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韓飛雲的肚皮卻簡直要被他們氣破,痛恨之極,真想揮劍斃之而後快。但一想,自己方才誓死力拚,加之失血過多,此刻氣力不足,恐怕沒等傷著四人自己就已反受其害;何況四人雖可惡之極,卻也罪不致死,也就不願與他們一般見識。只恨不得這四個人能馬上從他眼前消失,用力打開柳鵬飛的手,喝道:「滾開!」

柳鵬飛感覺這也就是一條老實的狗,實在受不住「虐待」,而僅有的一點點反抗罷了,絲毫不值得畏懼。於是變本加厲地道:「哎呀!你還想咬人不成?」

韓飛雲若真會咬人,相們他們也不敢如此戲弄他,可惜韓飛雲非但不會咬人,通常只會情願被人咬。

那男人卻認為韓飛雲的忍讓實在已過了極限,便強忍著痛,對四高手憤然道:「有時候瘋子被逼極了,的確是會咬人的,而且會一下子咬斷人的喉嚨。」他的眼神也象是要一下子咬斷四高手的喉嚨。

有時候瘋子的確是惹不得的。尤其是韓飛雲這樣的瘋子。四高手有些畏懼,收斂了他們的行為,閉口不言。

那男人接著道:「我橫豎是活不成的,你們雖沒有親自動手,但總算也完成了任務,難道還想呆在這兒,等著替我收屍嗎?」

四高手當然沒那份好心,卻也捨不得走。這兒的場面不算jīng彩,卻很吸引人。

瘋子有時候的確很吸引人,尤其他還殺了人,熱鬧更加好看。

那男人因為痛苦,氣息更為急促,喘息著道:「瘋子殺人……雖好看,但瘋子也很危險……至少他現在覺得錯殺了我,很內疚,也許就因為這樣,他會很聽我的話,我叫他做什麼,相信他會……會不顧一切地去做,當然也包括殺一些我十分討厭的人。」

四高手當然不會不明白那男人討厭的是誰,而且知道韓飛雲即便有傷、即便瘋了,若真打起來,他們四個聯手也未必能敵。為了想看熱鬧而有損傷,實在不值得,互相看一眼,各自悻悻而去。

待腳步聲消失,韓飛雲與那男人一齊「吁」了口氣,那男人卻因此力脫,癱軟於地,韓飛雲忙扶那男人坐起,見他腹部血流雖已漸緩,但這種情況通常是回天乏力,更是追悔莫及。人家又以為自己是瘋子,怎麼解釋道歉也是無用,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那男人喘息了一陣,卻開口問道:「你……你為什麼會把我當成是梅天寒?」

瘋子會把任何一種人,都當成他所懼怕的對象,他把任何一種人,當成可怕的化身都不奇怪。可那男人卻很奇怪,甚至驚異。

難道他瘋了不成?

韓飛雲也十分詫異地疑注著那男人,半晌才苦笑道:「你竟然知道我不是瘋子?」

那男人道:「瘋子……不會認為自己殺錯了人,瘋子殺錯了人,也不會內疚。」

韓飛更是內疚,痛聲道:「這是我一生之中,犯得最大的一個錯誤。我……我真是太對不起你了,我……我現在就給你療傷。」

那男人搖搖頭道:「不必。」頓了頓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會把我當成是梅天寒?」

韓飛雲坦誠地道:「因為我見過梅天寒,而你又與他長得如同一人」

那男人開始驚訝,轉瞬面現苦sè,道:「難怪你會把我當成是他,這不是你的錯,實在是因為我們長得的確是太像了……」

韓飛雲這回更奇怪,道:「怎麼你……你原本就知道自己與梅天寒長得很像嗎?」

那男人苦澀一笑,正yù回答,忽又有大惑不解,也就顧不得回答韓飛雲的問話,搶先問道:「梅天寒劍下從無活口,你……你既見過他,怎……怎會還活著?」

韓飛雲正疑惑那男人怎知自己與梅天寒相象的問題,無奈人家反問回來,只有先回答他,略沉思,便將白rì自己邀集三十幾位俠士在清涼山議事,被梅天寒現,結果慘遭屠戮,眾俠士皆慘死魔王劍下,可偏偏自己只重了一劍,得以苟全的事一一講了出來。

那男人聞聽,也是滿面疑惑,道:「這事當真是匪夷所思。」

韓飛雲苦澀地道:「梅天寒縱橫江湖三載有餘,殺人無數且從無活口,這一次我能活下來,決不可能是他一時疏忽。論武功,我也沒有能從他劍下逃生的本事,除非是……他故意不殺我。」

那男人道:「可他為什麼要放過你呢?」

韓飛雲道:「這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那男人想了想,道:「所以你……你最好不要再讓任何人知道,你是他劍下唯一的倖存者。」

韓飛雲道:「為什麼?」

那男人道:「因為你解釋不清楚。」

自己解釋不清楚的事,通常別人就會有很多種解釋,而且有些解釋你可能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韓飛雲很快明白了那男人的好意,見他以德抱怨,又是欽佩又是尊重,低聲道:「我傷了你,你竟然還為我著想,真是叫我無地自容。」

那男人搖搖頭道:「我說過了,這不能怪你,其實一個人若不是很恨另外一個人,就很容易看出他的優點。」

韓飛雲開始還不太懂這句話,但片刻就已領悟並且被感動,眼中晶瑩,道:「謝謝你不恨我。可我哪裡有什麼優點值得你不恨我。」

那男人道:「至少現在看來,你還算是個英雄。」

韓飛雲自嘲地道:「狗屁英雄!」

那男人道:「敢站出來與梅天寒一拼的人,難道還稱不上英雄嗎?」

韓飛雲道:「可惜你不是梅天寒。」

那男人道:「可我與梅天寒長得很像,你一開始尚不知道我不是。」

韓飛雲想起方才的疑惑,忙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知道自己與梅天寒長得很像?」

那男人道:「我當然知道,因為……」卻突聽一個女人喝道:「你們四個不去幫我找韓飛雲,躲在這裡幹什麼?那……那人死了嗎?」

那男人聞聽苦澀一笑道:「想知道我死沒死,進來親眼看看不就知道了,難道你沒臉再面對我嗎?」

韓飛雲聞聽,知道是方才離去的女人又返回來,聞她話意,四高手也分明是假意離去,此刻正躲在院牆外偷聽,十分氣憤,冷聲道:「你們也出來吧,鬼鬼祟祟的與小人何異!」

原來四高手的確以為韓飛雲是瘋了,但離去后定下心神想一想,韓飛雲統領江湖,號令群雄,武功膽略皆群脫俗,哪那麼容易說瘋就瘋了,覺得此事必定另有蹊蹺。商量一下旋即又潛了回來,躲在客棧院外偷聽。不想那女子去而復返,正好撞見,不問緣由的喝斥,才弄得行跡敗露。

果然,韓飛雲話落,一陣勁風襲來,泛眼間便見五個人已飛閃到他們眼前,最前面的雪衣如雲,秀絕群芳,正是方才離去的那女人,四高手跟隨其後,象是四個跟班。表情甚是尷尬。既被現,躲無可躲,藏無可藏,只有硬著頭皮和那女人一起站出來。

那男人臉sè更加蒼白,表情卻很憤然,對那女人冷冷地道:「我已經要死了,你很滿意吧!」

那女子只瞥了他一眼,馬上轉過臉去,沖著四高手喝斥道:「你們做事就這樣馬虎?不見他氣絕,就一走了事嗎。」

卓天禪滿臉堆笑道:「他重的是在下的『乾坤劍』,無論如何活不成的,小姐放心。」

韓飛雲覺得卓天禪這樣的邀功之舉實在已無恥到極點,抬頭瞪了他一眼,希望他不要丟人現眼了。。

卓天禪居然臉都沒紅,只是在笑。

韓飛雲覺得自己想吐,也就不再理會他。

道是那女子冷冷地道:「『乾坤劍』很了不起嗎?自以為是!」

這回卓天禪臉紅了,而且一下子紅得像猴屁股。

男人若被女人瞧不起,簡直不如弄塊豆腐撞死算了。

卓天禪雖還捨不得撞死,但至少也已羞澀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朱陽,柳鵬飛,高松三人已開始在笑話他,韓飛雲竟也忍不住想笑一笑,可卻已笑不出。因為此時他感覺那男人的手已開始涼,而且漸漸冰冷。便冷冷地道:「他的確已經活不成。你應該如願。」

那女子霍地轉身瞪了韓飛雲一眼,轉注那男人,見他確是氣息微弱,已回天無術,眼中閃出幾分不安。

那男人看出她的不安,表情反到又溫和下來,像是有希望。話音也溫和了許多,道:「你去而復返,就是想看我死沒死?」

那女子道:「是的。」

那男人道:「假如我現在還沒有到現在這個地步,你會不會改變主義,放我一殺生路?」

那女子轉過身去,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表情,然後仍就冷冷地道:「不會!」

那男人嘆了口氣,仰望星空,望了良久,漸漸目光渙散,沒了氣息。

韓飛雲默然,些刻的他,已不僅僅是內疚,而是痛苦傷心。那男人與他雖然剛剛接處不到一個時辰,他甚至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但他在這一瞬間,卻覺得自己失去了最真摯的朋友。痛苦難以描述,是那些從來不用心去交朋友的人,永遠也體會不到的。

四高手臉上除了一些得意和諂媚之外,沒有絲毫不安,甚至半分憐憫也沒有。那女子眼睛卻晶瑩了,但淚尚未流出眼眶,她便轉過身去,嘆了口氣,又轉了過來,指著韓飛雲道:「你是誰?」

韓飛雲懶得張嘴。朱陽道:「他就是你要找的韓飛雲。」

那女子十分驚訝,沒想到得來竟不費功夫。沉吟片刻道:「請你幫我一個忙。」

韓飛雲道:「上清涼山助你殺人?」

那女子頷。

韓飛雲道:「可我還不知道決戰的兩個人是誰?」

那女子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韓飛雲道:「你對其他的人也是這樣說的嗎?」

那女子道:「當然!」

韓飛雲難以至信地道:「這樣他們就能欣然前往?」

那女子道:「當然!」

韓飛雲道:「他們就不怕要殺的是個棘手的人物,到時候對付不了,反受其害?」

韓飛雲道:「他們不怕,我只是要他們去助威,用不用得著還不一定。」

韓飛雲從方才那女子與那男人的談話中,已聽出要決戰的兩個人武功不相上下,那女子要「十大高手」上山只是以防她所期望的一方一時失手。想想堂堂「十大高手」居然被這般藐視作替補之用,當真是又羞澀又不平。本對那女子沒什麼好印象,心想:若是她要殺的是無辜之人,自己豈非是助紂為虐。打定了注意決不去幫她,又一想,柳鵬飛等人也不是毫無身價與自尊之輩。若無利可圖,定也不會如此屈尊降貴,充當這等角sè。便問道:「你一個弱女子,如何能邀到這麼多人替你做事?」

那女子又是疑惑又是輕蔑地道:「我當然有我的法寶,江湖上眾所周知,你身為盟主竟如此孤陋寡聞。難不成你只是個擺設罷了?」

韓飛雲雖說武功了得,畢竟姿格稍遜於眾老,本來不敢凌架盟主寶座之上,奈何眾元老竭力推舉,自己也就不好再推辭,這才統領江湖,號令群雄。江湖上魚龍混雜,擁護他的人很多,反對、不服氣的也不泛其人,尢其「十大高手」當中的幾位,處處與其作對,處處給他出難題,很是不恭,韓飛雲有時也真拿他們沒有辦法。但道不至於像那女子所說的,自己成了「擺設」,迄今為止江湖上恐怕還沒有人敢拿韓飛雲當「擺設」。江湖之大,風雲瞬息萬變。韓飛雲與三十幾位俠士深入山中數rì,走出時又是夜深人靜,對於此事毫不知曉也不足為怪。

當然韓飛雲還不至於和一個女人理論自己是不是「擺設」的問題,他關心的,只是群雄何以受她驅使。可那女子卻又覺得他這個盟主既已有名無實,事情告不告訴他已無所謂,沒等韓飛開口再度追問,她便又接著道:「既然你已這樣沒用,而且還受了傷,我想我也用不著你去山上幫我了,當然我也沒耐心在一個費物身上浪費口舌……」

韓飛云何曾受過這等羞辱,心頭氣憤難平。面上也現出慍意。

那女子自然不在乎他作何感想,四高手除了幸災樂禍之外,也懶著替他解釋解釋。而且柳鵬飛在取笑了一陣之後,居然道:「他去不去助小姐,確已無所謂,不過對於我們來說,他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韓飛雲雖說不打算幫那女人,但還是要上清涼山看個究竟,若群雄助紂為虐,他身為盟主是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便道:「我的確是要上山看看是不是有人棄江湖道義於不顧。」

柳鵬飛道:「道義不道義的事,恐怕已用不著你管,我們要你上山,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須與群雄解釋清楚。」

韓飛雲會意道:「梅天寒為什麼放過我?」

那女子驚得花容變sè,死盯住韓飛雲道:「梅天寒放過了你?他……他為什麼放過你。」

韓飛雲苦笑道:「這你得去問他,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

柳鵬飛卻道:「不,我們要你給武林同道一個合理的解釋。」

韓飛雲冷冷地道:「你們不是已經偷聽到我說的話了嗎,我也不知道他因為什麼而放過我。」

柳鵬飛道:「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韓飛雲道:「我沒必要當著一個要死的人說假話。」

卓天禪道:「當著一個要死的人固然用不著說假話,但外面若還有四個活人在聽著,盟主恐怕就不會說真話了吧。」

他竟不覺得自己偷聽可恥,反倒理直氣壯。

韓飛雲憤然道:「我當時只顧及這位兄台,哪裡知道你們四個在那偷聽,說假話何用!再說,我若料定你們四個如此鬼祟,隨便編個理由解釋給兄台聽就是了,何必要提及此事,即解釋不清又招來你們的懷疑呢?」

卓天禪頓時沒了言辭。

一直沉默的高松此時開了口,他的語言十分涵蓄而且藝術:「耳朵是我們自己的,我們聽到了什麼,當然只有我們自己說了算。」

這話不太好懂,但韓飛雲還是很快明白了,耳朵是他們自己的,嘴也是他們自己的,他們聽到了的是什麼,而說出的又是什麼,確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其餘三人也很快明白了這一點,互看了一眼,臉上紛紛現出得意,有機會談核韓飛雲,的確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最後明白的是那女人。雖十分看不起四高手的居心,但也並不同情韓飛雲,在她看來這些事都不關她的事,她也懶著多管閑事,她所關心的只是這些人會不會因為談核韓飛雲而誤了作替補,忙提醒道:「別忘了,明天你們最重要的事情。」

朱陽笑道:「馮小姐放心!」

那女子點點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男人,輕「嘆」一聲,轉身yù走。韓飛雲忙叫住她問道:「你……你道底是什麼人?」

那女子冷笑道:「明天你若不被人弄死,我會告訴你的。」說著凌身一躍,尤若驚鴻仙子般飛出院外。

韓飛雲正疑惑,突覺有一重物砸在後頸上,緊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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隕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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