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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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巫離走後,護士來到了四病室,給車仁娜肌注了鎮靜劑,對那女獄警說:「張警察,等會病人排完便,就盡量讓她休息,要保證睡眠,這樣明天上午手術的時候才不會緊張,對麻醉藥物更好地適應。」張玉蓮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又折騰了半小時,車仁娜終於躺在了病床上,張玉蓮不由暗中嘆了口氣,也躺在旁邊那陪伴床上開始養神。
沒人喜歡這當陪護的工作,可她沒辦法,誰讓她是警察呢。從她當獄警的第一天起,就知道這個工作一半是警察,一半是心理醫生,有時還得是保姆。
尤其遇到像車仁娜這樣的死囚犯,沒什麼家屬來探望的,就更是所有事情都落在她們警察的身上。
又看了一眼車仁娜,見她已經合上了眼睛,那張半邊美半邊丑拼湊起來的臉孔,在沉靜的夜中形如鬼魅。
打了一個寒噤,張玉蓮收回了目光。
她不喜歡車仁娜,幾乎所有的獄警都不喜歡車仁娜。她相信,只要是一個正常點的,稍微有點人性的人,都不會喜歡這個車仁娜,尤其是女人。
從自己十一年前分到西山監獄當警察起,就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車仁娜。厚厚的檔案,再加上大家的口舌相傳,也大致了解了這個女人。
為了情人,殺夫,殺女,雖然辯護律師極力辯護,說她情人和丈夫是相互鬥毆致死,她頂多也只是防衛過當,但故意傷害罪依然成立,況且傷害的是親身女兒,未成年的十二歲少女。因為犯罪性質太惡劣,社會影響太壞,所以不管是媒體施壓的原因,還是社會輿論民心所向,她終究還是逃不出法律的制裁,她先被判死刑,后改為死緩。
從自己接手管理車仁娜起,已經記不清和她談過多少次話,但是收效甚微,她幾乎不主動談她的丈夫,更不談她的女兒,逼急了也就那麼幾句:「都過去了,不想說了。」「這一切都是命。」「我很早就知道,我不會有好下場。」然後就不說一句話。
真是愚昧又可笑!為了私慾,為了那個縣長的情人,拋棄丈夫和女兒,害死兩條人命,弄的滿城風雨,還一直堅持是命,從來不知道悔恨。
這樣的人,就算再改造二十年,會有結果么?
張玉蓮又厭惡地看了看那醜陋蒼白的臉,終於睏倦地閉上了眼睛。
車仁娜一直在等,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但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等。
旁邊的張玉蓮終於傳出了均勻的呼吸,看來已經睡著了。難道他們對自己,真的就沒有一點警惕了嗎?或者在他們眼中看來,自己的人生已經劃上了句號?
她知道這個獄警不喜歡自己,她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連親生女兒都要殺的惡魔,是攀附權貴的蕩婦**,所以,十三年來,她很少和人說話。
和別人說什麼呢?所有的事情都已發生了,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一切的一切,就那樣毫無預警地出現,在那個黎明時分——那個令她終身難忘的黎明!
她和冷如海經過一晚上的爭執,最後她傷心地哭泣著,冷如海求饒似地發誓,說愛她,真心地愛她,但不能為她離婚,因為他仕途正暢,因為他妻子對他有恩,還因為他兒子正面臨中考。他要她等,等最好的時機,雖然那些話已經對她說過很多遍,但最後她還是妥協了,在男人的安慰和柔情下,她流著淚妥協了。
然後就是瘋狂的纏綿,或者男人是希望這樣軟化她想和他結婚的決心,或者是想通過肉慾的滿足給予她補償,兩人一直到筋疲力盡才酣然睡去。
那個本該是溫馨的黎明,因為冷冽的空氣里,還殘留著他們歡愛的餘韻。
可沒想到遠在鳳凰鎮的沙沙和丈夫巫則民卻突然來到了縣城,本來因為鬧離婚,兩人已將近三月不通音訊,誰知道那天會突然破門而入?
因為沙沙有鑰匙,門又沒反鎖,所以等他們進入卧室扭亮電燈后,摟抱著的兩人才勉強睜開眼睛。
還沒等他們完全清醒,丈夫已經暴怒地撲向冷如海,並很快和他抓扯起來,嘴裡狂吼著:「老子殺了你!殺死你們兩個狗男女!」自己去扳丈夫的手,卻被他推在床棱上撞暈,醒來后,一切都已無可挽回。
當時,門被鄰居擂得震天響,在叫著她的名字,叫她開門,叫他們不要再吵再打,不要傷害孩子,有的開始給派出所打電話,還有兩個說不如快點撞門。
可是沙沙,車仁娜突然打了個寒噤——那個魔鬼一樣的沙沙,她那十二歲的女兒,卻對震天的敲門聲不理不睬,那瘦弱的小小的身子,染滿了血跡,就蹲在自己面前,用她那清亮如彎月般的眼睛望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說:「壞女人!你喜歡的男人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他已經死了?!車仁娜忍著臉上的劇痛,沿著一路血跡爬到客廳,看見了她的情人,那個官運亨通,本該鵬程萬里的人,光著身子倒在客廳,胸膛上幾個血窟窿,那窟窿還汩汩地往外冒著血。他的雙眼大睜著,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一手撫在胸前,面色慘白,五官扭曲。
巫則民側躺在他身邊三尺遠,外衣凌亂地被掀在一邊,一手還套在袖子里,頭被紫紅色的血液包裹,眼裡有莫名的驚駭,看見自己爬出來,嘴巴艱難地蠕動了兩下,可是,說不出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屋子的血,紅紅的血,熱氣騰騰,可是,還在繼續向四周蔓延,紅得讓人眩暈,紅得讓人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