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路見不平
東北、奉天城、外德勝門
雖出了夏伏,秋老虎卻還有威力,日頭像燒紅鐵餅烙進天幕,熱氣瀰漫,蒸得人腦發木。
小攤販早早佔據城牆跟紮起幾里避暑窩棚,賣涼茶的老頭拿出瓷碗倒滿涼茶,爐果嘞~燒雞咧~大餅咧……攤販們挑著擔子挎起竹籃,心照不宣放聲吆喝,叫賣聲鬧哄不絕。
城門外,老百姓雁行兩列等待入城檢查,烈日氣盛,常有行人脫離出細長隊伍,去茶攤上躲暑。
熱騰騰的燒餅出爐,芝麻香味兒飄進鼻子,勾得岳觀潮饞蟲冒頭。
他從昨晚就駕馬狂奔,跑了一夜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連忙下了隊伍買兩個燒餅,坐在涼茶攤子慢慢吃。
人多的地方,江湖消息流通很快,行腳趕路的三教九流很快在茶攤聚集起來,一些腳幫力夫聚眾蹲在牆根下大吃大嚼,看著城門前排的長隊,隨口抱怨幾句:
「這次怎麼那麼慢啊,往前兒這個時辰都過完了。」
「一群飯瓢子,就知道吃大餅,都對不起這身官皮子。」
「小聲點,別讓保安團聽見了。」
賣雜碎湯的老闆擦了一把汗,看這些九流行當聊得熱乎,也插話進去:「我說,哥幾個,你們消息怎麼那麼慢,大人物來的時候都這樣,我看八成又是外國使團來人了,自打奉天開埠后,這裡的洋鬼子可越來越多了,經商、執業、傳教、遊歷、還有那啥居留,今天迎那個大使,明天接這個商團,可熱鬧了。」
岳觀潮正喝著涼茶,桌旁忽然多了兩個戴著大蓋帽的保安兵,他們吆五喝六坐進桌子。
涼茶老伯看他們過來,心裡一驚,趕緊提涼茶過去,擠著笑臉問道:「各位軍爺,這大熱的天兒,今兒怎麼查得那麼嚴!」
岳觀潮喝茶的間隙,眼角餘光掃向這些保安兵,連錢都沒掏,任由老伯殷勤倒茶,看囂張的態度,估計不是第一次欺壓百姓了。
那賊眉鼠眼的保安兵剔著牙,懶散地鬆開腰帶:「這跟你一個賣涼茶的有啥關係,還不上茶,想渴死我們哥倆兒。」
「哎,是是是。」
老伯被說了個沒臉,趕緊拿碗把茶倒滿。
一個不留意,壺嘴碰倒茶杯,那涼茶嘩啦一聲全倒進保安兵褲襠。
這廝甩著衣裳,張牙舞爪抓住涼茶老伯衣領子:「嘶,怎麼著,我們哥倆兒喝你一口茶委屈你了,是吧。」
「軍……軍爺,您看我這人老骨頭輕的,怠慢了您,我給您賠罪了,這兩個錢權當孝敬您了,去喝喝花酒消消氣兒。」
說罷,老頭從褡褳里摸出十幾枚大子兒,塞進保安兵手裡。
「打發叫花子呢,給我去你的吧~」
他掂量著銅元,嫌錢太少嘴一歪,一腳把這老頭踹出涼棚,人老最怕傷筋動骨,老頭疼得呻吟出聲,躺地上好久都起不來。
天大地大熱鬧最大,見涼棚有人吵架,周圍百姓立馬圍過來,漸漸把保安兵和老爺子圍起來,有那想出頭的,怕惹了保安隊只敢在旁邊指指點點,連說句公道話都不敢。
岳觀潮冷眼旁觀,正想上前,被那賣牛雜湯的老哥拉住:「小夥子,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你可別出頭,萬一再惹禍上身,保安署可有槍,你不一定佔便宜,出門在外,能忍忍就忍忍。」
「老哥,我不是本地人,大不了逃走,你甭管了。」
岳觀潮終不忍老人被這麼欺負,他仰頭吞完最後一口涼茶,起身往人群里擠,那保安兵看人越圍越多,連忙驅趕:「你給我起來,你甭跟軍爺我唱大戲,剛才不還挺能耐的嗎,看什麼看,再看,全把你們抓進保安署吃牢飯。」
「陳三,把這老東西帶保安署里去!」
「軍爺……軍,饒命啊,我兒子是個痴獃,我要是沒了,他指定也活不成了,求求您了。」
保安兵不聽他辯解,拉起他袖子往外拽,眼見老頭子不起,立馬氣急敗壞,抄起軍棍打上去。
「嘭!」
老頭子哪裡反抗得動,嚇得捂住腦袋,他等了很久也不見軍棍落身上。
抬眼一看,保安兵的手腕子被一精壯小伙抓住懸停半空,力道之大,這兵痞子疼得皺起眉頭。
咔嚓!
岳觀潮反向一扭,保安兵吃痛一聲,胳膊立馬脫臼,疼得他哭爹喊娘,在人群里乾嚎。
另外一個保安兵見同伴受委屈,抄起軍棍打過來,岳觀潮徒手接棍,腳腕猛地用力,一記窩心腳踹了個狗啃泥。
岳觀潮扭住他胳膊,惡狠狠說道:「三歲小孩還知道拿錢買糖吃,你喝茶不知道掏錢,還敢仗勢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