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離榕庭居越遠,徐方亭神經越鬆弛。回到宿舍,才發現下午徐燕萍發來一條語音,她竟一直沒有點開。
「亭亭,在沁南怎麼樣了,工作好找吧?」
讀高中時,徐方亭每天期盼收到媽媽的消息,那是無形的鼓勵;而現在,每一條消息耳似乎只有一種潛台詞:什麼時候掙到錢,家裡要用錢了。
徐方亭擺成半截大字,在床鋪干躺一會,按著手機準備發語言,好幾秒過去,一個字也不想說。
她改成打字:「還行,過兩天我打1000回去。」
上一周雖然沒有見工,但她偷偷和同屋大姐私接一些鐘點工的活,免去公司抽成,加上明天試用期工資,零零散散能湊四位數。
浴室還沒空出來,徐方亭依舊先拉過筆記本寫工作日記。但保姆工作簡單瑣碎、重複性強、成就感低,筆尖懸在紙上許多,久久沒寫出一個字。
今天最大的不同,應該是那個叫小秧的小孩。
但如果可以,她希望「孤獨症譜系障礙」七個字再也不要出現在她的生活中。
同屋大姐又問她明天試用最後一天,應該十拿九穩了吧。
「不知道……」徐方亭苦笑,也許東家會希望一個有育兒經驗的年長保姆。
徐燕萍回消息:「我只是關心一下你,錢暫時還夠,你先安定下來再說。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徐方亭又皺了皺鼻頭。「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高考前徐燕萍也總說這句話,還說考上哪裡就去哪裡,他們都會把她供出來。
可是如今變了味,生活內容和肩頭重量迥然不同。
她假裝沒收到,合上筆記本,出陽台收昨天的衣服。
進浴室前習慣性掏口袋,水鑽耳釘不知道幾時丟了一個,雖然不值錢,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是難掩凄涼。
徐方亭把孤零零的耳釘塞進行李箱內袋,換了兩根透明塑料棒戴上,防止耳洞閉合。
*
次日一早,給徐方亭開門的人依然是談禮同。
徐方亭趁穿鞋套的功夫,飛快掃一眼鞋架,談韻之昨天那雙運動鞋不翼而飛。
小秧獨坐沙發玩玩具。
「小秧還沒吃早餐,你給隨便弄點吧。」
談禮同沒什麼閑心地吩咐。
徐方亭放好今天購置的菜肉,說:「您和談哥吃了嗎?」
「不用管我,」談禮同說,「小秧舅舅出門了。」
徐方亭像昨天一樣,管小秧管到中飯,只是沒再進行各種測試,來滿足卑劣的好奇心。她給他做訓練,教最簡單指令「丟(紙團進)垃圾桶」,一旦完成任務,就誇張地表揚他。每當此時,小秧與她對視依舊短暫,但也會笑上一笑。
將近下午一點,小秧奶足飯飽,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徐方亭準備哄他睡午覺,談禮同匆匆敲開書房門,第一次有了當家之主的風範,發號施令道:「小徐,帶上小秧跟我走。」
「去哪裡?」
「走就是了。」
「遠不遠?要不要帶紙尿褲什麼的?」
談禮同卡殼片刻,當家之主的風儀蕩然無存,說:「要坐車,你看著辦吧。」
徐方亭不敢耽誤,把小秧的零零碎碎「辦」進他的背包,夾層已然抽空,談韻之應該把文件袋拿走了。
*
談禮同開一輛黑色大眾輝騰,半個小時后,停在一個徐方亭沒聽說過的社區派出所。
談禮同說:「我找個地方停車,你先進去。談韻之在裡面。」
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徐方亭懵然片刻。這裡若不是派出所,她恐怕得懷疑談禮同要把她和小秧扔在此地。
徐方亭解開安全帶,前面抱著小秧,後面背著背包,報身份證登記後進辦事大廳。
談韻之果然都裡面,跟一個男人對坐辦公桌兩頭,互不相望,像吵累了中場休息。兩個警察分站他們身旁,沒有太過戒備。
談韻之先望過來,朝她招手,「小徐,這邊。」
徐方亭疾步過去,二話不說把小秧放到辦公桌上,小幅度甩了甩髮酸的胳膊。小秧掃了一圈周圍的人,像是看見了,又沒放在眼裡,更好奇天花板的方燈。
「我爸呢?」
徐方亭說:「一會就來。」
其中一個警察打量徐方亭,問談韻之:「這位是小孩的?」
徐方亭不等談韻之回答,報上家門:「保姆……」
「哦——」警察乾笑了聲,「那麼年輕,我還以為帶小孩的都是阿姨。」
徐方亭暗暗打量談韻之敵手,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金泊棠,金嘉秧的爸爸,小秧只有髮際線和鼻子像他。這兩樣若能像談家人,帥氣指數還能再飆一點。
這父子倆一個沒主動逗娃,一個沒要抱抱,眼中沒有彼此。
不一會,停好車的談禮同殺進來,大嗓門比腳步更快:「這下人都來齊了,你想要幹什麼當面說,偷偷摸摸玩失蹤算什麼男人。」
徐方亭應該不算「齊」,而是多出的一個,但沒人出面接手小秧,她又不好徑自走開。夾在一堆男人中央恍如靶心,她把小秧抱下桌,馬上被他帶到一個立地風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