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元好古
有人多管閑事,瀟湘館的惡奴剛要發作,抬頭瞥見完顏慷那張非常熟悉的英俊面孔,頓時嚇一大跳,旋即哈腰媚笑道:「小王爺安好——」
完顏慷掃那被打得的鼻青眼腫的儒生一眼。
惡奴趕緊賠笑解釋:「小王爺,這廝天天來我們館里混吃混喝,聽姑娘唱曲,又不掏一文錢,攆又攆不走,所以……」
儒生齜牙咧嘴,辯解道:「我只是坐著聽聽曲,喝你們一壺免費奉送的茶水,又不曾成為哪位姑娘的入幕之賓,憑什麼要拿錢?」
惡奴大怒,若不是完顏慷在場,定再上前又是一頓猛揍。
沒錯,瀟湘館內一樓大廳是免費供應茶水,定時還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唱曲招徠客人,但來這裡的人哪個不腰纏萬貫,哪個不隨後一擲千金,誰像這廝,天天來,天天蹭免費的茶和曲兒,老鴇子恨得牙痒痒。
完顏慷笑了,竟然來這種地方摸魚,這儒生也算奇葩一枚了。
他笑笑:「別再打了,打傷人你們還要吃官司。」
完顏慷隨意勸一句,就繼續往裡走。
這時龜公老鴇子都滿臉堆笑得迎出門來,久違了的大金主又來了,瀟湘館上下聞訊為之一振吶。
卻聽那儒生跺腳不忿道:「想我元好古出身名門,家財萬貫,若非來中都趕考,路上遭了賊盜,豈能受爾等這種窩囊氣!」
完顏慷腳步一頓。
他立即轉過身來,稍一遲疑,便招招手笑道:「這位元兄,若方便的話,與在下一起入內吃杯酒如何?」
元好古喜出望外,立即撣撣衣衫上的灰塵,昂首挺胸走過來,沖完顏慷躬身作揖:「小生見過公子!」
……
這打秋風的窮儒生真走了狗屎運了,竟然攀附上了趙王府的小王爺……儘管瀟湘館的人很不爽,但還是畢恭畢敬地將完顏慷三人迎上了二樓的雅間。
元好古得意洋洋走著,昂首挺胸,宛若熟客,與完顏慷邊走邊介紹著瀟湘館內的情況,氣得豐滿的老鴇子直翻白眼。
「請教元兄,家鄉何處?」
「回公子的話,小生忻州人氏,乃北魏皇室後裔。家父元德明,河東名士。」
元好古傲然道。
進來上茶的夥計聞言撇嘴,心說這窮酸又開始吹噓了。
他一開始來瀟湘館,逢人便講大肆宣揚他什麼北魏皇族貴胄的身份,倒也忽悠了不少人,就連老鴇子都認為他家資巨萬,以為又引來只大金主,差點投懷送抱……
結果沒兩天就露餡了。
一兩銀子都拿不出來的貨,居然還想打瀟湘館的秋風!
完顏慷卻笑笑,拱手道:「久仰元兄大名了!」
元好古殷切笑,他猜測完顏慷身份非凡,正準備開口試探兩句,聽完顏慷又道:「聽說元兄兄弟三人,皆是道德高士,才高八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元好古臉上的笑容一僵。
他的確是兄弟三人,但哪來的什麼聲名,還能傳到中都這位小貴人耳中?
人家這是故意譏諷吧?
他雖對自己家族很遙遠的出身頗為自豪,又喜歡賣弄吹噓一番,但終歸還是讀書人,起碼的底線還是要的。
便紅臉汗顏道:「公子,小生確乎兄弟三人,不過,家兄元好謙在家務農,籍籍無名,三弟元好問年方十歲稚童,剛剛讀書啟蒙……小生雖自問學有所成,但至今未曾及第,實在當不得公子如此謬讚的。」
才十歲?完顏慷一怔,
元好古比元好問大這麼多麼?看來還是這個時代似是而非的事。
這元氏兄弟尤其元好問那絕對金代名士,一代文豪,完顏慷本想既然偶然撞上,刻意結交一番自不是什麼壞事,若能拉攏為己所用是更好,然而如果元好問現在才十歲的話,那就真有點尷尬了。
他可不能雇傭童工。
……
悠揚的古琴聲自一樓大廳傳來,裊裊回蕩在瀟湘館這座雕樑畫棟的三層樓內,隨後又傳來一個清脆女聲扯著在完顏慷聽來有些古怪的腔調,開始幽幽怨怨地淺唱:
「繁花滿目開,錦被空閑在。劣性冤家誤得我忒毒害。我前生少欠他今世里相思債。廢寢忘餐,倚定門兒待,房櫳靜悄如何捱?」
樓下有紅倌人唱曲,元好古明顯就有點坐不住了。
他抓耳撓腮,面帶濃笑,幾次三番想要走出雅間去看,又覺得不太好意思。
反覆幾次,便聽完顏慷起身笑道:「元兄但請自便。」
元好古當即匆匆拱手一禮,衝出了雅間,趴著二樓的走廊往下瞅著,熱切的目光多半落在那在一樓台上趺坐撫琴的青衣女子身上。
這女子花容月貌,面含嬌羞,鬢髮如浮動的輕雲,梳成蟬翼般的式樣,在額頭塗上嫩黃色新月狀的圖形。
元好古情不自禁看得痴了。
完顏慷也出了雅間,往下掃一眼,見一樓已經歡客滿座,正圍著那撫琴唱曲的女子,不斷鼓掌稱讚。
翻來覆去就那麼幾個調調,幾句俗不可耐的小詞,完顏慷略聽了會,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但不說元好古,就連他身邊的梁紫翁老先生都看得津津有味。
他聳聳肩,知道自己看得無趣,是因為自己來自現代社會見多識廣,可古人就不一樣,這是他們主要也是唯一的娛樂消費。
他記得有學者說,若沒有青樓女子,唐詩都要黯然失色。
還據說《全唐詩》中有2000首與妓女有關。
他雖然並沒就此研究過,但有些大通路的典故還是知道的。比如李白喜歡摟著「洋妞」喝酒,白居易為了妓女發奮寫詩,多情蘇軾乾脆將歌姬娶回家過日子,周邦彥以文采俘獲李師師芳心,從肉.體上與精神上挖了宋徽宗的牆角……
可見,能在萬花叢中玩出花樣的古代文人實在是不少。
身邊這位元好古兄,顯然也是位想玩出花的主,但囊中羞澀,估計他連心儀對象的一根手指頭都摸不到。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完顏慷覺得這話固然有些偏見,卻也不是全無道理。
這絕對是很多人在青樓打滾的血的經驗總結。
老鴇子帶著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端著一個紅漆木的盤子過來,上面擺放著幾十個寬約兩指長約寸半的小牌子。
「小王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