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冰冷孤寂
「派人傳信去勿吉①,告訴我那瑪父,勿吉一族最好盤踞一隅,安分過活,再被我知道有任何妄動,我會屠了完顏氏,叫天下再無勿吉人。」
姜德書朦朦朧朧聽見這一聲,醒了過來,她起身往外看。
符奚立在門邊,背對著她,他的發尾被寒風裹挾著向後揚起,日光斜斜的射進來,一半留在他身後的空地上,一半被他的身體擋住,他向著陽光反而身影看著更加晦暗,便是連髮絲也冷冽如刀,入目冰涼一片。
門外積雪已化,陽光普照,日光朗煦,明明是雨雪銷霽彩徹區明的好天氣,連日來天地間頭一次有了溫暖明朗模樣。
可是她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地心底生出悲涼寒意。
門外那片寒風被他阻在身前,也被阻在帳外,她想替他,或者一同去受,卻感受不得。
他不在自己跟前的樣子,依舊如往常一般冰冷孤寂。
察風應:「是,那完顏阿林保......」
「送去勿吉,告訴瑪父,他教子無方,我替他處置了。」符奚的聲音低沉冷冽,聽不出一絲情緒。
勿吉是古肅慎族,也就是後世所說的女真族,是符奚的母族。
姜德書思緒陷入書中描述的內容,勿吉是北疆游牧民族,擅弓馬騎射,最輝煌時曾有人言勿吉滿萬不可敵,早年間幾乎吞併大梁,後來梁皇即位,虛與圜轉多年得以艱難維持國運,後來符氏鎮守北疆,才徹底將蠢蠢欲動的勿吉一族打回關外。
後來勿吉人送女以求安定,被符奚的父親符律拒絕後,便生一計,挑了個最美貌的庶女完顏雅爾檀,也就是符奚的母親喬庄改扮為漢人,接近勾引符律。
完顏雅爾檀拚死不肯,勿吉人便綁了其母做質,她不得不從,因母親是父王所擄的漢人女子,因此她肖像漢人,因為刻意設計外加容貌大盛,很快便得了符律的心。
自此以後勿吉人逼她殺符律的信號一個接一個,她捨不得便設計拖延,后孕下一子,兩人越發恩愛難捨。
勿吉人卻等不得,送來了母親的斷指相逼,完顏雅爾檀痛苦不堪,她為保母親不能自戕,只能假意去殺符律,準備讓符律厭棄自己,使自己徹底失了用處,企圖讓勿吉人舍她為棄子。
可是她不知那把匕首上被淬了毒,她淺淺一刀卻幾乎要了符律的命,也斷送了他們的多年情愛,從此符律將完顏雅爾檀鎖進後院,直至瘋魔自盡。
也將符奚的童年推入絕望地獄。
面前腳步聲迭起,人影來到跟前。
姜德書神思回歸,她看著符奚心裡酸澀難承受,張開雙臂道:「我又魘著了,你抱抱我吧。」
那滿身風霜的人再不做任拒絕,俯身將她攬進懷裡。
她的手在他發尾摩挲,想要觸碰一下方才游躍進心裡的冷意。
好像少了點什麼......
魂鈴沒了!
她忙抬起頭問:「魂鈴取了嗎?」
符奚頷首:「早些時候便取了。」他想赤/條條不帶這腌臢東西去見她。
書里說過,這東西種在骨血里,和魂引一樣都是從完顏雅爾檀傳入符氏的秘術,為了傳遞信息和御下,若不去了性命,輕易難以取下。
原書里他恨毒了符氏,卻因為含了這口恨意才有信念存活於世,所以一生也沒能取下,也沒有說過取下的法子。
她的手摸上他發頂,問:「怎麼取的,疼不疼?」
符奚阻了她的手握在手中,與她冰涼的手取暖,道:「用至親血脈抽皮跗骨方能取下。」
他頓了頓,極艱難般吞吐口中的話:「勿吉是我母族,我外祖父還活於世,我許他勿吉一族太平,他助我取下。」
說罷不錯眼地盯著她眉眼,等她的反應,他睫毛抖個不停,是怕的。
她是皇族之女,前朝早年,勿吉人大舉進犯中原,一路打到盛京豐鎬,擄走先帝和一眾后妃,至死未歸,其中就有她的祖父祖母。
迫使大梁割地討好其多年,到舞陽的父皇梁皇這一朝才勉強能與之較橫。
所以大梁皇族與勿吉族有世代血仇,便是已故梁皇也不知道他的這一層身世。
他也從未與人道過。
連他的母親都厭惡他是勿吉血脈,稱他為勿吉賤種。
她又會如何看自己,是仇人,是賤種,還是......
他不敢去想了。
卻又不想瞞她。
姜德書見他說的緩慢艱難,以為他回憶起過往疼痛還在後怕,捉了他的手在兩人相貼的腹部處窩著取暖,輕輕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安撫:「別怕,已經過去了,以後永遠不會疼了,若是還疼你就喚我,我給你呼呼。」
她說的純粹簡單,像是在哄孩童。
他心裡又酸又麻,歸到一處,竟是疼。
心口疼得慌。
他說的那些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在意的怕的她都不在乎,她只心心念念他痛也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