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近些日子,依舊每天頂著張笑臉上下朝的張常侍愈發給人以一種心驚之感,不過內官們也都很能理解對方身上的變化——年關將近,宮中事務本就格外繁忙,天子今年又不打算回建平,池常侍只好跟著豐肅侯替陛下回了老家一趟,祭祀之餘,也需安撫京中留守的官吏,市監中的許多事情自然壓在了張絡身上,除此之外,皇帝還額外把人召進宮,給他布置一項新任務。
由於雕版印刷術流傳於外,不管是建平還是太康都出現了大量民間刊印的私報,這個年頭對私人刊印書籍的管束非常松,御史台還特地為此上過奏摺,不過皇帝覺得堵不如疏,乾脆讓市監那邊再定時印刷一版內容更接地氣的官報,跟不管是內容還是紙張質量都沒什麼保證的私報爭奪一下市場。
池常侍不在,任務自然就落在了張常侍身上。
天子的吩咐,張絡自然用心去辦,奈何官報的起步晚,與私報相比,一直有些不溫不火,他也深知,旁的時候心狠手辣一些也就罷了,但賣報紙的事情,講究的就是一個聽憑自願,總不能因為比不過人家,就直接派禁軍上門物理毀滅人家。
這一日,張絡再度入宮面聖,向皇帝彙報近日的發行成果。
溫晏然前兩日在京郊騎馬,回來后因為筋骨酸痛,就罷朝休息了幾日,不過期間也不曾無所事事,而是調了刑部的卷宗細細翻看。
許多內官剛到天子身邊時,總覺得皇帝缺乏個人愛好,現在則有些醒悟——世上的人多種多樣,有喜歡鬥雞走狗的,有喜歡馳行射獵的,自然也就有喜歡伏案理政的……
溫晏然瞧見張絡過來,從卷宗中抽出一封,笑:「既然阿絡過來,那就跟朕一道看看罷。」
張絡老老實實地捧起卷宗,一目十行掃過,發現記載的乃是一個庄州的張姓年輕人,據說此人家境貧寒,但頗具孝行,少年時為安葬父母賣了祖產,但此人的父母卻不忍後代因此貧困,所以託夢告知年輕人哪裡埋有黃金,當地官吏誤以為這筆錢來自不正,將人捉拿進獄中,之後才在張姓之人的鄉梓那邊得知,此學生孝行昭彰,鄉內不少人都曾風聞,又因為此事頗為靈異,所以寫成卷宗,遞到了太康這邊。
溫晏然想,果然是時代局限,大周玄學之風盛行,地方官吏居能然把這麼一份特別能激發人防詐騙意識的奏摺堂而皇之地擺在自己的御案上頭,也難怪玄陽子當年在地方上如此吃香……
「阿絡去查查,當地都是誰在幫著卷中之人揚名。」
辦報紙張絡不擅長,但查訪消息卻是市監的拿手好戲,奉命之後,張絡令心腹離京調查,僅僅過了十來日後,所有消息就整理得清清楚楚。
當地有一家姓何的富戶,與卷中之人算是鄰居,也是他們幫著此人在地方上揚名,甚至在張姓年輕人被捉入獄中后,還花錢為對方打通關節。
溫晏然頷首:「如此倒是說得通了,想要在家鄉彰顯孝行,總得有人幫著四處宣揚,這一家若不是受了此人的恩惠,便是有把柄在對方手中。」
張絡躬身:「陛下聖明,那何姓大族中本有許多無德遊俠,害過幾位行商的姓名,事後又不敢把錢放在家裡,便趁夜埋了起來,結果正巧被在外頭遊盪的鄰人看見。」
所以卷宗中張姓年輕人發掘出來的,其實是鄰居家謀財害命的銀錢,天網恢恢,此人還未逍遙多久,就落到了官府手中,那位鄰居見狀,不但不好立刻斬草除根,反倒要想法子替對方遮掩,結果不小心把事情做過了火,最終觸發了[上達天聽]效果。
這只是卷宗中諸多案件中的一例而已,溫晏然早就打算整飭刑獄事務,如今正好慢慢動手。
不過除了刑獄問題外——
溫晏然看向為新工作苦惱許久的散騎常侍,點撥對方:「阿絡之前不是說官報不溫不火么,正好能以此為題目。」
受到提點的張絡還是有些不明所以,不過依舊按照天子的意思,找人將此事寫成文章,結果剛準備刊印,就被天子直接攔下。
溫晏然沉默地看了那篇文章許久,末了嘆了口氣,親自動筆,詳細地列了一篇大綱出來。
——雖然她原本的工作跟創作無關,但作為一個閑暇時間還會泡在網上打遊戲的現代人,溫晏然沒吃過豬肉,總也見過豬跑,對一些經典的破案套路,也算得上熟悉。
她按照時間順序重新確定了一下這個故事的重點——第一部分,先描述當事人的日常生活,重點突出生活困苦的哪一方面,措辭行文最好能激發看客同情心;第二部分,是通過第三人視角,描寫此人暴富后的快樂生活,帶給旁人以閱讀上的爽感;第三部分,是當地官吏覺得此人暴富事情有些可疑,就把人帶到縣衙審問,算是典型的劇情挫折描寫;第四部分,描述縣中吏員查知,當地有傳言稱,此人是因為有孝心所以得到父母託夢,才挖出了那麼一大筆錢;最後一部分,是在所有人都覺得塵埃落定時,來一個峰迴路轉的解密,將事件真相一一鋪開,在總結全文的基礎上,順便升華一下主題。
為了增加代入感,溫晏然建議在撰文的時候,還可以在故事中添加一個負責偵破案件的過路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