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南歡抬起眼睫,一雙眼睜得更圓了些。
她感到難為情,還有些說不出的彆扭,一點點沒理由的生氣。
這情緒來的奇怪。
南歡理智上認為自己不該有這種情緒和反應。
她很清醒的知道自己的處境和身份。
這樁婚事對於她來說是百利無一害,對宋暮則相反,娶她這樣一個正妻,百害無一利。
她受恩於宋暮,怎麼報答都不為過。
怎麼做一個好的妻子,柳夫人已經向她展示過了。
無論丈夫做什麼說什麼,永遠得體的積極的去回應,不能有絲毫違逆。
她對宋暮的抵觸,冷臉,不夠積極的反應,作為一個妻子都是失職的,不應該的。
這是錯的。
很多很多的大道理冒出來,一條一條壓得她喘不上氣,更加沮喪而心情灰敗。
她看了他一會兒,他仍是笑著望她,沒有因為她的抵觸和表情而產生分毫不耐,也沒有生氣的跡象。
南歡垂下眼,他的笑容使她感覺心裡好像沒那麼抵觸和彆扭了。
因為做錯事而產生的不安與自我厭煩也褪去了很多。
宋暮收回帕子,他的語氣一轉,「我希望你答應我,但這只是我的希望。三姑娘,你能不能告訴我,此刻你的想法?」
他在問她的想法。
他好像總是這樣,自己想要就去做,做完很多,再問她的想法,問她的選擇。
好像她的想法總是最重要的。
南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言不由衷是京中每位體面大人的必修課,誰都不會把自己心裡那些可笑的齷齪的真實想法拿到檯面上來引人發笑,每個人都懂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可他為什麼總能這麼大大方方的講出自己的喜歡,自己的憎惡。
夜風輕輕的吹過兩個人的衣擺,南歡張開嘴又合上。
在他誠懇的注視下,她突然很難開口說出那些體面又虛偽的話搪塞他,自如的打過這個圓場。
可是要說不想不願意這樣的真話來拒絕,又未免太傷人。
而且她說不出口,無論喜惡,她已經喪失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口的勇氣。
就算跟魏玉,他們的感情也是從小的魏玉對她的特殊關照,是兄妹之稱下曲折迴轉的百般試探,是隨著年華漸長,小心的從詩詞琴曲相合中敲打出的一點心有靈犀,隱晦曲意。
一點一點的試探和喜悅,隱忍的情意,慢慢的一點一點攢到被情意壓倒,方才有直言情意的時候。
魏玉走後,堅守那個可笑的諾言,直言自己的心意,或許已經用盡了她的勇氣。
宋暮等了一會兒見南歡還是沒有說話,他眸光微黯,口氣還是很溫和,「沒關係的。你無論答應還是不答應,我都能夠理解。」
南歡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宋暮微微一怔。
南歡抬頭看了他一眼,錯開眼看向其他地方。
她抿了下唇角,聲音很低,「你背我回去吧。」
宋暮重新笑了起來,眼角都彎了起來,「好。」
他在月色里轉過身蹲下來,南歡盯著月光下他寬闊的肩背看了幾眼,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趴上去。
宋暮背著她站起身,南歡下意識收緊了手臂抱住他的脖子,「殿下若是覺得乏累,千萬不要勉強。」
宋暮聽到質疑,嗤笑一聲,「什麼叫做乏累?三姑娘,你別小看我。別說這麼一點路,你又這樣輕。我就是從王府把你背到城外也不帶喘的。」
正常來說,宋暮話沒這麼多,也不會把話說得這麼滿,這口氣倒像是他以前在宮中跟她置氣的口氣。
果然是喝醉了。
南歡開始後悔自己居然答應了。
或許是因為她一直沒有說話,宋暮不滿的說道:「你不相信我?」
南歡不想和一個喝醉的人爭論,她的身體都趴在他身上呢,怕他鬆手,更怕他一上頭真把她背出王府。
她哄著他,「我信我信。殿下說的話,不論什麼我都信。」
宋暮得了這麼一句話,便似乎是滿意了,不再說話。
南歡心頭一松,喝醉的宋暮意外的好說話。
她開酒舍又鄰著倡肆。
這幾年,見過很多喝醉酒的人。
酒精是最好的催化物,幾杯酒下肚,有些人便成了披著人皮的野獸。
倡肆夜半的絲竹聲中時常能聽見隱約的哭聲,一個月總會悄悄消失幾位姑娘。
她不是沒有遇到過危險,不是沒有遇到過不懷好意的人。
但每一次總能有些人,有些意外恰到好處的將她從危難之中解救出來。
時日漸長,她隱隱有所察覺,察覺到暗處有什麼人在守著她,有一隻手替她將那些雜亂危險的東西與她間隔開。
若是沒有那隻阻隔傷害的手,她根本不可能安然無恙的在那樣的地方待上這樣長的時間。
但她猜到的那些,他從沒有在她面前說過。
一個字也沒有提過,他究竟這幾年有沒有幫她做什麼,又做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