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床上的人不言不語,仿若睡得極沉。

眼前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因閉著眼,聽覺便格外敏銳。

啜泣之聲從她身後傳來,她聽到柳夫人抽泣著說道:「這幾年你可知道旁人如何恥笑咱們南府?娘連頭都抬不起來,過得又是什麼日子?」

聲音哽咽低柔,一聽便覺出酸楚。

這酸楚全因她的錯誤,因著她才讓旁人恥笑南府,讓母親在旁人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

南歡死死閉著眼睛,想要繼續裝下去,裝作睡著了。

只要睡著了,就不用再面對這一切。

可她未曾察覺,自己的身體在不受控制的顫抖,戰慄。

溫熱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她的長發,止住啜泣,她輕輕嘆了口氣,「娘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囡囡,你當初怎麼就不能聰明一點呢?」

她的嗓音極溫柔,婉轉動聽,「若是你好好聽了娘的話,嫁了蘇家,也不至於讓咱們母女分離這麼多年。」

南歡閉著眼,眼淚卻仍從長睫下不聽話的湧出來。

一隻手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如一個偶人般扯著胳膊翻過身來。

「囡囡,你還要這般裝睡到何時呢?難道你真的就連看娘一眼也不願意了嗎?」

南歡慢慢睜開眼睛,淚水模糊了視野,她看著面前不甚清晰的母親,空洞而麻木的心口,久違的察覺到絲絲縷縷的如同火焰炙烤的疼痛。

「我不是不想見母親,只是不如母親聰明,見了母親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才能讓您開心。」

微冷的掌心貼著她的面頰,指節上的金戒指硌著皮膚,一點點拭去她面上的眼淚。

「你只要願意乖乖的留在咱們府中,聽你爹的話,聽娘的話。別去想不該想的事情,做不該做的事情,懂得分寸。娘便十分開心了。」

牙齒不自覺的緊緊咬著,她望著疼惜自己多年的母親,聽著她用這般低柔和緩,極為動聽的聲音說出這番話來,只覺得齒冷,渾身的溫度都褪去了,偏偏心跳加快,心口如在火焰中的栗子,炙烤得愈發疼痛。

懂得分寸?

什麼分寸?

不該去打擾那位歡姑娘的分寸嗎?

她本以為母親今日來見她,至少會寬慰她兩句,至少會有幾分愧疚不安。

哪怕抵死不認,再用甜言蜜語,做慈母之態騙一騙她呢?

她都能蒙著眼,繼續假裝一切都未發生,什麼事情自己都不知道,繼續相信母親的說辭,繼續裝作曾經那些齷齪與漠視從未發生過,他們仍是和睦的一家人。

就像是明明知道奶娘不會自願離開她,明明知道一覺醒來就回了南府事有蹊蹺,明明連著幾日父親連看都沒有來看她一眼,她卻仍信了她們的話一般,仍自己騙自己父親只是太忙一樣。

她早已一無所有,活在這世上,只能靠著一點自己騙自己的痴念。

若太清醒,不糊塗,又怎麼能抵得住苦痛悲傷。

可母親竟連騙一騙她都不願意了。

南歡忽的一笑,「想來,是該說聲恭喜的。恭喜母親新得了一個女兒。那位歡姑娘一定比我聰明得多,也足夠聽話。」

柳夫人居高臨下的垂眸看著她,看著榻上面色慘白,卻與她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女兒,話音微沉,「囡囡,你這是什麼話。你爹素來有多疼你,難道你自己不清楚?」

「既然如此,」南歡竭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我想見爹一面可以嗎?」

柳夫人用一種複雜得讓南歡讀不懂的眼神看了她一會兒。

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柳夫人沉默不語。

南歡察覺到寒意從骨髓深處一點點爬上來,情緒如同驟然開閘的浪水,一次又一次的湧上來,喉頭之間多出隱隱的腥甜。

她平靜的說道:「爹不願見我。」

柳夫人用指腹揉搓著她的眼角,「囡囡,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像我呢?為什麼就不能聰明一點呢?一個女人,最要緊的是什麼,就是名聲。沒了名聲還如何嫁一個好人家?

若是你當初聰明些,你爹也不會給你多添一個妹妹。你要怪就怪自己天真愚鈍,為了一個男人,丟盡了咱們南府的顏面!」

話說到最後,指尖用力,南歡眼下的肌膚被指甲刺得發痛。

南歡閉了閉眼,「當年母親將我送去魏家時,不覺這是醜事。我七歲歸家哭泣不止,母親笑我恐怕將來要成魏家婦,不認為這是一樁醜事。十三歲我與魏玉定親,母親歡歡喜喜的為我挑嫁衣,魏氏的聘禮整整送了三日,裝滿了庫房,那時父親與母親多高興啊。怎麼一朝魏家坐罪,我便成了南府的醜事。」

南歡抓住柳夫人的手腕,一點點從自己臉上拉開。

她咽下喉中湧上來的腥甜,「母親,從前不是你教我將來若為魏家婦,應當深居內院,忠貞賢良,撫育子嗣,事事以魏玉為重嗎?不是父親教我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侍二夫嗎?」

柳夫人抽回手,擰著眉心,「我教你做氏族的宗婦,卻沒有教你做罪人妻子。魏氏坐罪,牽連了京中多少家,你知不知道?若你知曉其中厲害,便該清楚我們南氏絕不能與他們沾上分毫干係。你爹替你退回聘禮,向那姓魏的小子要來婚書,解除婚約是在救你。如若不然,你是要跟他們一起流放三千里過食不果腹的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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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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