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震驚長安第一人
該怎麼形容這個男人呢。
妖孽,對,他絕對是個妖孽。
你永遠無法從他邪魅的笑容背後看出他是喜還是怒,更永遠無法猜到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
這個年輕的判官,時而平易近人,時而冷血無情。
再加上他捉摸不透的舉動,更是在他身上增添了一絲神秘感。
三月的長安,陣陣微風還夾雜著些許料峭的寒意,天空並沒有絲毫放晴的跡象。
巡查院門口人山人海,無數的百姓彙集在這塊並不算開闊的場地上。
巡查院一處主辦陳九州,這個人們口中的妖孽判官,在千百人的注目下,緩緩走上了審案台。
主辦這個稱呼太文雅,世人更喜歡叫他們判官。
陳九州也不反感妖孽這個稱呼,比起惡魔,瘋子,妖孽顯然好聽多了。
今天,他要當著京城百姓的面,公開審理全城矚目的柳家莊縱火案。
一場權貴和平民間的官司。
被告謝青章,其父太尉謝奎,是大魏朝掌管軍事的最高長官,執掌天下軍政事務。
原告是柳家莊遺孤,一群平頭老百姓。
這樁棘手的案子,京兆府不敢接,刑部一壓再壓,絕口不提。
巡查院接下了,由陳九州全權負責。
數月前的一個夜裡,謝青章到京畿狩獵。
為了捉住獵物,謝青章命人縱火燒山,山火蔓延,導致柳家莊一夜之間被燒為灰燼。
陳九州漫不經心的看著手中的狀紙,轉頭彈了彈衣服上的灰塵,抹平袖子上的褶皺。
儘管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對於堂堂巡查院主辦來說,這件案子並沒有多複雜,案情一目了然。
陳九州一臉冷靜的聽完當事人雙方的闡述,將手中的狀紙放到桌上,用再平淡不過的口吻做出了判決。
「相關的證據並不足以證明謝青章是蓄意殺人,謝青章所犯的乃是間接殺人罪,依照大魏朝律法,間接殺人者,杖責一百,流放一年。」
現場被點燃了。
這場官欺民的官司,結局依舊是袒護權貴。
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人們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他們忍受這個欺壓百姓的世道很久了,何況是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包庇權貴。
失望,無助的表情刻在了每個窮苦百姓的臉上。
區區一百大板的懲罰,就打發了數十個無辜的家庭,沒權沒勢,人命就是這麼一文不值。
至於流放一年,那也是說給普通老百姓聽的。
誰都知道謝青章會繼續留在京城為非作歹。
周圍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還以為是為民做主呢,原來當眾審判就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
「官官相護,草菅人命,天理何存,正義何在。」
甚至有人高聲叫罵了起來:「什麼狗屁判罰,王八蛋,小心出門遭到報應。」
台下的謝青章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一群刁民,還想告我。」
的確,他請了京城最好的狀師,又有個當太尉的爹,想告他蓄意謀殺,何其之難。
面對憤憤不平的百姓,陳九州臉上自始至終都平靜如水,待他們罵夠了,這才掃視了一遍人群,提高了音調,「但是!」
「柳二牛,柳雪,張小虎……」他拿起狀紙,一連念出了數十個受害者的名字。
每個被念到名字之人的親屬無不掩面痛哭。
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讓他們失去了至親之人,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兒女,也有自己的丈夫或妻子。
一切,只是因為謝青章這個紈絝公子的一時興起。
懵懂孩童念叨著父母的名字,白髮老人拄杖回憶著兒女的模樣。
「上至八十老者,下到襁褓中的嬰兒,柳家莊一共有一百人死於這場火災。」
現場如同一場大型追悼會,就連無關的人也不禁垂淚。
陳九州的聲音響徹四周,「所以,謝青章間接殺害一百人,需承擔一百條人命的處罰,依律疊加,杖責一萬,流放一百年。」
瞬間一片寂靜,除了習習風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響。
沒有掌聲,沒有叫好聲,人們臉上的表情只能用震驚來形容。
震驚到以為自己是置身於陰曹地府,而台上坐著的是賞善罰惡的陰間判官。
陽間怎會有如此不懼後果的正直青天。
有人歡喜有人愁。
喜的是,終於有人站出來伸張正義了。
愁的是,他區區一個巡查院主辦,芝麻大一個官,難道真的不怕得罪太尉嗎?
所以,沉默,是人們此時最好的選擇。
謝青章如中了晴天霹靂一般,綿軟的癱坐在地上。
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來之前,父親胸有成竹的告訴他,一切都安排妥當,會沒事的。
陳九州走下台來,拍了拍目光獃滯的謝青章,低聲說道:「你可要撐住這一萬大板,然後,祝你長命百歲。」
說完,直起身來,大聲宣布:「即刻行刑!」
士兵匆匆將謝青章拷上手鏈腳鏈,拖了下去。
行刑的士兵並沒有留情,重重的大板落在身上。
伴隨著殺豬般的哀嚎聲,謝青章還沒能扛過三百大板,就被當場活活打死。
天空奇迹般的放晴了,人群慢慢散去。
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太太卻遲遲不肯走。
一身黑衣,顯得她的頭髮更加蒼白。
她緩緩朝陳九州走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了他面前,不住的磕頭。
「我一把老骨頭,苟且活到今天,就是為了看到那個畜生受罰,為我們柳家莊死去的人伸冤,真是蒼天有眼,終於讓我等到了這一刻,謝謝青天大老爺,謝謝。」
話到傷心處,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稀里嘩啦。
陳九州伸手扶起她,臉色平淡到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老人家,職責所在,不用謝我,趕緊回去吧。」
說完,徑直走進了院內。
身後傳來老太太近乎沙啞的哭腔:「真是青天大老爺啊。」
巡查院內此時已經炸開了鍋。
人們指指點點,無不擔心這事連累到了自己。
巡查院,獨立於三省六部之外,之受命於皇帝,有獨立的調查、審理、判決權。
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太尉。
屋內的陳九州低頭翻看著卷宗,平和恬淡的臉上寫滿了冷靜。
這裡每天都會有全國各地送來的卷宗。
地方上的卷宗,一份送交刑部,一份送交巡查院。
更多的,還是巡查院自己收集到的案件資料。
全國各地都遍布著巡查院的查案人員,他們將收集到的案情統一呈到這裡。
微風輕拂著臉龐,陳九州拿起桌上的卷宗,慵懶的靠在椅子上,享受著窗欞透進來的一絲暖陽。
這個看似繁華的太平盛世,私底下隱藏著太多的陰暗。
應接不暇的案子讓他有些疲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這難得的片刻寧靜。
「陳大人,院長找你。」
陳九州緩緩放下手中的卷宗。
封面上的幾個大字赫然入目:長樂坊姦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