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生
臘月十九,嚴冬已至。
長公主府內。
原本富麗堂皇的小院,此時隨處可見被翻找過的痕迹,曼麗雪花下,一個穿著單衣的女子坐在廊下,咬破了剛剛才開始癒合的唇角。
尉遲琅華坐在躺椅上,面前的人正拿著鎚子將她昨日剛被接上的腿骨再次敲斷。
一下,兩下,每一下都痛得深入骨髓,渾身壓抑不住的顫抖,可即便如此,她也無法發出聲音。
然而拿著鎚子的人卻面目溫潤,時不時抬頭欣賞一下她痛苦的表情,彷彿是在雕刻一件精美的物件一般。
終於,那徹骨的痛直入脊背,一下衝進了腦門,將她所有的意志都給沖渙散,痛苦直接將人擊暈了過去。
白卿滿意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拿起白娟擦了擦滿是血污的手,用銀針刺入她的人中處,將人給喚醒。
雙腿的疼痛並沒有消散,尉遲琅華清醒后不停地用後腦勺撞擊著椅背緩解疼痛,但似乎並沒有什麼作用。
「時至今日,你還以為你是那個身份尊貴的長公主嗎!」白卿一下逼近到她的面前,用力地握著她已經快沒有知覺的雙臂:「你現在不過我養的一條任打任罵的狗!」
身體上的苦痛逐漸變得麻木,尉遲琅華那一雙曾艷驚天下的鳳眸抬了抬,帶著無盡的恨意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人,似乎想用這種方式將他撕碎。
面前的人本來只是她豢養的一個面首,因為一場刻意的謀划,將她從刺客的刀下救下而被獨寵了三年,她對他幾乎有求必應,承諾可以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他要管家之權,給。
他要做上京城禁衛軍的統領,好,她求來了那個位置給他。
即便他偶有嫌棄之意顯露,她也願意去改變自己,從一個貪戀權勢、面首無數的長公主,變成只會任性撒嬌的小女子,只為祈求他滿眼看的都是自己。
殊不知這餵養的竟然是一條毒蛇!
自從她的恣意妄為徹底惹惱了皇帝,皇宮裡的人和她再沒有聯繫之後,一切都變了。
他先是毒啞了她,再殺光了父皇留給她的人,每日午時都會拿著這樣的一把小鎚子,親手將她的腿骨敲斷,再讓人來接上,日復一日,不死不休。
白卿見她的眼神狠厲,用力地扯著她亂糟糟的頭髮,逼著她不得不仰視著自己:「我忍了你三年,你除了會仗著身份為所欲為之外,你還會做什麼,要不是看上你的身份,你當真以為我會甘心當你的男寵?」
話音剛落,鎚子再次被拿起落下,硬生生地敲斷了她的鼻樑,血噴涌而出,濺上了他白色的衣衫。
將染血的鎚子扔開,他站在雪中看著她:「一會兒會有人來給你繼續醫治,我的長公主殿下,咱們來日方長,我有的是時間慢慢折磨你,讓你好好償還我這三年的忍耐。」
看著那瀟洒的背影剛剛消失在大雪中,就有一個倩倩的身影走了過來,將一把匕首扔在腳下,十分鄙夷地看著她苟延殘喘的樣子:「我若是你,必定會找回這最後的一點尊嚴。」
說完,女人便已經轉身快步跟上了白卿的腳步。
不過一介舞姬,如此低賤的身份,卻能讓白卿用她的宅子、她的錢養著,日復一日地側目白卿是如何以折磨她為樂。
如今的尉遲琅華只下剩無盡的後悔,和對自己蠢鈍的認知,除了無法自救以外,只有這些年沉迷於他的柔情陷阱之中的一無是處,如今終於得了這樣的下場。
低眸看了看地上的匕首,她知道那個女人想要她死,好獨佔那個人的心,可也的確如其所言,這是最後的尊嚴。
掙扎著最後一絲力氣翻身下地,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將匕首送入心口,帶著無盡的怨恨閉上了眼睛。
若有來世,她必定讓他不得好死。
三年後,一直駐守邊疆的燕小將軍突然率軍回城,大軍抵達皇城之時並未停頓腳步,而是直接殺入了曾經的長公主府內。
正在品茗的白卿擁著一個嬌媚的女人,十分從容地看著對面那個渾身是血的小將軍,嘴邊泛起一絲冷意:「三年了,她已經死了三年了,你如今回城還有何意義?」
燕旻不言,可眼中的戾氣卻逐漸加重,片刻間到了人前,揮刀而下,人頭已然落地。
接下來的幾日,整個皇城都陷入了血氣之中,擁軍十萬的燕小將軍血洗了大半個皇城,只為給他心目中的那抹倩影陪葬。
當初他負氣遠離皇城,殊不知這竟然就是永別,得到消息之時,他受困於邊疆,而她受困於長公主府內。
時至今日,才有能力回來為她報仇。
隨著手中的長劍落下,他已然力竭,帶著滿身的傷拿出那把匕首,和當初的尉遲琅華一樣,將其送入了心口。
劇烈的疼痛並未超過心中的麻木,燕旻的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笑容:「我的殿下,我來陪你。」
用同一把匕首貫穿心口,也算和她心心相依了吧。
血紅色染滿了身下的地面,向著那純潔無瑕的白雪流去,漫天雪花遮蓋下,只餘下一具具逐漸冰冷的屍體。
……
自決之後的尉遲琅華似乎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直到眼前的黑逐漸轉為灰色,隨著一個光點拉著她不斷前進,過往的畫面在向後不停地撤退。
猛然睜眼,鵝黃色的紗帳在眼前拂過,她躺在自己熟悉的卧房之內,身上蓋著厚實的鍛被。
已經到了下一世了嗎?
不對,這熟悉的場景,還有眼前從模糊轉為清晰的一切……
是長公主府的卧房!
可她的卧房不是被白卿給拆了,甚至還當著她的面燒了嗎?
疲軟的身子慢慢坐起來,她發現自己的雙臂已經恢復了力量,甚至連腿都習慣性地蹬了一下。
猛地掀開被子,她用力地捏了捏雙腿,是好的,沒有那徹骨的痛感。
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卧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端著水盆的侍女走了進來,見她已經醒來,輕聲地問道:「殿下睡醒了?現在可要起身洗漱?」
「珠兒?」
她下意識地發聲,發現自己竟然能夠說話了。
「是,殿下有何吩咐?」
侍女似乎很怕她,將頭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