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買命錢
老字匠見情況不妙,眼珠一轉,趕緊上前打圓場,壓下雪蜈蚣的槍。
他勉強撐開老臉褶子,皮笑肉不笑看著岳青山:
「哎呀~到底兒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小子功夫真俊,這一招一式利落洒脫,要不是出自行家調教,打死我都不信,剛才打一進來,我就已經知道是二當家的,我讓他們切磋,也是想讓兩家年輕人過過手親厚親厚,沒想到當年那件事之後二當家大難不死……」
老字匠本想繼續說下去,他看岳青山眼裡精光一閃,立馬笑呵呵住口。
隨後,他眼珠一轉又拱手道:「既然今日咱老哥倆又重逢,不擺酒慶祝,別的山頭子還以為我鎮神風不懂道上規矩。」
語畢,這老字匠看向周圍鬍子:「今日有貴客,你們都出去給二當家的準備好酒好菜,我要單留下我這老弟兄大侄子喝茶敘舊。」
雪蜈蚣被老字匠一示意,讓綹子們退出堂口,堂里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老字匠揣著袖子走到岳青山身邊,不懷好意問道:「二當家的,什麼風兒,把您這尊大神給吹上來了?」
岳青山冷哼一聲:「你裝什麼洋相,灰鼠兒毛瘟除了你家的灰仙祠,還能哪裡有,你是嫌我當年砍你們四梁八柱砍得少了,打算找補?要是那樣,你就劃下道來我接著,好好再給你們銀駝寨修修枝兒。」
雪蜈蚣一聽,立馬怒了,舉起手槍:「那就只能死在這兒了!」
老字匠笑眯眯壓下槍,鼠目冒著精光,瞅著岳青山說道:
「當年事兒當年了,禍不及家人,沒有二當家砍了那群王八蛋,也沒有我鎮神風的今天,可這回是你們家二公子自己傷了灰家堂口一窩十三口,抄家滅門的仇,我們自然是不敢為難二當家的,可也得罪不起灰家堂口,要想熄了灰仙的火氣,得留下足夠的買命錢。」
岳青山眼瞅著他兒子的命握在別人手裡,即便知道這老字匠心裡憋著鬼主意,也得軟下態度,他冷冷問道:「說吧,你到底什麼價碼兒?」
老字匠依然一副不緊不慢地神態,慢悠悠地從懷裡摸出一件東西,亮寶似的露出狡黠笑臉:
「想打發仙家兒,哪能不上真貢,我自然得尋摸些祭神貢祖的器物,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岳觀潮凝神細瞧,發現那是一個薩滿跳神時候用的腰鈴,他去趕廟會的時候,看過薩滿巫師跳神,對巫師腰間不斷作響的鈴鐺印象分外深刻,所以認得。
不過,這個腰鈴卻不同於鄉野粗銅鈴,精緻得難以想象!
先不說那金燦燦明晃晃的鈴身是金是銅,光是鈴鐺柄上六七顆艷紅如血的紅寶石,就映得他眼睛有些發花,何況還有細細的銀線在鈴鐺身上勾嵌出異樣美感的花紋,兩顆碩大東珠切做兩半,點綴在花紋之間,質地溫潤,在燭火下泛著金暈。
東珠,在前朝可是皇貢,非是那皇親國戚,才能享佩!
然而,即使是這樣價值連城的諸多寶物,卻也遮掩不住腰鈴隱約透露出來的一股邪異氣息,像是一隻奇形怪狀的八爪蜘蛛,用鮮紅如血的眼睛帶著說不出的惡意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岳觀潮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悄悄去看岳青山的神色,發現他此刻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除了憤怒,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不復方才俯視老字匠的氣魄,連身子似乎都向後退縮了幾分,似乎想要離那個腰鈴遠一點。
老字匠見他這樣,微微一笑,把那腰鈴重新揣了起來,道:「二當家,自打寨子里弟兄都拔了香頭子(下山散夥兒),人人都言二當家沒了,未料想今日小弟竟有福分,居然得見二當家還活著,當初可是您攛掇著弟兄們去巫棺鎮,勞駕您走一趟,把巫棺鎮沒運出來的東西再拿回來!」
岳青山一聽這話,眼神凶得要吃人,他咬緊腮幫子,朝那字匠狠狠唾了一口:「啊呸,你個老雜毛,眼紅這潑天的富貴,你也不怕折了壽。」
老字匠撇撇嘴:「哎,二當家的可說著了,還真只有這樣潑天的富貴,才能讓灰仙堂口熄了怒火。」
「告辭,辦不成。」
岳觀潮見二叔頭也不回就往回走,趕緊拉住他:「二叔,二炮的事兒咋辦!」
雪蜈蚣眼神甚是得意:「是啊,二當家的,你家小子的命可經不住等,不妨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先別急著甩臉子。」
「慢走,不送。」
待兩人走後,老字匠拿起他腰間包漿的摺扇,嘴裡哼著曲兒,優哉游哉扇起涼風。
雪蜈蚣把槍別在腰裡:「這老東西還挺倔,你有把握他聽話嗎?」
老字匠朝他招招手,雪蜈蚣欠身到嘴邊,只聽見老字匠說了一個字,賭!
「賭?」
老字匠臉上褶子笑成菊花,點點頭:「是,咱可是鬍子,綁票折秧子難道幹得少?他不從,那就等著絕戶吧!」
這叔侄倆出了寨門,直奔馬車停處,匆忙趕下山。
回去的路上,岳觀潮一直都在琢磨銀駝寨土匪說的話,他虎勁兒一上來,八頭牛都拉不住,忍不住問出口:
「二叔,你真的是土匪?」
「那巫棺鎮到底是什麼地方?」
「那老字匠跟您是舊相識?」
這一連串問題,問得趕路的岳青山臉上煩躁不已,他嘭嘭朝樹林開了幾槍:「小子,不該問的別問!」
馬老太見場面難看,扯了下岳觀潮袖子:「孩子,誰肚子沒點心事兒,你二叔不想說你就別追問了。」
岳青山啪嗒啪嗒抽著旱煙,臉上陰晦又難看:「妹子,我們倆先送你回去,這一路你受累了。」
馬老太見他有心事,默契地沒問寨子里發生了啥,嘆了口氣:「那成,岳老哥,你們回去的時候,路上注意點道子,別被綹子下套子了。」
送馬老太回去時已經是後半夜,無論岳觀潮怎麼追問,老岳頭始終緘口不言,叔侄兩個一路無話,等回到鷹盤嶺,天邊漸顯魚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