天,將他貶為了太後宮中的宮人,叫他去服侍太后,沒想到,對方還在這呢。
傅平安卻不知道,當時她那一句話,已經已經斷絕了賀方的所有退路,既然陛下讓他「好好」服侍太后,那麼不會有人覺得他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賀方道:「沒想到陛下還記得奴才,真是奴才的榮幸,」
他又接著道:「陛下可要見太後娘娘?奴才這就去叫她。」
傅平安反問:「現在?」
賀方不明白這句反問的意思,以為陛下是應承了,忙轉身要去卧室,傅平安開口:「等下,她睡下多久了?」
「日入之時便睡了,太後娘娘覺少,往日這個時候也快要醒了。」
話音剛落,傅平安瞥見前往卧室的屏風後邊,斜斜靠著一道人影,鬼魅般搖晃著,寬大的衣袍拖在地上,沙沙作響。
傅平安靜靜望著,便有人提燈過去,燈光照亮了那人,果然是太后。
雖看得出是太后,又好像是另一個人,要說是少了什麼,只能說是一種鋒芒,從前一看到她,便知道她是刻薄而虛榮的——當然這不是什麼好詞,但是確實鮮明,如今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她帶著點笑意看著傅平安,輕聲道:「陛下怎麼來了?」
甚至稱得上溫柔。
【失眠的一天天:?大半夜的,怎麼沒在睡覺。】
傅平安這才想起,她好像忘記在睡前把直播給關了,這幾天渾渾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不過現在她有些慶幸今天沒有關直播,正因為這樣,還有人可以分擔她此刻所受到的衝擊。
【蕭韶:?這是誰】
【13341975:太后么,好像是太后。】
【蕭韶:完全變了個樣子!】
【夢遊天姥吟留別:以為見鬼了,嚇了我一跳好么!】
傅平安的心裡也同樣受到不少的驚嚇,她想過太後會無視她,蔑視她,甚至咒罵她,但是就是沒想到,她居然是算得上溫柔地對她講話。
這是為什麼呢?是裝的?還是太后覺得自己確實沒辦法了?
【毛驢牌小灰機:為什麼半夜還會有那麼多人啊,你們半夜都不睡覺的么?】
【千羽夢澤x
:連古代人都沒睡覺,我肝個遊戲到這個點也很正常吧?】
【失眠的一天天:喂,先別說自己正常不正常了,你們看看太后正常不正常啊。】
傅平安含糊「嗯」了一聲,太后便招呼宮人:「快讓陛下坐下,你們這是傻了么,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
太後宮中的人像是才反應過來,連忙忙活開了,傅平安卻有點受不了,擺手道:「母后再睡一會兒吧,朕要回去了。」
太后殷切地望著她:「離上朝還有一會兒呢,吾聽聞皇帝最近有煩心事,何不同母後來商量一下呢?」
傅平安驀地抬頭,望向太后,終於捕捉到太后眼中一閃而過的譏諷。
她突然放了心,心想,果然,這才是太后。
她笑了:「母后久居宮中,也知道前朝瑣事么?」
太后笑容一斂,沒有說話,傅平安便又說:「也不知是誰碎嘴,擾了母后清修,朕得好好教訓一下他。」
【小分都上7啦:哦豁,太後邊上那個男的臉色變了。】
【失眠的一天天:有點眼熟,那是誰來著?】
他們說的是賀方。
陛下便指著他,說:「琴菏,帶他下去好好教教規矩,告訴他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琴菏應下,太後面露怒意,傅平安幾乎覺得對方要脫口而出一句「你怎麼敢」,但是兩息之後,太后卻開口:「……陛下說的是。」
傅平安突然覺得乏味。
原來太后是在做以前自己做過的事。
她轉身,說:「母后好好休息,朕走了。」
她緩步走出千秋宮宮門,見天上星子點點如塵屑,今晚沒有月亮,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是濃墨一般化不開的漆黑。
傅平安走進寢殿,屏退眾人,房間里只有一盞燈,將她的影子長長拉到屋頂。
她望著影子喃喃自語:「太後為什麼會這樣呢?」
可能因為是半夜,彈幕沒有給她答案,傅平安自己卻已經得出了——
「她怕我。」
「太后開始害怕我了,我以為殺了那麼多薄家人,她應該會恨我,沒想到她其實是怕我。」
「太后是因為有黨羽才有恃無恐的,單個的人其實都沒辦法有太大的力量。」
「拉一派打一派,原來是這個意思。」
有些道理傅平安早就在書上看到,也試圖學著去做,但過去到底更像是水中花霧中月,沒有那麼清晰。
如今朝堂上的這些書生其實也是一樣的,他們從個體上來講根本沒有力量,只是因為數量足夠多,才看上去能威脅她。
但實際上,只是看起來唬人而已。
萬萬想看月亮前幾天便曾經說過——【按我的經驗,只要掌握武力,就沒有什麼不能解決的,有人說閑話就任他們說好了。】
當時傅平安覺得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是閑話么?這根本就像是一股洪流。
但現在傅平安突然恍然大悟。
就算那是洪流,她也可以是磐石。
她會害怕,只是因為確實知道現在支持她的人還不夠多,她多積累的政治名望還不夠。
她在殿中沿著影子行走,窗格外面的天空漸漸顯出灰白的顏色,殿門被輕輕叩響,隨後傳來琴菏的聲音:「陛下,今日還上朝么?」
傅平安推開門:「上,自然上,替朕更衣。」
……
田昐出門不久,便在路上遇到房子聰的車駕,他忙對車夫說:「咱們讓開,別和他撞上了。」
車夫面露不服:「郎主,同樣位列三公,您的爵位還比他高些,何必要讓他呢?」
田昐摸了把鬍子:「你懂什麼,我只是嫌他晦氣
。」
車夫一愣,田昐便說:「他以為天下還是三年前的模樣呢。」
車夫確實不懂,一臉狐疑地避退到一邊,房子聰的車架行得飛快,從邊上駛了過去,田昐靠在車輿上,也是面露沉思。
雖然說,他覺得陛下龍章鳳姿,天資卓越,但近來看起來確實情緒不對,或許,他是時候去為陛下解解惑了。
他面露微笑,覺得總算是到了他該上場的時候,但到了朝上,抬頭望向陛下,卻覺得陛下好像有了些變化。
仍是按部就班的例行內容,到了該自由發言的時候,陛下卻說:「對朕的行為規勸,便不需要在這朝上說了,全部寫成摺子遞上來吧,朕回頭會看,還有別的事么?」
眾大臣面面相覷。
「那便退朝吧。」
前陣子有幾次退朝,顯然是有些情緒起伏的,今日卻很平靜。
宣室殿議事之時,田昐同樣觀察陛下,發現陛下的平靜不像是勉強,他心中一動,正想要在議事結束之前表示想求見陛下,阿枝卻率先過來對他說:「田公,陛下要見您。」
傅平安在宣室殿的暖閣見了田昐,以顯示親近,她在案上擺了棋盤,問田昐:「舅舅可喜手談?」
田昐面露遺憾:「臣不擅此道。」
傅平安道:「那我們下五子棋吧。」
田昐:「……嗯?」這是什麼東西?
傅平安教了田昐五子棋的規則,那麼簡單,田昐當然一下子就會了,他甚至覺得挺有意思,那麼簡單的規則仍有不少的變化,下了三盤,傅平安都贏了,到第四盤,田昐就贏了。
田昐笑道:「陛下不會是讓臣了吧。」
傅平安點頭:「讓了。」
田昐:「……」
傅平安笑道:「舅舅為什麼不規勸朕?」
田昐心裡一緊:「規勸什麼?」
傅平安道:「玩物喪志啊。」
田昐苦笑道:「陛下莫要吊著臣這顆心了,陛下究竟想說什麼呢?」
他還是小看陛下了,他還以為陛下如今應該正在茫然無措憤怒彷徨,沒想到對方都已經冷靜到可以吊著他了。
傅平安將棋子一顆顆揀到棋盒裡,又幫田昐去撿,田昐當然不能勞累陛下,於是自己收拾,傅平安便冷不丁開口:「舅舅,朕能殺了那些上諫的書生么?」
田昐手上一頓,棋子落在棋盤,一陣脆響。
他抬頭,毫不掩飾震驚地望向了陛下。
傅平安望著他,微微一笑:「開玩笑的。」
田昐道:「陛下作為天子,可不能開這種玩笑。」
傅平安點頭:「朕知道,朕其實是想問,如果殺了他們,會有什麼後果呢?」
田昐嘴角一抽。
那不就是在考慮要殺了么!
田昐正色道:「陛下,臣子如此規勸陛下,正是出於禮,因為有禮,臣子才會恪守己身,才會為民請命,才會認同陛下的統治啊。」
見傅平安作側耳傾聽狀。
田昐總感覺有點怪異,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如今的情況是有些過分了,但陛下也不能衝動行事,待陛下積累了足夠的名望之後,便會有真正的能臣願為陛下驅使了。」
傅平安道:「那舅舅覺得房子聰是能臣么?」
田昐:「……自然也、算的。」
傅平安道:「作為君王,朕如今已經知道了,朕算不得明君,那舅舅所說的能臣的標準,又是什麼樣的呢?」
田昐噎住了,半晌道:「……陛下怎麼這麼說自己。」
他又說:「能臣嘛……按《尚書》說,要先提升德性……」
「舅舅,《尚書》是千年前的內容了,真的還能
評判今日嗎?」
田昐:「聖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這無所謂,朕只是覺得,史書向來只評明君,不評價能臣,對臣子來說未免不太公平,這樣吧,朕準備設立一個麒麟閣,來評判這個頭銜應該歸屬誰,進入麒麟閣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從此國祚有多長,他們的香火有多長,您覺得這辦法怎麼樣?」
田昐:「……」
傅平安:「這第一個名額,是給英國公呢,還是給攝政王?」
田昐很受衝擊。
因為他發現,雖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這件事,實際上只是個虛名,是個徹徹底底的陽謀,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動。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沒有臣子會拒絕這個提議。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卻也沒閑下來,又過了幾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這個方案,然後完全無視朝堂上的各種風聲,在下朝之後前往英國公府,去看望已經稱病快一年的英國公了。
評判今日嗎?」
田昐:「聖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這無所謂,朕只是覺得,史書向來只評明君,不評價能臣,對臣子來說未免不太公平,這樣吧,朕準備設立一個麒麟閣,來評判這個頭銜應該歸屬誰,進入麒麟閣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從此國祚有多長,他們的香火有多長,您覺得這辦法怎麼樣?」
田昐:「……」
傅平安:「這第一個名額,是給英國公呢,還是給攝政王?」
田昐很受衝擊。
因為他發現,雖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這件事,實際上只是個虛名,是個徹徹底底的陽謀,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動。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沒有臣子會拒絕這個提議。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卻也沒閑下來,又過了幾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這個方案,然後完全無視朝堂上的各種風聲,在下朝之後前往英國公府,去看望已經稱病快一年的英國公了。
評判今日嗎?」
田昐:「聖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這無所謂,朕只是覺得,史書向來只評明君,不評價能臣,對臣子來說未免不太公平,這樣吧,朕準備設立一個麒麟閣,來評判這個頭銜應該歸屬誰,進入麒麟閣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從此國祚有多長,他們的香火有多長,您覺得這辦法怎麼樣?」
田昐:「……」
傅平安:「這第一個名額,是給英國公呢,還是給攝政王?」
田昐很受衝擊。
因為他發現,雖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這件事,實際上只是個虛名,是個徹徹底底的陽謀,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動。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沒有臣子會拒絕這個提議。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卻也沒閑下來,又過了幾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這個方案,然後完全無視朝堂上的各種風聲,在下朝之後前往英國公府,去看望已經稱病快一年的英國公了。
評判今日嗎?」
田昐:「聖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這無所謂,朕只是覺得,史書向來只評明君,不評價能臣,對臣子來說未免不太公平,這樣吧,朕準備設立一個麒麟閣,來評判這個頭銜應該歸屬誰,進入麒麟閣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從此國祚有多長,他們的香火有多長,您覺得這辦法怎麼樣?」
田昐:「……」
傅平安:「這第一個名額,是給英國公呢,還是給攝政王?」
田昐很受衝擊。
因為他發現,雖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這件事,實際上只是個虛名,是個徹徹底底的陽謀,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動。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沒有臣子會拒絕這個提議。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卻也沒閑下來,又過了幾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這個方案,然後完全無視朝堂上的各種風聲,在下朝之後前往英國公府,去看望已經稱病快一年的英國公了。
評判今日嗎?」
田昐:「聖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這無所謂,朕只是覺得,史書向來只評明君,不評價能臣,對臣子來說未免不太公平,這樣吧,朕準備設立一個麒麟閣,來評判這個頭銜應該歸屬誰,進入麒麟閣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從此國祚有多長,他們的香火有多長,您覺得這辦法怎麼樣?」
田昐:「……」
傅平安:「這第一個名額,是給英國公呢,還是給攝政王?」
田昐很受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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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沒有臣子會拒絕這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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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判今日嗎?」
田昐:「聖人之言,不分古今……」
傅平安道:「這無所謂,朕只是覺得,史書向來只評明君,不評價能臣,對臣子來說未免不太公平,這樣吧,朕準備設立一個麒麟閣,來評判這個頭銜應該歸屬誰,進入麒麟閣的大臣便可受朝廷供奉,從此國祚有多長,他們的香火有多長,您覺得這辦法怎麼樣?」
田昐:「……」
傅平安:「這第一個名額,是給英國公呢,還是給攝政王?」
田昐很受衝擊。
因為他發現,雖然明知道陛下提出的這件事,實際上只是個虛名,是個徹徹底底的陽謀,但是就算是他,也很心動。
而且他清楚地知道,沒有臣子會拒絕這個提議。
田昐恍惚走了,傅平安卻也沒閑下來,又過了幾日,她便在早朝上提出了這個方案,然後完全無視朝堂上的各種風聲,在下朝之後前往英國公府,去看望已經稱病快一年的英國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