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澈瀟】瀟湘夜雨-3

【流澈瀟】瀟湘夜雨-3

三、人生那不相思絕

「皇後娘娘到——」

隨著稟報聲的揚起、落下,流澈瀟的心驟然提起、又突然降落,胸口激烈地跳動,一顆心似要蹦出胸腔。

側眸望去,一人跨進立政殿,深青翟衣,織金雲龍紋華貴無雙,廣袂驚風,長長裾擺從金磚上迤邐而過,皇后鳳儀端雅而莊重。九龍四鳳冠熠熠流光,雪腮嫣紅,眉宇靜然,淡笑點綴。

他的目光隨著她的行進而移動,繁複妝扮,珠玉累累,行進間彷彿碧濤微涌,正是母儀天下的大敬開國皇后,正是離京多有時日的端木情。

怎會如此?她怎會突然出現?她何時回京的?她過得好不好?

太多的疑問充塞心中,他獃獃地凝望著她,恨不得拉住她,問問她,看看她,向她傾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然而,這是立政殿,此時正在議政,他惟有望著她,默默傾訴。

她略顯豐腴,她容顏不改,她眉目淡定,她眼神睥睨,她沒有變,卻又明顯地跟以往不一樣了。

怒斥眾臣,與淑妃針鋒相對,於家國大事上處斷果決,手段強硬,雷厲風行,可謂女中豪傑。

她不再是以往的端木情!

大皇子監國,蘭陵王、風清揚與皇后共同輔政,設法營救陛下流澈凈。

流澈瀟終於明白,她回京,是為了流澈凈,為了大敬江山。

然而,這是一次絕無僅有的良機,他必須充分把握,必須贏得美人歸,必須贏得整個天下。

留晴殿,也就是原來的披香殿,曾是她的寢殿。她一定會來的。

果然,她來了,姿影蹁躚,眉目沉靜如水。

然而,他瞧得清楚,她眸心的思念,不是他,是他的兄長,流澈凈。

他感傷地傾訴,她靜靜地聆聽,並無感動,只有疏離而冷漠的微笑。

這般艱難,這般疏遠,原來,他與她,並不只是隔了流澈凈一個人,而是橫亘著整個大海、整片天宇。

饒是如此,他也不能放棄。

「我可以幫你……你的孩子登基為帝,而我成為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攝政王,你我攜手並肩作戰,成為龍城真正的主宰,誰也無法阻擾我們,好不好?只要你一句話……」流澈瀟深切地期盼她的應允。

「從此,皇圖權柄握在你我的掌心,帝王霸業由你我開創,這個天下,你我一起分享!」

他擁她入懷,感受著來之不易的親密之感,她輕顫而些微抗拒,他灼熱異常,不放開她,默默感受她的美好。

明明知道她不會答應,明明知道她會懷疑、會查探他,他仍然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只為了一線希望,只為了測出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他知道,她不會與自己聯手,他只是玩火**。

因為,心空了,所以設下一個陷阱,獵物只有自己。

**

燕南大將軍被囚,流澈凈突然出現於立政殿,風起雲湧之際,萬丈光芒湧入,一切塵埃落定。

他的合謀者,淑妃凌璇,被賜一條白綾,魂歸西天。

他魂歸西天的那一日,端木情會不會來看他最後一眼?

「啊——」

隨著一聲崩潰而嘶啞的喊叫,案上所有的物件隨著浮白衣袂的拂過而掃落在地,鏗鏘之音四濺,一地狼藉。

流澈瀟頹喪地跌坐在地,靠在案腿上,舉起酒壺就灌,壺裡卻只流下來兩三滴的酒水。他使勁地倒,使勁地搖晃,接著惱怒地擲出去,白瓷裂片四散濺開,冷冷泛光。

為什麼?為什麼流澈凈會回京?為什麼變成這樣?為什麼所有的籌謀都是功虧一簣?為什麼他只能是蘭陵王?為什麼他不能贏得端木情的真心相酬?

究竟是為什麼?

輕捷的腳步聲止於門口,無需回首他也知道,來人是蘭陵王妃,顧湘。

顧湘步入屋內,靜靜地望他,只見他臉頰通紅,雙目血紅,神色凄哀,悲憤而頹廢。

良久,她淡淡地開口:「王爺還不死心嗎?」

流澈瀟看也不看她一眼,眼神清寂如死。

「這麼多年,她愛的只有陛下,她從未愛過你。」顧湘語聲平靜。

「她才情卓絕,她聰慧敏嫻,她母儀天下,她龍章鳳姿,惟有帝王才能贏得她的真心真情,才配得上她。」她眸色嚮往。

「王爺文武雙全、瀟洒磊落,然而,王爺不夠狠心,不夠狠毒,不夠冷酷,不夠無情,因此,結局早已註定,此生此世,王爺得不到她。」一字字,一句句,如細針,刺入他的指尖,痛入心口。

「帝后鶼鰈情深,王爺該辭別洛都,永駐邊陲,否則,陛下如鯁在喉。」顧湘語色堅定。

「夠了!」流澈瀟驟然吼道,森冷地瞪著她,「滾!滾出去!」

「我自然會走。」顧湘強忍心中的痛,俯身扶他起來,「到床上去。」

他踉蹌著起身:「為什麼總是來煩我?」

她撐住他虛浮不穩的身子:「為了讓王爺清醒。」

驀然間,耳畔響起尖利的笑聲,充滿了嘲諷。

流澈瀟笑得縱情恣意,見她眉目間毫無波瀾,仍是尋時的冷靜端莊,不由得怒起心頭,將她推向床榻,在她起身之前狠狠地制住她。

羅衫撕裂,錦裙飛揚而起,緩緩地飛落。他扣住她舞動的雙手,在她雪白的胸脯上落下炙熱的吻,又啃又咬,似乎要將心中所有的怒、憤、悲、苦、澀等諸多滋味一起發泄出來。

濃重的酒氣噴洒而下,顧湘推不動此時一如野獸的夫君,明白是自己尖銳、血淋淋的言辭刺激了他。無處閃避之下,她心灰意冷地側過頭,不再做任何反抗。

想象中的洞房花燭竟是如此的不堪與齷齪,期待了一年多的水乳交融竟然變成強迫與發泄。

她哭了,也笑了。

灼熱侵襲,驚痛襲遍全身,驚濤駭浪一般,她痛得咬唇,痛得抓緊錦衾,忍住眼角的淚珠,不讓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出絲毫的脆弱……

心愛的夫君,愛著別的女子,為了別的女子,在衝動、酒酣之下迫她行合衾之禮,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情願等,也不願如此不堪的事實。

當一**的火熱與激情褪去,當他不再禁錮著她,當他沉睡在她身旁,她輕輕地拿開他的手臂,起身披衣,卻橫來一支裸露的手臂,勾住她回到被窩裡。

「往哪裡去?」低沉而略啞的聲音。

「回房。」她淡淡的,平靜得有些冷。

流澈瀟摟住她,睨著她胸前的旖旎雪光:「已有夫妻之實,無需分房了。」

大婚不久,兩人分房而睡,互不干擾。

顧湘一愣,卻不敢望他的眼,只靜靜道:「不後悔嗎?」

「後悔,很後悔。」眼見她眸光一顫,他移過她的臉,與她對望,「我後悔,洞房花燭竟來得這樣遲。」

「後悔?」她詫異地問,很是不解他的話,「為什麼?」

「是你罵醒了我,你罵得對,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以致錯過了你。」流澈瀟滿是歉意,憐惜地撫觸著她飛紅的臉腮,「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錯過你。」

「可是……」顧湘滿目錯愕,極不相信他的突然轉變,「可是你……」

「我知道,你一定不信。」他俊雅一笑,眼中流露出幾許歉意,「突然之間,我就這麼想通了,放下所有的重荷與糾結……就在剛才的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你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真的嗎?」

「真的。當我明白的一剎那,我才知道,原來多年來自己過得這麼辛苦,原來你一直在我的身後默默地關心著我,一直在等我,不離不棄,此生不渝。」

「我說過,我會等你,此生不渝。」顧湘驚喜而泣,只因這個喜悅來得太過突然。

「如今你等到了,我不會辜負你。」流澈瀟溫柔地笑,卻是鐵錚錚的誓言。

「嗯。」顧湘埋入他的頸窩,幸福地輕笑。

**

梳洗完畢,流澈瀟步出房門,說不出的神清氣爽與鬆快活絡。

攔了一名下人,問王妃現在何處,卻道:王妃入宮面聖。

一愣,一驚,心中諸多疑惑,他匆忙地進宮。趕到澄心殿,卻不見人影,陛下亦不在殿內。問起殿外的侍衛,回道:陛下正在端陽宮用膳。

流澈瀟更是疑竇叢生,徑直趕往端陽宮,卻於宮廊的拐角處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求陛下成全。」是顧湘的聲音,懇切而謙順。

「難為你為他考慮得如此周到。」流澈凈悠然道,「你能保證你的夫君會與你隱居西南,永不再入京嗎?」

「妾身能夠保證,求陛下成全。」語色堅決。

「朕很想信你,不過……」流澈凈似有猶豫,「謀逆大罪,理當族誅,朝臣亦不會就此罷休。」

「陛下胸懷丘壑、胸襟廣涵,朝臣以陛下為尊,但凡有何旨意,自然不敢違逆。」此言有些過了,然而由她說來,卻是淡定得不卑不亢。

「蘭陵王妃膽量不小,」流澈凈冷哼一聲,「如果朕不答應呢?」

「黃泉白骨,妾身一路陪著王爺。」顧湘柔音錚錚,「只不過陛下與皇後娘娘之間,只怕如鯁在喉。佳人難得,陛下也不希望皇後娘娘存了私心,或是對陛下有所怨念,是不是?」

「蘭陵王妃伶牙俐齒,朕倒是小看了。照此說來,朕應該允了你的請求?」流澈凈擲地有聲地反問。

「妾身不敢,求陛下成全。」

流澈瀟跨步現身,看見自己的王妃俯身跪地,仿似虔誠的求佛之人;而那帝王傲岸不群的目光射過來,毫不驚訝,甚至有些揶揄。

叩首行禮之後,他扶著妻子起身,驚得顧湘獃獃愣愣的,有點兒手足無措的樣子。他以眼神安慰她,接著躬身道:「內人無狀,望陛下開恩。」

「一大早的,皇弟的王妃就進宮求見朕,為你求情為你開脫,皇弟,如此嬌妻,不可多得。」流澈凈的語氣似是兄長。

「陛下過譽。」流澈瀟沉下臉,冷淡道,「時辰不早,臣弟不便打擾陛下。」

「蘭陵王妃稟奏之事,朕自有分寸,你們退下吧。」

夫妻倆躬身一拜,轉身離去。流澈凈望著兩人的背影慢慢遠去,翩翩王爺,窈窕王妃,亦為世間不可多見的神仙眷侶。他輕輕一笑,亦轉身去了。

宮中晨光澹澹,花色妍妍,自是風流之態。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顧湘垂著頭羞愧地說。

「我該謝謝你。」流澈瀟握住她的手,淡笑著望她,「皇兄說得對,如此嬌妻,不可多得,我何其有幸,讓你等了這麼久,還這般為我著想。」

「你真的不怪我嗎?」她惴惴地問。

「怎會怪你呢?我只覺得我是多麼幸福……」他攬過她,神采飛揚,再也不是自怨自艾、愁雲慘淡的蘭陵王。

越二日,聖旨下,責令蘭陵王回駐蘭州,永不得入京。

人生那不相思絕,愛恨情仇不關風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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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闕絕歌―兩朝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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