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黃昏日落,華燈初上,前堂賓客喧嘩,後院冷風孤寂。
院中站著四個人,沈月溪的身旁還跟著喜枝和裴衍洲給她的婢女彩雲,算不上孤男寡女,然而她依舊感到窘迫,雖不是故意毀約,卻是她議親之後又另嫁他人。
姚仲青站在喜慶的紅燈籠之下,紅光落在他討喜的臉上映出了一絲落寞,見到沈月溪時,他眼中一喜,急急走上前,又停在了一丈之外,守著分寸行了一禮:「夫人可安好?」
「我一切皆好,不知姚二郎可好?」沈月溪掩飾著尷尬,端方地回禮。
今日的沈月溪為了不奪新娘風采,穿的是雪青色圓領襖子,挽著凌虛髻,頭上只插著一把金梳,便是如此,正值二八韶華的女子站在枯枝下更比春花燦爛,顧盼一眼光彩流連。
姚仲青盯著沈月溪看了許久,並未在她臉上看到一點郁色,鬆了一口氣之餘也有幾分失落——
當初沈姚二家被圍,他亦曾想過英雄救美,可終究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見著她嫁了裴衍洲,這半年以來,裴衍洲的勢力越來越大,而姚家越發沒落,他阿耶與他大哥如今都閑賦在家,更何況是他。
他與她早已無望。
姚仲青原本還想著,只要沈月溪臉上有一點難過,他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幫她,而眼前的她看著猶勝以前……他握了握一直揣在袖口中的玉佩,那是當初及笄時為沈月溪備好的禮物,原以為總有機會送出去,奈何世事無常……
姚仲青過了許久,才又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說道:「好,你若安好我便好……」
「阿月。」
從姚仲青背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比這正月里的寒風更能凍住姚仲青,他僵在了原處,還未回身,穿著戎裝的裴衍洲已經越過了他,走到了沈月溪的面前,當著他的面便執起沈月溪的手。
「我接你回去。」剛從戰場上回來的裴衍洲滿身的蕭殺之氣,一手握著刀柄,一手牽著沈月溪,完全無視姚仲青的存在,略過他的身邊便朝外走去。
「裴將軍……」姚仲青逼著自己叫出了聲。
而裴衍洲只冷冷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個久經沙場的男子比之一年之前更加氣勢懾人,那一眼便足以叫姚仲青再也發不出聲音,失魂落魄地留在了原處。
沈月溪跟在裴衍洲的身後,被他牽著朝外走,悄悄回眸看了一眼那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愣在原處的姚仲青……
「阿月。」裴衍洲忽地又叫了她一聲,握著她的手也緊了幾分。
「郎君,你握痛我了。」沈月溪輕輕說著,再看向裴衍洲,發現他的唇抿得很緊,似乎心情並不是很好。
裴衍洲的手鬆了一些,但並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就這般牽著她從前堂而過。
還未散盡的賓客不知道裴衍洲什麼時候來的,驚得滿堂嬉笑瞬間安靜,崔家族長更是上前來賠笑:「不知裴將軍來了,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裴衍洲停下來,算是給面子地說道:「崔老不必客氣,我只是來接內子,便不多加打擾了。」
說到「內子」二字,裴衍洲的神情總算緩和了些,沒有先前嚇人,他將沈月溪抱上馬車后便坐到了車夫的位置上,竟是親自驅車來接她。
眾人戰戰兢兢地將他們送到門口,直到馬車遠去,方有人意味深長地笑道:「這大將軍……竟自己做車夫,將軍府都無人可用了嗎?」
便有人不屑地接道:「沐猴而冠者,便是給自己封再大的官也是難上檯面。」
來參加婚禮的皆是汾東的世家,他們面上雖臣服於裴衍洲,心底多少還是看不起這個乞丐出身的大將軍。
還是崔家族長將手中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冷聲道:「各位慎言!莫說這位行事隨意,如今整個汾東皆是看他行事!」
想到裴衍洲的鐵血手腕,那些世家子弟全都噤了聲,不敢再非議。
回到將軍府後,沈月溪是一路被裴衍洲抱回房間的,她還未完全反應過來,已經被裴衍洲放到了床上,她當下跳了起來,皺著眉頭對裴衍洲說道:「我這身是外面的衣裳,你怎能將我放在床上?」
小娘子一臉的不悅,眼裡壓著不開心。
裴衍洲停頓了一下,他是知道她的規矩的,只是今日……他不冷不熱地問道:「阿月是嫌棄我?」
沈月溪覺得他的不痛快起得莫名其妙,再見他一身風塵僕僕,甲胄上還帶著血跡,只無奈地說道:「我怎會嫌棄郎君?從前便與你說過,外衣在屋外穿不幹凈,被褥貼身而蓋……」
沈月溪蹙眉看著他,眼中澄清,全然不懂他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