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裴衍洲自蓬萊殿出來的時候,夕陽殘血,秋風空蕩,萬間廣廈築起的巍峨宮殿儘是蒼涼。
霜風寒衣,他就這樣站在那裡,似遠眺似出神,淺色的眼眸被落日餘暉映成血紅,高挑消瘦的身形如同立在天地之間的玄鐵劍。
他未開口,候在門口的宮人彎著腰無人敢上前。
似是終於回過神來,他手扶長刀,不經意地朝安蘭這邊看過來,便見到剛被帶來的喜枝。
他走到喜枝面前,俯視著這個一直陪伴在沈月溪身邊的侍女,開口道:「在沈娘子身邊,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你記住了?」
喜枝心中怕得渾身打顫,沈月溪所聽到的那些關於叛軍首領的傳聞,可都是從她口中繪聲繪色說出去的。
她自是害怕裴衍洲一個不開心便將她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可她更想回到沈月溪身邊。
忙點頭道:「奴記住了。」
裴衍洲的手指在刀柄上反覆摩挲著,轉身朝台階下走去,只是未等眾人直起腰,又「唰」地轉過身來,大跨步地趕到喜枝面前,停頓了一下,剋制地吩咐道:「哄她開心些。」
喜枝有點懵,只是嘴不自覺地應道:「喏。」
裴衍洲不著痕迹地朝屋內看了一眼,這才再次轉身離去。
喜枝等了很久,直到確定他不再回來才直起身來,同安蘭一道進了屋。
沈月溪聽到珠簾捲起的聲響,猶如驚弓之鳥般地強撐起身子,見是喜枝和安蘭稍稍鬆了一口氣,她著實不想再對上那個叫人喘不過氣來的男子。
她緩緩躺下去,又驚地坐了起來,喜極而泣道:「喜枝!你快些過來給我瞧瞧!」
喜枝急急走上前為沈月溪擦淚,「娘子,你身子不好,莫要再哭了。」才說完,她自己卻是哭上了。
還是安蘭在旁笑道:「你這邊勸娘子莫哭,怎麼自己哭上了?」
見安蘭朝自己使眼色,喜枝想起裴衍洲離去時的模樣,嚇得趕緊一手給自己擦淚,一手給沈月溪擦淚。
沈月溪被她的手忙腳亂逗樂,展顏一笑,「你慌亂個什麼?」
梨花帶雨的病美人笑開,便是連喜枝這般見慣了沈月溪美貌的人也微微發愣,她的娘子笑開了真好看,可是那眉間化不開的怏怏卻也扎到了她的心,叫她酸澀得又想哭泣,她家娘子這般好,為何就是個命薄的?
「安娘子,我與喜枝好幾日未見,能否……」沈月溪猶豫地看向安蘭。
安蘭自是懂得言下之意,忙笑道:「沈娘子且與喜枝慢慢說體己話,奴便在門口候著。」
屋內只剩主僕二人時,沈月溪又里裡外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喜枝,「喜枝,這幾日他們將你安置在哪裡?」
「娘子放心,他們待我是好的,只是如今娘子入了宮,我作為您的貼身侍女須得懂這宮中規矩,故而跟著宮中嬤嬤學了幾日。」喜枝將早已準備好的託辭說出。
沈月溪身中奇毒,她身邊所有的人都被審查了一番,包括喜枝。
喜枝被查了好幾日,最後還是裴衍洲開了口,說既然查不出什麼問題,便放她回沈月溪身邊。她來此之前,被一再叮囑,不許告訴沈娘子中毒之事,以免引起沈娘子的憂思。
想到沈月溪並非得了怪病,而是中了奇毒,喜枝恨不能立刻找出下毒之人將他千刀萬剮!她那麼好、那麼與世無爭的娘子!為什麼要害她家娘子?!
沈月溪除了沈南沖,最信任的便是喜枝,對喜枝的話也不加懷疑,她又問道:「梁家……如今怎樣了?」
喜枝臉色微變,帶著三分真的愾憤:「娘子問梁家作甚?那梁家大郎真不是東西!當年他在阿郎面前發的是什麼毒誓,而今做的是什麼事?那外室——罷了,不提了!我知道娘子心善,惦念著舊情,只是……」
「倒也不是惦念舊情,」沈月溪輕拍著喜枝的手,反過來安撫她,「我只是想拿回我沈家之物,從我的嫁妝到他們將沈家家產變賣的錢財,這一些我都該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