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暑月炎炎,羅帳浮紗,床上美人睡得香甜,雪沾瓊綴,綉床旋滿。
沈月溪迷迷濛蒙之中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叫羅帳外的清風多吹進來一些,似滿意於清風徐來,她微微舒展了一下眉眼,忽地,她又睜大了眼睛,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果然看到幾日不見的裴衍洲就坐在她的床榻上。
自那日談得不歡而散之後,沈月溪已經有些日子沒看到裴衍洲了,初時她心中還惴惴不安,過了兩日,她似乎也就習慣了,該吃吃,該睡睡,卻沒有想到今日這一大清早地便又見到了他。
裴衍洲今日沒有再穿那身玄甲,而是換了月牙色的圓領長袍,倒是襯得他矜貴俊美——
只是他身上這一件還是去年她給張羅的,年輕的郎君抽長飛快,如今再穿在他身上,袖子處下擺處都短了一截。
她一低頭便能看到他的衣袖在他的小臂上,勁瘦的小臂乾乾淨淨,冷白如雪,在這炎熱的夏日裡看著十分清爽。
沈月溪轉過臉去,暗想著這要是從前的阿兄她還敢戳一下他的小臂,如今的裴衍洲她卻是不敢。
裴衍洲見她轉過頭去並不看自己,眼眸暗了暗,沉默地站起身,冷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擰,便將浸濕在面盆里的巾帕擰得極干。
他將擰乾的巾帕遞給沈月溪,「擦擦。」
沈月溪拘謹地接過那巾帕,到底不堪蓬頭垢面見人,仔細擦過方醒來還帶著幾分汗膩的臉龐與脖頸。
她並不知道自己披著發仰起頭的模樣脆弱之中帶著誘惑,男子看著她的眸色不同於他面上的冰冷,琥珀色的眼中融入了這夏日的炎光。
裴衍洲手扶著刀柄,盯著沈月溪看了許久,終是轉身去了外間,直到沈月溪梳妝打扮好自內間出來,他方道:「來試嫁衣。」
汾東城裡最好的成衣人戰戰兢兢地捧著嫁衣進來,廣袖上是以金絲為線綉出五彩搖翟紋,即便工期很趕,那綉線卻依舊一絲不苟,成雙結對的翟鳥栩栩如生。
沈月溪見到那花釵翟衣,杏眼微睜,這規格是照著王妃的禮服來制的,她倏地看向裴衍洲,便見他點了點頭,說道:「時間倉促了些,待到日後再補你更好的。」
她不知道,前世他為她準備了最盛大的封后儀式,可她卻在他的懷裡漸漸沒了氣息,她閉上眼的模樣似那漫天風雪一般的寒冷。他將她抱上了皇后之位,飛揚的招魂幡亦沒能為他招回她早已離去的魂魄。
而今生,他終於能見到她為他披上嫁衣的模樣,他看著她換上他為她備好的華服美裳,面頰粉紅,眼眸如星,即便看向他時有掙扎、有揣測,他心中亦是不在意,只要她是鮮活地站在他面前,為他的妻子。
沈月溪本想說這於禮不合,可是如今她的阿耶都已不忠於大齊,這些禮數似乎也就無關緊要了。
她見著裴衍洲滿意地點點頭,往外走去,再看向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時,忍不住叫道:「裴郎君等等!」
他不喜她喚自己「裴郎君」,冷冷回頭,便見到那與自己生疏了的小娘子垂著眼眸,帶著對她自己懊惱的模樣,說道:「你的衣裳都短了,趁成衣人在,多做幾身,將以前這些短了的都換了。」
裴衍洲的眉眼有了些許鬆動,走到了沈月溪的面前,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盯得她生出了幾分不自在,才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聽聞男子成親之後,衣衫都是他家娘子做的。」
「?」沈月溪遲鈍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一下子漲紅了臉,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只乾巴巴地說道:「我的綉工一般,做不了衣衫,裴郎君若是想要會做衣衫的娘子,還是另尋他人……」
裴衍洲眉間又冷下來,硬聲說道:「不會做就不做,不必說這樣的話。」
沈月溪怔怔地凝望著裴衍洲離去的身影,面上是掩不住的憂愁。
「喜枝,去把我放在那的那塊竹月色布料拿過來吧。」她獃滯了許久,無奈地笑了笑。
如今她阿耶的命都握在他的手上,哪有什麼可以推三阻四的。她不會做衣,綉個荷包倒是會的。
六月二十,雙月雙日,大吉大利。
沈月溪從來眠好,尤其是她按著《九九養息大法》休養生息,鮮少失眠,便是知道自己要嫁裴衍洲的這些日子也是睡得極好。
這一日,卻是一大早便被叫了起來,看著那些她不熟悉的人進進出出,為她挽發,為她敷面,本就顏色好的娘子畫上艷美的新婦妝容,換上華美的禮衣,便是喜枝這樣日日對著沈月溪的人都看呆了。
芙蓉不及美人妝,含羞帶嬌的美人蓮步輕移,流蘇搖擺,站在驕陽之下,那一水的盈眸是三月的西子湖,只稍稍一眼便叫人溺在其中。
「娘子當真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喜娘討巧地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