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4.第1282章 還居舊洛

1284.第1282章 還居舊洛

第1282章還居舊洛

如今的鄴北宮,一些僭越違制的建築和裝飾都已經拆除,看起來倒是變得樸實得多,但剩下的這些宮室台閣看起來仍然是宏偉氣派。

在廳堂中各自落座之後,李禮成望著眾人便嘆息說道:「前聞刑人河陰之禍,孤亦不免追憶過往,雖然並未親歷此禍,但聞親長述此舊事,字字血淚,使人義憤填膺、心不能定,恨不能復誅爾朱一族,挫骨揚灰,以慰先靈!」

眾人此刻尚自沉湎於之前那一幕幕血腥畫面中,聽到李禮成這麼說,一時間也不免有些恍惚,片刻后才想起來,講到當年的河陰之禍,隴西李氏也可以稱得上是當時損失最為慘重的家族之一。

隴西李氏並不像其他當世名族,還有鄉里桑梓可以藏匿,他們一族除了少數在外為官者,其他的大多都定居於河洛之間並在朝為官,一場禍亂下來,當時在京畿的成年男丁幾乎被屠戮一空,僥倖存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儘管李禮成只是將此事當作接下來談話的一個由頭,可是一想到自己所了解的河陰之禍時整個隴西李氏的慘狀,也是不免眼眶一紅、心潮澎湃。

但他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轉又繼續沉聲說道:「孤之身世如何,諸位想必應知。舊魏太和年間,孝文班定姓族、欽定郡姓,孤曾祖文穆公亦與其事,規劃風俗,一至於今。刑人所言河陰之禍,此事元惡爾朱榮受刑伏誅,吾父由中亦有貢獻……」

在場眾人聽到這話后,臉色也都微微一變。雖然大家都是仗著父祖餘蔭混日子的世族後代,但也不得不說李禮成在這當中也是屬於最為頂尖翹楚之類,單其所言兩事,便超過了他們在朝這些人的先人良多。

太和年間班定郡姓等級,建立一個士族等級次序,李禮成的曾祖李沖在其中便發揮出了巨大的作用,當世一些士族名門如今所能享有的代代相傳的聲望資源,都還是得益於李沖的抬舉,這一點大家實在是抬不了杠。

河陰之變后爾朱榮成為北魏霸府權臣,之後不久又平定了河北的六鎮叛亂,聲望如日中天,眾多世族人家儘管與之有著血海深仇,但也都拿爾朱榮無可奈何。李禮成的父親李彧卻積極聯絡遊俠義士,最終輔佐孝庄帝一舉反殺爾朱榮,為死在河陰之變的眾多世族人家報了血仇。

可以說只要擺出這兩個事迹,李禮成在世族當中那就是妥妥的政治正確,誰也不好意思跟他瞪眼爭執,大多不願與之交惡。

「先人故事,不復贅言。生人終究需要立足當下,各自有所建樹,才能不負祖宗、不負此身!」

講到這裡,李禮成又沉聲說道:「前者身世飄零、流落關西,不能自立之年,舉目儘是陌生人事。幸在數年之後,得遇當今至尊於關西,自此之後,為人處事才有所依託、相為呼應,於世道之內扶搖直上,時至今日,功名垂於宇宙、仁義播於天下,孤雖不才,亦附驥尾而蹈舞騰空。」

眾人聽到這裡,既有幾分入神,又有幾分疑惑,對於當今至尊帶挈族人大勢崛起的事迹心懷景仰好奇,又不明白李禮成說這些的意思是什麼,難道只是單純的為了炫耀?

「今日所言,俱有感而生。諸位若有疑惑,不妨先答我一言,爾等名門翹楚、標立如林,逢危遇難,更應不失應對之計,謀身立功亦應大道暢行、不遭阻滯,但今東西合一、兩相比較,何以君等功績竟然不如流落關西之兩名親故中男?」

李禮成之前還在語帶懷緬的講述故事,可是很快便話音一轉,豪邁之態畢露,毫不客氣的質問這些關東世族們為何竟然如此的碌碌無為?

他早年便有膽量深入敵巢,而今重歸故地,卻是作為勝利者和征服者返回,自然更加的心境豪邁。那李宗侃臨死前攀引河陰之禍,他並沒有直接加以反駁,而是提出了一個發人深思的問題,你們這些傢伙是習慣抱團的,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竟然還不如我和當今至尊在關西鬧出的功業動靜大?

這個問題可謂是嘲諷度拉滿,也讓在朝許多人眉頭緊皺、面露激憤之色,然而剛才人頭滾滾的血腥畫面仍在腦海中鮮活得很、尚未褪色,他們一時間也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今日趙郡李氏之群徒伏誅,誠然是令人震驚、直嘆過甚,然若知其所犯罪過,天下但凡稍明事理敢言其無辜?前河陰群族受難,豈與今日趙郡李氏罪過相同?事本不類,竟作危言牽扯以恫嚇群眾,僅此一言,那李宗侃便其心可誅!」

李禮成這會兒徹底的拉下臉來,怒聲說道:「趙郡李氏於賊齊貴為戚族,獨榮當時,唯沾沾自喜,未聞有澤及群族之惠行。吾輩豈貪其榮寵?無非恨其短視!若使當年能引群族為援,何至於為晉陽武夫輕易顛覆天保時政?李祖勛當年於晉陽為高氏狂徒杖殺之際,其族可曾有嘆河陰之禍復臨?

而今我王師入此多時、屢宣仁令,此諸類置若罔聞、仍然頑據鄉里、不肯來就,其意何為?定州諸賊已將一族醜態盡露,循親戚之舊、戀賊齊寵佞,沽情換命,醜態十足!至尊前已有言,關東多我故舊,實在不忍加害,所恨者趙郡李氏此行阻塞關東賢士來附之途,此罪百死莫贖!

即便如此,當時仍然只誅首惡、禁錮一戶,余者未加牽連。不意趙郡李氏以此為恥,惡念滋生,趁此番賊寇流竄之際,仍欲因之就鄉、相謀大惡,幸在惡行未大即遭撲滅。若是河北禍亂復生,爾等群眾還能悠然登樓觀刑?凡與有舊者,必將俱遭牽連,相赴斷首河岸!」

李禮成這一番話說的聲色俱厲,眾人聽得也是冷汗淋漓。或者這一番挑撥離間的話術並不巧妙,但是搭配著絕對的實力,那就有著強大的威懾力。

「請、請問大王,趙郡李氏一族罪跡,是否止於當下,不再繼續深究?」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起身開口說道,但又擔心此舉或是顯得有些心虛,便連忙又補充道:「趙郡李氏早年恃其乃賊齊戚族,多有強迫時流附就其族的惡行,時至今日,已經莫辯真假。若此亦為罪,恐怕、恐怕世道之內會有許多時流人家不復清白啊!」

物傷其類誠然可慮,趙郡李氏一族遭難難免會讓河北其他名族都心生憂恐、人人自危,但有的時候壓力達到了一個臨界點,人的共情力就會轉變為分別心,會自己在內心裡與趙郡李氏進行切割、找到彼此的不同和讎隙從而加以疏遠。

至於凡事都無限共情、不斷的給自己心裡增加壓力,那是一種很少數人才會有的病態,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李宗侃臨死前那番話固然讓人心生聯想,可是在聽完李禮成這一番話,這些鄴城時流們心中也都是大有感觸,不再將此事視為如何的殘忍暴虐,而是覺得趙郡李氏取死有道。眼下他們唯一有點擔心的,就是這件事究竟是就此打住,還是會繼續擴散。

「孤自畿內拜別至尊之時,至尊曾賜數言,有功必賞、有罪必罰,推仁牧民,因情恤舊,並告但能守此四者,河北得治必然不久!」

一番威嚇敲打完畢之後,李禮成又換上了之前那副和氣的神態表情,笑眯眯望著眾人說道。

眾人聽到這個「因情恤舊」,各自心裡也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當今至尊倒也並不是一個嚴苛絕情之人。不過這思緒轉動的時候,他們卻忘了那個本來也應該被體恤的故舊趙郡李氏,卻已經先一步被有罪必罰了。

「此前形勢板蕩、世情乖張,至尊流落關西,雖然因之成事,但關西畢竟偏於西陲。待到天下悉定之後,聖駕必定重回舊洛天府,屆時宣政天下、亦需群賢輔佐。日前崔尚書歸此宣告朝廷求賢勸貢之令,諸位想必亦有所聞,今日相聚於此,孤亦盼望諸位能夠踴躍響應,貢士入朝!」

接下來,李禮成便又對眾人表達了朝廷求賢若渴的態度,並且順手畫了一個未來將會重返河洛的大餅,當然這也並不算是大餅,等到未來時機成熟的話,此事也必然會進行。

只不過想要讓時機儘快成熟,也少不了這些河北世族們的配合,因此李禮成便又笑語道:「大丈夫生於人間,誰不心懷壯志?但能為慷慨匡時之士,誰又肯為竊食鄉里之賊?舊者賊齊強暴、將諸族群賢羈留於此又不肯推心置腹加以任用,如今仁王臨世,即將歸返天中,諸位還不奔赴帝宅、充實御苑?」

李禮成這一番也當真有著極大的蠱惑煽動性,眾人聽到這話后自是大為動心。舊年高歡強將洛陽士民遷居河北鄴城,之前鄴城作為北齊都城也就罷了,而今就連北齊都已經覆滅了,鄴城對他們這些人的吸引力也實在是不大。如若能夠趁機返回河洛,那麼無論是安家置業還是未來有預朝廷選司,無疑都能快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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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帝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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