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帶刺的玫瑰
當晚七點30整,會宏大排檔。
孫昔明一行人沿著橋邊慢悠悠走過,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著路邊木板、鐵皮捆起的攤檔。與河對岸商業街人來車往,熙熙攘攘不同,這黑乎乎的一片反倒有種不近人情,被拋棄的感覺。
大伙兒先是發著愣,睜著眼睛,周圍環視著吃飯的地兒,一股帶著涼氣的晚風吹過,發出吱吱丫丫的聲響。
「彭可,你指定是記錯了,幸好我們沒有按照你七點約定的時間出發。」張藝低眸順眼往彭可汕笑的模樣。
「好啦好啦,別說我啦!」彭可可勁拉著張藝往裡邊走去。
程穆不禁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緊緊拽住身旁的張藝,嘟著嘴發問:「說好了大排檔嘞,這鬼地方黑壓壓的怪慎人的……」
張藝沒被這冷風嚇到,倒被這突然一拽驚到,想著這孩子膽子本來就小,就任由他拽著。
彭可眼珠子一轉,湊到程穆後頭,「嗷嗚」一聲。
程穆嚇到蹲在地上,在他身旁的孫昔明皺了個眉頭。
張藝撇個頭,無奈的開口「彭可,別鬧了啊,小孩子膽子還沒漲呢。」
彭可挑了兩下眉,小使勁拍著程穆的後背,「老弟,不行啊,膽子還那麼小,怎麼保護張……」
張藝回頭瞪著彭可,好似再說:「說話給我悠著點!」
「怎麼保護我們特案組嬌弱的花朵們呢?」彭可眼神閃爍著。
程穆深呼吸站起身,含笑著說「您說的對,您說的對。」心裡一萬個:就您,您怕不是個嬌弱的花朵,是個,是個兇狠的吃人花。
正說樂乎著,會宏大牌檔叮鈴咣啷的開門營業了,大夥匆匆進店落坐。
孫昔明抬手看了眼手錶,隨著手機亮屏,向彭可發送『大排檔開門時間7點40分,下次記清楚。"
張藝熟絡的點了幾道菜。中年大叔為他們先倒上水。
中年大叔看到孫昔明,不禁愣了神,急忙撇下眼神,匆匆倒上水。
孫昔明摸了摸臉,好像也沒有什麼東西,難道我長的很可怕嗎?
「王叔,王叔。」坐在邊上的彭可輕聲打招呼。
中年大叔撇過頭正巧對上熟人的眼眸。
「哦喲,小張,小彭啊,原來是你們啊。」王叔右手扶著腰,拿著熱水壺緩緩起身。
「真是好久不見啊,這幾位是?」
「他們都是我同事,最近終於解決了一件案子過來,算是慶祝一下。」彭可抓了抓後腦勺。
「唉,做警察的真夠辛苦的,今天得好吃好喝,王叔給你們做最拿手的菜,」對著外頭擺餐桌,寸頭的男生說,「拿兩瓶啤酒給孩子們啊!(未成年人請勿飲酒)」
「得嘞!」
張藝回過頭望著略微駝著背的王叔,搖搖頭,接過倒好的啤酒,「感覺王叔的駝背越來越重了。」
「之前還跟王叔聊過,讓他貼點膏藥什麼的,去醫院看看,他跟我講干這行的都這樣,推脫著。」寸頭男生回應著。
彭可先是抿了口酒,「王叔什麼都好,就是倔,又沒有什麼子女,我們以後要經常去看看他。」
酒喝著正興,菜吃的正歡,時間一咕嚕就到了11點整。
孫昔明低頭看了眼手錶。
程穆,張藝,彭可爭著搶著喝酒,就算是倒在桌子上面,嘴巴咕嚕著「我要喝,我要喝,我還可以喝!」
「精神抖擻的四個人,喝完就倒了仨。」
「正常啦,正常啦!」
「子墨,看那個穿襯衫的感覺還不錯誒」
斜桌邊的女人指著唯獨清醒著的孫昔明。女人身材中等偏下,臉長得不胖,但是下半身卻顯得臃腫。
「別看啦,看他對面女孩子關係肯定不一般,還幫她擦嘴角嘞。」坐在身旁瘦薄的女人補充著。
「啊……」
「再說,你也不看看你有幾斤幾兩啊?也不要瞎想,也不知道人家人品怎麼樣,就往人家貼,可真是個笑死個人。」瘦薄的女人用一雙狹小細長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對方。
對方默默地低下了頭。
「你的菜齊了。」寸頭小哥將菜放在桌上,眼睛看著正對面數落他人的女人。
女人似乎注意到了目光,夾著衣間的銀色十字架在燈光的照耀下,撲閃著光。她嘴角微勾,微假的紅暈,挑人的眼線似乎像一把利劍,直直地射在男孩臉上。
王叔端菜走過,先是看向醉酒的孩子們,無奈對孫昔明託付道:
「小夥子,我看你沒怎麼喝多少,清醒著吧?時間也不早了,麻煩能幫他們送回家吧?」
「老闆,我喝白開水的,當然,應該的,老闆。」孫昔明陸續在手機軟體上為他們叫車。
「哈哈哈,小夥子,有意思啊,不用叫我老闆,怪疏遠的,就跟小彭她們要叫王叔吧!」
「嗯,王叔。」看著桌子上光碟的菜品,「菜真的不錯!」
「那是,這個店自從彭可出生就在了,稱得上是老字號,喜歡吃多來昂。」王叔頓了頓,「不過,小夥子,你長的很像一個人,他之前的朋友也是位警察,也天天來我們這裡喝酒擼串,好得很,只不過……」
「是姓孫嗎?」
「那我倒不清楚了,時間比較長,比較久,我也人老了,記不清了。」
門外不遠不近的車滴滴響了起來,孫昔明沒多放在心上,經直往外頭走去,「嗯,也是,祝您生意興隆啊!」
「謝謝你,小夥子。」
王叔看著小伙搭女孩回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怕是別走老路嘍……」
幽黑的夜晚,安靜陰沉,卻抵不住人流量越來越多,計程車反而開不進來,好不容易送去張藝。
剛回到大排檔,只聽到一聲刺耳的慘叫。
聽覺靈敏的孫昔明順著聲響快跑到大排檔旁不遠處地公共廁所,想著是不是有女的被街邊遇到什麼事或人?嚇著了?
面前這一堵人牆,悉悉嗦嗦的和接二連三的女聲尖叫,站位好像離公共廁所很近,但又好像急切避而不見。
行為告訴他,沒那麼簡單。撥開層層人群,昏暗中映入眼帘的卻是渾身插滿帶刺的玫瑰女性裸屍。
先是怔住了,隨後微眯著眼睛,熟練的打開手機的後置燈,確認是具躺卧在草坪上女屍后,緊急疏散人群並快速撥打「110」,通知警方,封鎖現場。
他的頭再一次止不住的顫動,痛苦地蹲下身子,手使勁按著後腦勺。「我要殺了你,為什麼?為什麼是你非要搶我的父母?我明明有個美好的家庭啊!」
此刻,驚慌失措的人們四處逃竄,奔走相告,一頓慌亂,根本沒有時間注意不相干的人。
喧鬧和嘈雜聲使得淺眠的彭可驚醒。迷糊中似乎了解了事件的嚴重性,顧不了熟睡的同事,急忙用涼水敷了把臉,衝進案發地點。
彭可衝出人群,一眼便注意到在細碎草叢中抱頭痛苦神色的孫昔明,看了眼赤裸的女屍,血腥感撲面襲來。
她拍扶著對方的後背,順勢蹲在一塊,語氣柔和,「昔明,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會往順利的方向發生的……」
熟悉的語氣觸動了他隱藏在心裡的某個弦,迷糊的眼神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子,正微笑著的安撫著他的情緒。
直到將情緒逐漸的平復下來,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彭可。
孫昔明一剎那間大口呼吸著,壓抑著哽咽說了脆弱的「謝謝。」
11點30分,警車也陸續趕到。
警方陸續下車安撫群眾,攔截案發地點,將可疑人員留下,對周圍餐館進行審問……
不遠處警車正趕來,隨著起身的動作,語氣也逐漸傲嬌。
「醒了?」孫昔明先是低頭看手錶,斜眼對上彭可。
我好歹剛剛還幫了你誒,怎麼一點感激都沒有的,脾氣真是琢磨不透。彭可環抱手臂,「怎麼不早點來叫我?」
「我哪知道怎麼就發生命案了?」孫昔明說著有些無語,遞過一顆糖。
「什麼?」
「醒酒的。」
彭可將糖含在嘴裡,說不上什麼滋味,甜甜的。
身著筆直的執勤服向孫昔明走來;伸手與之相握,「龍城鎮刑警大隊長張哲濤,幸會。」
「龍城鎮特案組隊長張昔明,幸會,這位是副隊長,彭可。」
斜視著散發著酒氣味的彭可,「辛苦你了,先回去吧,好好休息一番。」
「不用,我酒醒了,可以工作。」彭可連忙擺手拒絕。
張昔明好氣地彈了她的腦門,「我們現在更應該把精神養足。明天可有你受的!」
「有你們在,我放心。」張昔明環顧四周,點點頭。
「嗯,過完這段時間,約著一塊喝酒哈。」張哲濤回頭看著被刑警包圍住的屍體,談淡地說道。
「解決了,有閑時就一定會。」
孫昔明透過後視鏡觀察著警方忙碌的身影,緊急開展案件調查,取證。
喉嚨涌動。
「怎麼了?孫隊。」彭可注意到孫昔明入神的情緒。
孫昔明輕咳了一聲,順勢拍了一下方向盤,「沒事。」
彭可輕咬著嘴唇,眼神有些糾結,隨後還是問出:
「你當時為什麼阻止我去現場?……我們這種特案組組第一時間要去案發現場搜集證據和調查嗎?」
車內一陣沉默,只有呼吸伴隨著捉摸不透的神色。
十字路口處,紅燈亮,車悠悠的停了下來。
孫昔明轉過頭看著副駕駛,「確實,但是你覺得辦案人員頂著醉酒,失誤概率有多大?危險概率又有多大?」
彭可抬起的頭漸漸低了下去。
「你能保證在視野不清晰的範圍內,僅憑你一人之力找到線索,就算你找到線索了,你能保證兇手是否還在現場嗎?是否會傷到你?」
此刻,綠燈亮了。
孫昔明一腳踏油門,默不作聲。
將彭可送回家后,回到家中客廳。
從沙發上坐起倒了杯水,隨後癱在沙發上,抬頭仰望,捏了捏鼻樑,奇怪的是房頂似乎迷迷糊糊寫了一行字:
黑暗中堅持蘇醒的人代表著人類最後的堅守,而這種人往往容易最先死掉。
心中一頓疑惑,而當他想看的更清楚時,眼皮卻毫不留情,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夢中,男孩扭頭看向窗外,遠處的天空被面前的樹杈分割成了碎片,孤寂的鳥妄圖衝破碎片,隻身的樹枝也被秋風包裹著,發出痛苦和低吟。
彭可回憶起他第一次開車的情形,而自己明明記得孫昔明從來不開車,甚至很是排斥,「難道他的恐懼症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