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傾心
夜風將起,拍得窗牖「砰砰」作響,隨風裹挾而來的雪點子飄落在窗檯之上,氤氳出一片濕印子,屋內的暖香被涼風攪弄,旋轉飄動,飄散在四周,炭盆里的爐火卻因冷風燃得更甚。
「吃醋?因為你?我薛予寧為你而吃醋?這要是傳出去恐怕是天下第一笑談!」
在薛予寧幾番功夫之下,才將歸遠又抱在了自己懷中。
「瞧世子爺方才說得跟個真事兒一樣,許是真有個姑娘當年對你有救命之恩,因而您在記得如此清楚吧,世子爺還是早些將那姑娘接回府中才是,莫要真讓那位姑娘吃醋了。」薛予寧低眉順目地朝謝硯書福了福身,欲帶歸遠離去。
今兒個本就耗了一日,破月也還在房內等候,薛予寧實在是不願再同謝硯書耗下去了。
可謝硯書卻長手一抬,將去路擋住。
「若是那位於我有救命之恩的姑娘回府,你就不會吃醋了?」
「世子爺還真是風趣,奴婢怎會吃醋?且那姑娘於您有救命之恩,這當家主母的位子她也是坐得的。」
「那好,此話可是你說的。」謝硯書抬手撫了撫因歸遠緊攥而平起的衣衫褶皺,卻在低頭之間,唇邊漾開一個小弧。
薛予寧微蹲福身道:「世子爺既然有心再覓佳人,那奴婢便退下了。」話音方落,薛予寧便拉著歸遠的手朝屋外走去。
「爹......爹!」
歸遠張著小嘴,不停喃聲喊到,讓薛予寧是又羞又憤。
她憤在歸遠先天不足,連她長兄也未聽見歸遠的一聲「爹」,誰知謝硯書倒平撿了這個便宜。
她羞在自己現下稱歸遠乃自己所出,而歸遠卻管謝硯書叫爹,那她和謝硯書這是成什麼了?
他二人之間那可是比這寒冬飛雪還白凈呢。
薛予寧粉面帶紅,急忙輕拽過歸遠,隨後匆匆而去。
燭光搖曳,落在烏木桌上的龍泉窯青瓷間,反照出一道青光,青光轉又而落在榻上美人面中,如一朵含羞的芙蓉花,清麗雅緻,明眸似有星光熠熠,烏黑的發堆疊在脖頸間,活一幅仕女圖。
「吱呀」一聲,大門被推開。
「破月,你在屋內等了我那麼幾個時辰,想必也是累了,早些歇息吧。」
薛予寧低頭替歸遠掖了掖被角,並未抬頭看向破月,今日破月被帶進府中后,因腿腳不便,薛予寧便讓她房內等候,破月是打小就跟在薛予寧身邊的,必是也替薛予寧擔憂了好些個時日。
可薛予寧說完后,偌大的卧房卻無人應答。
「破月,你快歇......怎麼是你?」薛予寧在瞧見木門前的身影后,話音一滯。
那人身姿修長,玄狐大氅被夜風攬起一角,衣袍翻飛下,端立著翩翩少年,目似朗星,眼含清月,微勾的唇角自有一風流之氣。
「你不是說要讓我把救命恩人帶回府嗎?」謝硯書闊步進入室內,在燃起的炭盆旁驅了一身寒氣后,才步到榻邊。
薛予寧聞聲哂笑:「世子爺既已將那姑娘帶了回來,緣何又來了此處,平白辜負了良辰?」
謝硯書上前兩步,冒著薛予寧要剜他之肉,啖他之血的目光捏了捏歸遠的肉臉。
「來人,將孩子抱走。」
不大不小的聲音一落下,門外便立時進來了兩名小廝,將歸遠從榻上抱起。
「你這是做什麼?」薛予寧本著今日謝硯書出手相幫,已然對他有所改觀,可他當下之舉又是何意?
謝硯書不由分說地讓那兩名小廝將歸遠抱走,而歸遠竟還對其偏頭一笑。
薛予寧:真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薛予寧自知不能同其硬碰硬,總歸謝硯書而今認了歸遠為自己的孩子,也不敢做何出格之事,索性待歸遠被帶走後,同謝硯書問個清楚。
「謝硯書,從前我同你作對都是小打小鬧,而今我薛家倒台,淪為螻蟻,你卻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爺,你若只打趣折辱我,那我並無怨言,可稚子無辜,你又何必再在他身上加註你的怨憤?」
寒夜靜謐無聲,唯有女子的一聲長嘆,這是她進國公府以來,頭一次淚濕眼眶。
往日歸遠在外府和破月同住,薛予寧自覺這算個安穩的法子,而今謝硯書卻將歸遠和破月都帶走,她身邊的親人盡數離她而去,又怎能按得下其中悲戚?
謝硯書薄唇微張,垂立的手微微握緊,他看著面前的薛予寧,瑩珠閃光,輕咬粉唇,可即便如此,她的眼眸仍有一如春草的韌勁,並未透露出膽怯。
「歸遠今日可是水米未進,你這做娘的沒放在心上,我找人是帶他來用些吃食,破月跛腳多日未找大夫醫治,我尋人來替她醫治,待歸遠用完飯後,便同破月一起歇息,大小姐,這安排,您可滿意?」謝硯書抬手遞給薛予寧一方巾帕。
他的話其實並未說完,將孩子和破月帶走是因為薛予寧整日都為此事煩憂,自己也勞神勞心,若再把此二人擱在她身邊,許是還會讓薛予寧自個兒磋磨了自己......到那時,他謝硯書還怎麼來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