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挨餓的第三十九天
燕遙知在裝滿了觸手的大坑周圍找到了十分明顯被拖拽過的痕迹。
顯然這一大坨東西是前不久才被強行拖拽到這裡來的——在他們去往海神殿的必經之路上。
這下子,燕遙知也不得不開始懷疑,在除了他自己、海王、老怪物三方之後,是否還有一隻隱藏在暗處的手。
戳破了幻境之後,長留整條魚大受打擊。
燕遙知很清楚他的感受,當他在千年萬年的時光里,習慣了孤寂的滋味,越是看見陸地上一茬茬新生的人類團結和睦,他就越能清楚地認知到自己是個異類。
「接下來的路不遠了,你留在這裡吧。」燕遙知說。
長留的眉梢耷拉著:「抱歉。」
「你也可以先回去,雖然我並不建議你獨自上路。」燕遙知並不是很會寬慰別人,見長留木木獃獃地沒什麼反應,他皺皺眉毛,轉身游出去。
沒過太久,燕遙知扛回來一個巨大的貝殼。
或許只能說這種生物長了兩片貝殼一樣的甲殼,因為它裡頭的東西跟燕遙知所熟悉的那種生物沒有半點關聯,反而更像是掉進海里的鳥和章魚的結合體——對於新世界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燕遙知一直秉承著同一個態度: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也沒必要去研究認識,反正人類生生不息,以後肯定會有個上進愛思考的孩子去鑽研的,自己只要平躺著就好了。
他無情地把因為恐懼自己而縮緊的雙殼撬開,把躲在裡頭的生物拽出來,然後把兩片厚實的殼抗回長留的位置,接著,他就把不在狀態的魚往殼裡一塞:「你在這裡等我,如果過了三天我還沒回來,你就先走。」
因為不放心,燕遙知還拽了許多海草礁石來掩飾貝殼,待布置好了一切,他才放心地往先前長留給指出來的方向繼續前進。
就像前一段日子一樣,燕遙知路過的地方沒有半條魚經過,水裡安靜得駭人,漸漸地,他看見一些鮫人蓋在海底的房屋,這些屋子宛如堆砌的珍珠一樣,一個挨一個地列在大洋深處,鮫人們用會發光的礦物植物來裝點,屋檐上掛著長串的珍珠。
燕遙知還記得,鮫人們因為自家可以泣淚成珠,就有個把小鮫人哭出來的珍珠都收藏起來,等他長大了再做成各種飾品送給他的習慣,那個把他的棺材拖回地里埋起來,因此成了海底最大一個農莊莊主的鮫人小時候就是個愛哭鬼,他的家和農莊里掛滿了珍珠的帘子,每次親朋過來,都要指著那些見證了時光的珠串大聲笑話他。
他繼續往裡游。
精緻明亮的屋舍空空蕩蕩,珠串隨著水流搖搖曳曳。
鮫人們沒有關門的習慣,因此每一座屋舍都只有一個精心裝飾過的門框,他們總是手裡拿著琴和海螺,朝每一條從自己家門口的鮫人打招呼,或者為到處玩耍的小鮫人送上一朵花,一條魚......在海王的庇護之下,這群天生美麗的生物只需要隨心所欲地去過自己想要過的日子,其他的一切都不用操心。
作為一隻殭屍,燕遙知表示自己也很嚮往這樣JSG的生活。
在舊世界,他這隻異於人類的生物被妥善地安排,供職於醫院的太平間里,見不到太多活人,就最大程度上地避免了激發他的凶性;而在工資之外的員工福利是能喝上最新鮮的,生機還沒有散去的血漿,食堂的阿姨覺得他可憐,還會時不時做個血旺血腸什麼的給他解饞。
哪裡像如今。
因為害怕抑制不住凶性大開殺戒而遠離人群,拒絕人血,忍受著日復一日的飢餓,肢體也漸漸變得僵硬麻木......
他曾經連部落民捕獵的異獸血也不敢沾,只因那時的他心性遠沒現在的堅定,一個不小心就會成為把尚且弱小的人類文明毀滅的兇手。
鮫人的城市曾經遍布整個海底,而長留島附近的建築沒那麼龐大,但也比現在陸地上的人類部落要壯觀許多。
在城郭的最中間,是鮫人們供奉海王的神殿。
空蕩蕩的城市依舊瀰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但曾經死在這裡的鮫人已經沒有蹤跡。
燕遙知感受不到絲毫的生機存在,除了......
長留曾說過的,在他們島嶼旁邊沉睡了很久很久的巨獸「山」。
燕遙知在城裡轉了一圈,沒找到什麼線索,海神殿里也沒什麼響動,但他直覺那裡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暫時先放棄探索神殿,轉而朝著浮在海里的那一團龐大無比的生機游過去。
這一隻「山」比先前他們遇到的那一隻更加巨大,也更加古舊,他的身軀上有許多發白的傷痕,鱗片的縫隙里生長著一縷縷頭髮一樣的,墨綠的海草,而在他脊背的尖刺里堆滿了小生物褪下來的殼,那些殼已經很有些年紀,緊緊粘連在一起,變成了石頭一樣的東西。
他果然睡得很久了。
燕遙知找到了「山」的頭顱,把自己的手貼上去,起先他什麼都沒有聽到,耳邊依舊是水下暗流的響動,但漸漸地,燕遙知耳里響起來一陣規律的鼾聲。
燕遙知:......
睡得真香啊,睡眠質量一定很好吧,好羨慕哇。
距離海王消失,到現在也已經又過了數萬年。
在遇見長留之前,燕遙知甚至都懷疑過鮫人已經滅絕,完全沒能想到他們還留下來了一支繁衍至今。
作為鮫人的末裔,長留年紀太小,對族中的歷史一知半解,但這頭「山」就不一定了,他既然和鮫人一起生活了那麼久,想必,能從他口中撬出不少有用的東西來。
可是。
怎麼才能喚醒他呢?
燕遙知撓撓頭,雙眼變得猩紅,尖牙也慢慢地長長,一股令所有活著的生靈都會感覺到不適的冰冷死寂瞬間爆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