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一個月後,新聞發布會。
這件案子全國矚目,早早就到了許多媒體。姚嘉好不容易搶了個頭排,在警方發言人上台時悄悄朝對方比了個加油的大拇指。顧聲餘光瞟見,站定后正了下帽子,沉穩開口:「現在由我代替北京公安局,對案情進行通報。」
「特大涉黑案件嫌疑人唐某清,於上月21日晚間被謀殺死亡,其團伙其他人員在追逐兇手過程中發生激烈槍戰,隨後車體意外墜入山崖,三人死亡。」
「通過現場留下的痕迹及線索,初步鎖定嫌疑人為呂某元,經過調查取證,發現其與唐某清存在長期非法合作及庇護關係,現已批准逮捕,將交由檢方提起公訴。」
「本案時間跨度長,涉及案件及人物眾多,具體包括以下……」
徐錦山靠在椅子上,沉默看著電視屏幕上發言的人。桌上擺著一份今天最新的報紙,呂某被戴上手銬的照片放在頭版,與旁邊另一張上呂某作為領導人講話的境遇天差地別。
那已經是快兩個月以前的新聞了,也是那一天,他把徐質初叫到了這間房間。
那天在他威脅要送她進監獄后,她很久沒有作聲,最後緩慢站起身,整理好裙子抬起臉靜聲問他:「舅舅,如果我不是一個對徐家毫無用處的人,您願意嘗試接受我嗎?」
他冷冷瞥她JSG一眼,心裡冷笑於她竟然覺得徐家會需要她。她的一切都是徐家給的,她能對徐家有什麼不可替代的幫助?
她像是也料到他的想法,並不等待他的回應,往前走了兩步,細長手指按到報紙上,輕輕道:「這次的峰會徐氏一直碰壁,受了不少刁難。未來徐氏還有許多華東的項目和事宜,讓您頭疼的這個人,我可以解決。」
停了少頃,她又道:「以後讓哥哥頭疼的人,我也可以幫助他解決。」
當時他擰起眉,只覺得她是在痴人說夢:「你怎麼解決?」
如今他親眼看到了。這個程度的結果令他震驚,他不知道她具體是怎麼做到的,也不知道這些年來是他一直錯看了她還是她隱藏太深。他突然意識到或許自己應該重新審視她,她不會束手任由自己被他送進監獄,畢竟從另一種意義上來講,他現在也是讓徐經野頭疼的人。
徐家如今已經到第三代,可用的只有徐經野一個人。再怎麼說她也是徐家養大,跟徐家的淵源極深,和徐經野的關係又很難斬斷,他是要收復她為徐家所用,還是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他逐漸感到不再確定。
與此同時,醫院。
電視上的發布會還在進行中,周垣捧著束花站在大廳里望著屏幕上的熟悉面孔,眸里閃過恍惚。
至今他內心一直不確定,那天在他翻出車門時,後面車上的人殺了唐玉清的保鏢后,是不是故意放過了他。
當時保鏢先向他開槍,那些人不可能沒有意識到現場不止保鏢一個人。他屏息躲在樹后,清楚聽到腳步聲距離他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離他不到半米的距離,他握緊了刀準備先發制人,可對方卻突然轉身,驅車離開了。
如果那些人是故意放過他,那他們到底是誰的人?
唯一成立的理由只有一個。他不敢深想,腳步已經走到了病房前。他暗暗調節情緒,敲了敲門。
病床上的人正低眸凝神削著蘋果,電視里的發布會已接近尾聲,最後的片尾給了呂某一個鏡頭。
昔日風光無限的政界人士如今灰頭土臉,眼眶和臉頰深深凹陷下去。他原本正處於關鍵的換屆期,很大概率會繼續高升,如果沒有這件案子的話,此刻的他應該恰好在城市的另一處接受升職任命。
徐質初挑唇微笑,切下薄薄一小塊兒蘋果放進嘴裡,抬眼看向屏幕里低著頭的男人。他的頭髮已經全部花白,臉上也布滿褶皺,脖子上甚至開始長出褐色斑塊,顯得唯一那顆黑痣更加突出。
她盯著屏幕,漆黑眸底逐漸陰暗下去,眼前又浮現出十六年前的那一幕畫面。彼時的男人雖然正值中年,年紀卻也足夠做她的祖父,他按著她的頭在他腿間低下去,下一秒房間里響起厲聲尖叫。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尖銳石子,朝他大腿狠狠劃了下去。
門外響起的聲音將她從回憶里拽回現實。她眸底的暗色倏然一散,抬起臉,望著進來的人溫和笑了。
周垣放下花,問:「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出院?」
她笑著道:「今天下午。」
「那我來得還算及時。」周垣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看她臉色已經恢復粉潤,臉頰好像也養胖了一點,玩笑揶揄,「醫院伙食不錯。」
她不好意思點頭:「是,一天四頓,又整天坐著躺著,沒有運動。」
「回家就好了。」他垂眼看到她手上的月亮手鏈,片刻后,故作輕鬆道,「我年後會去澳洲,再見面可能得是兩年後了。」
病床上的人怔了瞬,回過神后細聲問:「這次叔叔很生氣吧。他一直不想讓你讀警校,做警察,就是不想讓你做危險的事。」
怕她負擔,他淡笑著寬慰:「這本來就是我喜歡的事,有機會肯定要參與,對於我來說比做生意有成就感多了。」
她點點頭,靜默半晌,聲音很輕:「謝謝。」
周垣沉默看著她的臉,心裡對於這一聲道謝受之有愧。那天在聽到槍聲后他開車上山,迎面碰上了正在追擊中的兩輛車,他不確定唐玉清是否在車上,幾乎是本能般的抉擇,那一瞬潛意識裡曾經作為一名警察已經烙進骨髓的信念佔了上風,他毫無遲疑掉頭,追上了那輛車。
等一切塵埃落定時她已經被送到醫院,他趕到醫院時徐經野闔著眼靠坐在走廊里,外套掉在一旁地上,一側襯衫高高挽起,另一隻手壓著手臂上的棉球,臉色倦怠蒼白,跟當年她發生車禍他離開醫院時的臉色別無差別。
那一瞬周垣突然遲鈍反應過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無聲靠在牆上,敗得徹底,輸得心服。
對於他來說,她很重要,但並不是最重要。可對於面前的男人來說,他唯一的的底線僅僅是血緣而已。當這層底線被衝破之後,她就成為了他的底線。
告辭時,病床上的人站起來送他到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