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生平第一次,柳夫人在宴會上插不上半句話,被無形的排擠在外。
她安靜的坐在原位,只覺手裡的茶熱的燙手,一時之間頗有幾分坐立難安的感覺。
目光卻又忍不住往南歡的身上落,越看越是心驚。
她已有幾年未曾與這個女兒好好相處過,幼時送去了魏家,接回來沒多久又選進宮去做公主的伴讀。
在家中時,因著南袤總說要教出一個有林下風致的貴女,又憐惜她體弱,對她也並不過多拘束。
旁人家的女兒要拘著學舞,學刺繡丹青,學內宅的手段。
這些南袤說不過是些閨房手段,沒得壞了風骨,一概不讓教,反倒親自拿著書文教她些男兒才該學的東西,不讓她這個做母親插手。
其實真正說起來,比不得養女這般時常被她帶在身邊言傳身教怎樣接人待物,教的精心。
她並沒有將她手把手的帶到宴會上過幾次,也未曾好好跟她教過些什麼。
因而失了這個女兒時,心中不是不後悔,悔自己當初沒有多教些圓滑奉迎的女子之術,讓好好一個女兒讀書讀傻了,腦子裡全是什麼一諾千金的大義,什麼書本上不侍二夫的節義,根本不通人情世故。
因而她對養女灌注了不少心血,精心培養。
此時跟她年輕時頗有幾分相像的女兒成為了社交場合的中心,應酬來往遊刃有餘,言笑之間人情世故尺度拿捏的恰到好處,說話簡直滴水不漏。
柳夫人心下情緒愈發複雜,又是難堪,又是驚訝。
這些個應酬的手段,處變不驚的態度,整人也整的不顯山不漏水的手腕,與她何其相像。
只是可惜,此時被整的人是這個親生母親。
這是她親生的女兒,不僅相貌相像,就連這份手段也是無師自通。
這個女兒本該是她的驕傲。
但此刻她只能幹坐在一旁,忍受著旁人的無視,眼睜睜的看著,如坐針氈,咽下這份苦果。
本不該如此,這個女兒是她親手推開的。
柳夫人側過頭看了一眼緊緊挨在自己身邊坐著的少女。
秀麗的眉眼,強作平靜,還是能夠看出局促不安的神態。
假的,到底是假的。她這輩子最糊塗的事情就是用珍珠換了魚目。
平日看著再聰明懂事,到了這種場合卻還是遜色了親女兒何止三分呢。
容貌,氣質,完全沒得比。
她年紀已經大了,這一輩子她不可能再生出第二個親生女兒。
柳夫人心中百感交集,生出無盡的後悔與不安。
女兒出色,本是一件好事。
可她發覺自己看不透這個孩子了。
聖人疼惜幼子,諸王之中,平北王是唯一一位成年之後仍舊長期被留在京城不曾去往封地的皇子。
也是唯一一個手裡握著實打實的兵權的皇子。
要知道其他諸王在封地,親王府邸的護衛都是受到嚴格限制的。
御史定期巡查,若是多養上一人,都是蓄養私軍,意圖謀逆的大罪。
自古禁軍的地位超然,乃是拱衛京師的軍隊,無異於帝王手中自衛的寶劍,帝國心臟最後一道屏障。
這樣重要的一支軍隊,聖人竟放心將它交由幼子。
如今聖人離京去往泰山,只留下這一位皇子坐鎮京城,朝中大小事務一看太后,二便是看這位平北王的意思。
自古便有太子監國一說,眼下這般情形與太子監國也差不了太多。
聖人年事已高,卻遲遲未立太子。
若是平北王真有一天登上那個位置。
一想到這個可能,柳夫人便覺得芒刺在背。
今日南歡尚且是王妃已能給她這樣的難堪,他日若她登高位,他們就憑藉著曾經那些所作所為真能討到什麼好嗎?
她心下不安,忍不住抬眼往南歡面上深深的看去。
南歡不知聽了誰的話,輕笑著搖頭,「這靈姐姐便說錯了。德卿很善畫眉呢。」
德卿二字,從她口中吐出,透著一股不言自明的親昵,說話時眼中的光彩都似乎更溫柔了幾分。
便是女子,聽著她這般柔美清甜的聲音都有片刻的心馳神盪。
幾個貴婦互相交換了眼神露出了悟的神色,心下皆是一嘆。
若說起初還有幾分懷疑平北王娶了這位是心不甘情不願,而這位為魏玉守了五年的痴情女子也不見得就對平北王有幾分真心實意。
不少人是覺著這一對走不長,仍想著為自己的姐妹女兒亦或者族中姑娘籌謀一二,此時才算是死心了。
恩愛哪能是演出來的。
況且如此佳人,恐怕世上男子就沒有幾個能夠抵禦。
宋靈以扇掩面,卻又露出兩隻眼睛,按捺不住好奇的問她,「你不會今天這眉毛都是他畫的吧?」
南歡大大方方的一笑,笑而不語。
這般神色讓席間的一眾貴婦人都忍俊不禁,紛紛又開始誇讚起南歡的眉毛今日畫的好,畫的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