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閣樓——王叔
「我深知這只是我一個人的困局。」身影未老先衰的模樣,手背在含胸駝背之後,舉頭望著那顆逐漸皎潔的明月,步履匆匆濺起一層層塵埃的慢入房間。.
大約七、八年前,那個秋日的光輝,王明〔王叔〕難以忘懷,透過樹梢,蟬聲和著輕柔的風,承載了許多感情,從折窗攝入點點陽光,粘在新生女孩黑髮上欲滴的水珠,
只道——君不見,秋染楓林雁南飛,寒鴨戲水百草折。
站在綠蔭樹下,兩人遙遙相望,其中扎著兩個麻花辮、身著藍色牛仔背帶褲的女孩便是季春時。
「學長,我到了,我看到你了!」季春時莞爾而笑地向王明跟前疾趨。
清純蓄勢待發的少女拔弄著隨風搖曳的花辨,正當和著充滿歲月痕迹的眼眸相互交結之時,一切都像小說預言中那麼美好。
結果,卻被後頭橫衝直撞的男聲所打斷。
「唉,呼,真是,春時,你怎麼走那麼快,你是屬虎的嗎?」鏗鏘有力又帶著狡猾的意味,他大老遠的跟在季春時的身後,足足從女生宿舍奔到圖書館,正俯身著,雙手抵觸在膝蓋喘著粗氣。
她扭頭翻了個白眼,「胡說八道。」
眼瞧見前面的季春時摟著王明正往圖書館那走去,立馬站起身子,大喊道,「唉,你這小姑娘,咱們認識還不到一刻鐘呢,就這麼吵吵,別把我撇下!」
「學長,你別管他,要不是我考警校的比他多高了幾分,他大不了也不會跟在我後面,像個毛毛蟲一樣,真夠煩的。」李春時責怪著說。
王明卻言笑晏晏,他摸索著女孩熟悉的腦部輪廓,輕揉著她柔順的髮絲,好久沒有這種輕鬆自如的感覺了。只有和她,身子才會意外的慵懶放鬆,這是一直以來緊繃的肌肉難得獲得的假期,他渴望幻想著維持在這一刻。
可能從夢幻中醒來的部分,不是刻在思維里,而是刻意烙在心上。
「別鬧了,這個學弟我認識,之前是和我同地的,是孫明,對吧?」
「哦,對的,我阿爸跟我說起過你。」孫明反應極快的應下了。
有一晚,也許同樣的夢。
三個月後。
死亡的鐘聲在狹小的閣樓處,近在咫尺。身著皮鞋的他站在跳動的指尖上無端的敲響一次又一次……暗淡的透著發黑的瞳孔,在彎曲的夜光之下閃爍著撲朔迷離。
風已經停了,天空停止散發斑駁的雨絲,樹下的雨珠發出奇幻的閃光。
已留有幾十年木屋散發著年久失修腐舊的味道,房間里夾雜著有焦糖的氣味侵入,還有烤肉香味,各種爆炒過後發糊的氣息。
涼風從窗戶吹進屋內,王明緊縮著瞳孔,手心間為極度的慌張,從腋下磨出滴滴冷汗,他固執的凝視眼前被黑暗遮擋住1/3的臉龐,他看不清了。
周圍林間雨後清新的氣息,飛塵的氣息以及林中遠離的偏僻村莊發出的氣息在黑夜裡越顯得更加清晰,讓此刻兩人的心緊緊相連在一塊,他們后怕下一秒敵人的出現。
「孫明,你殺了他?」王明克制住喉嚨間的梗說。
「我知道。」孫明此刻的情緒如同死水一般平靜自然,他低著頭,眼神冷冷地注視著早已失氣的一具男屍。
歲數和他倆差不多,估計是和孫明同一年級。用一把卓略的水果刀筆直地刺穿他的心臟,刀鋒有力,從容,乾脆。這根本不像僅僅二十幾歲的青年有如此沉穩的心智。
「你認識他?」
孫明輕微的搖頭。
「你得跟我說實話,我是看著你長大的,你撒謊,耳根子就會憋的通紅。」王明微微晗首半歪側著頭,神情沉重。
他感受著喉嚨的乾澀,「對,他差點就從我手裡搶走了季春時,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在我手裡搶走我喜愛的東西,除非我死了。」
良久,「不是我殺的,我過來,他就在這兒。」
兩人目視著某方許久,孫明這才淡漠的開口,像是順手狡辯,似乎試圖想把這件不可能的事情撇清。
「你確定?」王明靠著淺白的月光,把鼻子抵在傷口處,細細嗅了嗅,「當你走進這間屋子的時候,四周沉重的空氣夾雜著血腥味,你聽到什麼聲音?」
對面此刻的喉結在黑夜裡響起清脆的滾動聲。王明知道,這個孩子,開始緊張了。
「很清晰,而且分貝很大。」
「是什麼?」
「看,它讀的很長,吸引我。」
「那你看見它了嗎?」
失去感知力的孫明然後直直衝撞了木板,發出足以響動的碰撞聲,「它,它無處不在,就像是一個怪物,它長得人形,但是戴著一張面具,它蹲在屍體的旁邊,咧嘴起的微笑霸佔了整個下半張臉。」
從小在孫村裡耳濡目染成長下的王明,本名叫孫捫明。卻因守護孫族的秘密,而隨著少數人更名改姓,而在他這個青春年華的年紀,給予他最大任務便是保護好眼前這個傳承者。
他失去了屬於同齡人輕鬆快樂的年華,而被下令布下沉重的幾代人的理念。如同孩子眼中閃爍的悲傷,卻早已在童年之中陷入了層層的謊言。
「無論……你知道的,無論如何,我的職責都要保護你。」
王明站起身,像熟練過無數次的技能——四處查看是否有巨大的布或者是其他利於拖動的工具。
從左邊相近的木板上,扯下用棉麻製作的桌布,掩蓋在一米七左右的屍體上,露出半裸的小腿,王明試圖將小腿往內翻,卻發現屍體格外的僵硬,像兩根常在冰凍櫃里許久的冰塊,隨時的彎折都會隨之破裂,只是皮膚的柔韌維持著最後的柔韌,他正在地上拖動屍體翻滾。
「你在做什麼?」
「毀屍滅跡。除非它對待這個屍體,有其他別樣的的想法——比如,把他下半部那塊充滿罪惡的念頭,挖出來。」
八年後,孫明的逝世定義為意外去世,或許只有王明和兇手知道,另有其人。
王明和季春時被孫家邀請出席孫明葬禮,場面並不像孫家所謂擁有的後盾,有著寬闊的排面——地點為偏僻鄉下的一處叢林間的木屋,排場很小,隨處可見的嚅蟲趴伏在死去的零零散散的烏鴉中,大約有六七隻,分門別類的掌握著東南西北幾個方向。
那是他頭次遇見孫明的長子——封沉。
門前站著的少年約莫看上去十七八歲,身材偏瘦,穿著一身傳統的服孝裝,竟有幾分一塵不染的風韻,這倒是像極了在社會中沉了心眼的孫明。
少年感受到了目光的驚詫,他的臉歪了歪,笑容在嘴角蕩漾開來,眉目有光。即使站在這個簡陋的房間中,也掩蓋不了他渾身充滿著孫族后子孫的光影。
「他死了?」季春時一時失魂落魄地跟在他身後,淡幽幽的說了這麼一句。
「對。」王明此刻異常的輕鬆,「至少他家族有后了我覺得沒必要擔心什麼了,死亡就是最好的解脫。」
「阿姨,這是……你是季阿姨,對嗎?」年幼的孫昔明用這一雙如同孫明相似的黑眸叫住眼前一閃而過的季春時,眉梢好看的揚起。
三人相視之刻,互相頓了頓,摸樣十四的孩子竟有些像孫明年輕的時候,不得不感嘆,孫明的基因之強大。
季春時壓低了剛剛抽泣的聲線,長時間在公安局出警的經驗給了她足夠的適應時間,「是我,怎麼了?」
「這是我爸爸專門託付給我的,他說,如果他某一天再也見不到我了,那麼就要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季春時聽完,接過握在他手心裡,已經轉成一圈一圈揉搓的圈紙,點頭,「好的,我收到了,謝謝你,你真的很乖。」
她先是猶豫了一會兒,在人群中注視著逐漸走向不同方向流逝的人們,分心的望向王明,眼眶中蘊含著隨時壓抑不住的酸楚。
王明最會洞察人心了,這也是孫家人把他安排在孫明周邊的其中一個原因。他默默的將季春時摟在自己的懷中,由松到緊,輕輕的拍打。
這些動作無不給了季春時在最後即將承受不住的時候一次巨大溫暖的擁抱,重新給予的能量。
阿季,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差不多已經死了,我大概已經猜到傷害我的人是誰,或許存在在參加葬禮的人選之中,但是這都是我犯下的罪孽,該讓我償還了。
也許只有一個人才明白這一切,前世的罪罰今生今世來了結……
望你今後依舊能夠暢快淋漓的生活,勿念。
眼眶中抖動著,雙手微微顫動著,她一遍又一遍重複轉頭向四周探過,像個不斷停止轉動的八音盒,無數次360度的回眸,卻等不到那個燈火闌珊處的人。
季春時她敢保證,孫明這個王八蛋,等到死亡的終結,也沒有了解通透的她,難道她會因為簡簡單單的一封信就放棄所謂是他殺的真相嗎?
不可能,無論是存在過往的留念或者是案件偵破的探心,在她沒有查出真相之前都將到死不罷休。
但是真相真的又如季春時想象的那麼簡單嗎?如果當初她能告訴王明自己的猜測的話,王明一定會斬釘截鐵的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孫明挖設好的陷阱,而你就是那個帶崽的羔羊,等待前方的深如地獄般的凹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