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酒吧長談
漫長的一天最後迎來了一個意外的結局,淺野春日的父親親自來到了這個沒什麼人氣的小型漫展上,並不是來給自己的女兒站台,反而和她的對頭相談甚歡。雖然在張雪峰的視角里就只是這位老頭子不停的自說自話,但耐心當一個傾聽者的收穫就是一份難以拒絕的優質報價。
「這也太誇張了。」在聽完了淺神集團開出的條件后,櫻井櫻下意識地表達了自己的難以理解。
在漫展的結束階段,張雪峰終於回到了自己的攤位上,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給另外兩人彙報自己的談判結果。,
「雖然是作為淺神集團的一部分,但保留著相當大的獨立權利,沒有具體的業績壓力,在財力上也近乎是無上限的支持。」明石七海整理了一下自己收到的消息,然後露出了一副頭疼的表情。畢竟這個條件和誠意明顯超過了他們能夠承受的範圍。
「那個老頭子是想招婿養子嗎?」突然插進對話的,是一個戴著黑色墨鏡,留著黑色的齊耳短髮,穿著印著大概是某個搖滾樂隊專輯封面的白色短袖和一條被特地作舊過的牛仔褲的女人。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放在她身邊的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包。
「您是明石知世小姐?」張雪峰覺得氣質有些眼熟,但穿著打扮卻差別太大。
「我是該誇你記憶力不錯呢還是誇你觀察力不錯。」明石知世小姐拉低了墨鏡,漏出了冰藍色的美瞳。
雖然是差了幾歲的姐妹,但明石七海和她姐姐的關係看上去並不融洽,還在因為簽售而感到疲倦的明石七海就像發現了危險的小貓,擺出了一副相當戒備的和攻擊性的姿態,要不是有櫻井櫻在中間攔著,搞不好就會撲上去扭打起來。
「小七海你別緊張,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的。」對於自己的妹妹,身為姐姐的明石知世甚至擺出了一副更加高傲的神情,就像是她的母親通過亞空間投影附身其上一樣。
「我今天的目標是桐谷君,這位小紅人今天想約他見一面可真是難如登天呢。」
這句話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充滿了挑釁意味,但七海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著自己的姐姐,難以忍耐的長久沉默之後,一言不發的收拾起東西徑直離開。
「快追上去,麻煩你照顧一下小七海。」張雪峰趕緊把櫻井櫻的東西胡亂塞進她的背包里,然後催促著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手足無措的櫻井櫻趕緊追上先行離開的明石七海。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等到兩個人都走遠了以後,張雪峰才獨自收拾剩下的各種傳單,海報,以及給一些打招呼的顧客預留的遊戲光碟。
「老媽的要求,沒辦法。」明石知世隨手拉過一把塑料椅,翹著二郎腿翻看起一本明石七海的小說。
「雖然我沒興趣管你家的事情,但這樣對七海還是太過分了。」張雪峰把一本不知道名字的「詩人」贈送的詩集隨手扔進了紙箱底下,然後把各種雜物隨便壓在上面后簡單的封箱,做好標記,交給負責搬運的工作人員。
「當你深處一個巨大的系統里,所能做的就只有像一顆齒輪一樣嚴格執行它的指令。」明石知世很快的看完了這本40頁不到的小冊子,然後放進了自己的高檔手提包里。
「但你至少可以把槍口抬高一寸。」張雪峰在工作人員遞上的確認單上,簽上自己的名字,但差點自然地寫上了「張雪峰」。
「總是說這種話的男孩子可一點也不可愛啊。」明石知世把放在一旁的手提袋拎了起來,然後招呼張雪峰,「走吧,陪我去喝一杯。」
「嚴格來說,我距離能夠合法飲酒,還有三個月零5天。」從明石知世那貼滿各種搖滾樂隊標誌的銀色保時捷911Turbo上下來,看到的是一個藏在小巷子里的小酒吧。
「少在這裝好學生,人吉教授的白蘭地和威士忌你可是喝了不少。」雖然沒有明說,但明石知世大概是和人吉教授是相識的。
「但這種地方真的沒問題嗎?」沒法拒絕之後,張雪峰打量著這家名為「亞特蘭蒂斯」的酒吧,不大的店門半掩著,有幾個穿著黑色背心的瘦小混混正在附近遊盪著,不知道是酒吧的安保還是準備尋覓獵物。
「只要別碰上一個金屬義手的瘋子就不會有問題。」
雖然看上去是摟著張雪峰的脖子,但實際上更像是一種押送的手段。在小混混們的立正目送之下,兩個人就以一種相當詭異的姿勢進入了酒吧的內部,然後坐到了吧台的一角。
「亞特蘭蒂斯」酒吧意外的並不大,也不混亂。酒吧的空間並不大,在佔地面積上和一個常見的大學教室相差無幾。一個細長的吧台佔據了絕大部分的室內空間,剩下的地方則見縫插針的擺了幾把椅子小圓桌。
「這家酒吧最大的優點有兩個。」明石知世把黑色旅行袋放在吧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幾個悶頭喝酒的人扭頭看向明石知世,但又被她的眼神嚇得趕緊重新低下頭。
「一個是他們的音樂都是用黑膠唱機播放的,比那些用劣質的數字播放器的酒吧強太多了。」明石知世小姐舉起一隻手指,然後招手讓酒保過來。
「另外一個就是他家有著非常多的黑膠碟片,只要你點上一杯足夠貴的酒,就可以指定播放哪張唱片,直到下一個人決定換一首。」
「知世你好久沒來了。」酒保小姐穿著紫色背心和白色襯衫,染成深紫色的頭髮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大概是因為抽煙和喝酒的原因,嗓音意外的富有磁性。
「你的新男友?」酒保小姐打量了一下局促不安的張雪峰,然後面不改色的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知世你現在喜歡這種小孩子一樣文學青年?」
「這是我妹妹會喜歡的。」知世小姐上下掃視了一遍酒單,「我還是喜歡烈酒,至於調什麼你就看著辦吧。」
「哦。」酒保小姐把酒單推到了張雪峰的面前,「莫吉托可以嗎?」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麼說。張雪峰有些無奈,只能點了點頭。酒保小姐收起酒單,然後開始了自己熟悉的表演動作。
「調製飲料,改變人生。」一通眼花繚亂的操作之後,酒保小姐把兩杯酒推到了各自的面前。
「吉爾,放一首老歌吧。」接過自己的酒杯后,明石知世小姐動用了自己點歌的權利。「就隨便挑一張平克弗洛伊德的放吧。」
吉爾小姐點了點頭,就到吧台的後方去,片刻之後,酒吧的音箱里就響起了《月之暗面》這張經典專輯的樂聲。
「她總是喜歡放這張專輯。」明石知世喝了一小口,「竟然是龍舌蘭作為基酒。」
「你會放什麼專輯?」又喝了一口之後,明石知世突然問張雪峰關於音樂的話題。
「我的話,可能會放綠洲的吧。「張雪峰隨口扯了一個名字,總不能說自己想聽輕音少女或者偶像大師的歌吧。
「英倫搖滾啊,」明石知世小姐搖晃著杯子里的冰塊,「吉他那種溫暖黏膩的感覺包裹著聽眾,意外的和你很像。」
「所以,您不會只是單純的拉上我來喝酒聊音樂吧。」張雪峰有些如坐針氈,甚至懷疑那個令人無比在意的黑色旅行袋裡會不會掏出一沓的黑膠碟片和各種酒瓶。
「只知道聊正事的男人是最無趣的。」明石知世喝完了杯中的酒後,又把吉爾小姐招呼過來,重新點了一杯酒。
「特別是小七海那樣的人,是不會喜歡太無趣的人。」明石知世又點了一杯用冰酒作為基酒的不知名雞尾酒。
「她喜歡的是那種能和她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的人,比如前蘇聯美食。」
最後一句話,差點讓還在喝酒的張雪峰把一整天喝下去的液體全部噴了出去。
「我覺得七海雖然是個好女孩,但你也明白我們兩個之間有著巨大的鴻溝。」張雪峰看著自己的杯子,透過玻璃,冰塊和酒液的折射,看到的是一張扭曲,但熟悉的臉龐。
「就是這種話才無聊透頂啊。」明石知世就像是恨鐵不成鋼的父母,「那孩子需要的不是什麼門當戶對的王子,需要的是一個從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勇者,帶著她拋棄所有世俗的限制,去進行一場偉大的冒險。」
張雪峰看向明石知世,已經開始喝第三杯酒的她臉上已經有了一些紅暈。如果想象一下她有著淺野春日一樣的長發,那一定是一個氣場十足的女王。
「那孩子,大概是恨我吧。」在教育完了張雪峰后,明石知世用落寞的語氣說著,「我肯定是辜負了她的期待,自顧自的說什麼追求獨立,要去當搖滾明星,最後還是剃光了頭髮,求母親能夠收留我。」
「她肯定是希望你能幫她趟出一條路。」張雪峰會想起七海對他說的話,不管是要把她帶到所謂創作者這邊,還是為她開闢一條道路。「至少是向她證明,有能夠反抗成功的可能性吧。」張雪峰又補充了一句,那冰冷的眼神,回想起來更多的不是仇恨,而是失望。
「那種事情我怎麼做得到嘛。」張雪峰確定明石知世已經喝醉了,但吉爾小姐搖了搖頭,然後拿出白板寫了幾個字,「之後我會照顧她的。」
「說實話,我有點嫉妒她。」知世小姐把黑色旅行袋放在了她和張雪峰的中間,「不,我是非常羨慕她,因為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沒有人會牽起我的手,沒有人會說要為我開闢道路。」
張雪峰平生第一次為自己說話不過腦子而羞愧,這日本的攝像頭還有錄音功能?
「但我又希望她能夠真的完成我沒有做到的事情,能夠真的獲得自由。」明石知世拉開旅行袋拉鏈,露出來的是一袋子嶄新的印著福澤諭吉頭像的日元現金。
這女人不會是瘋了吧,拎著這麼一袋錢到處亂跑了一天。張雪峰幾乎是下意識的想把袋子的拉鏈拉上,但在他身體行動之前,明石知世就以一摞接一摞的把所有的現金都堆在了酒吧的吧台上。
「這一部分是剩下的投資款。」明石知世小姐把堆的稍小的一部分推到張雪峰的面前。就算沒有認真數,也能從體積上判斷,明顯超過了合同規定的數字。
「這是不是數錯了,合同上應該沒有那麼多。」
張雪峰趕緊推回去,生怕這錢拿了就得被灌進水泥柱里扔進東京灣。
「合同改了,之前預付的部分只佔一成。」明石知世從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捲起來的合同,然後扔給張雪峰。
「這一部分是獨佔費,條件是接下來十年你不能接受其他公司投資,也不能去別的公司工作。」明石知世把另外一份合同和堆的更大的一部分一起推到張雪峰面前。
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錢的張雪峰要不是因為酒精的緣故雙腿發軟,絕對當場就破門而出。
雖然日後不管是朋友之間聊天還是接受採訪,甚至是說夢話都堅稱自己面對巨額現金依然面不改色,為了自己的理想和自由拒絕了十億日元現金的誘惑,甚至在對方提出用股權和別的條件加碼后依然不為所動。但此刻他面對小山一樣的現金是真的心動過。
「這麼多錢,肯定有什麼特別的條件吧。」張雪峰拿起一沓日元,「我真正的價值估計就這麼點,但現在你們給了超過100倍,太奇怪了。」
「你就值這麼一沓。」明石知世也拿起了一沓日元,但你今天見了一堆投資人,所以為了為了排除競爭,就會給你十沓。
「那剩下的呢?」張雪峰劃了10沓日元到自己的面前,表示自己能接受這個說法。
「淺神家那個討厭的老頭子對你非常看好,而我們兩家又是死對頭,不管是商業上還是政治上,所以你的價值又多了這麼十沓。」
張雪峰接過明石知世遞過來的十沓日元。
「為了搞定那個老頭子,母親甚至用一塊位置相當不錯的開發區土地作為條件,換他對你放棄投資。」明石知世補充了一句,斷了張雪峰的退路。
「那剩下的這些呢?」
「母親她,對於七海寫小說非常不滿意。」
靠,什麼狗血情節,就算是一個三流的作者也該知道這個年代已經不流行什麼「拿上這幾百萬,離開我女兒」的三流劇情了吧。
張雪峰站起來,就等明石知世說出那句經典的台詞。
「但如果真的要搞的話,就得認真的去搞,不管是出版,還是學習都要有足夠的物質支撐,所以這筆錢就是讓你安心,不要為了一些蠅頭小利再搞出什麼買小說送遊戲的丟人操作。」
張雪峰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聽到的台詞和預料中完全不一樣。這種寵溺的發言完全不符合你的人設啊董事長。
「所以我才非常嫉妒七海啊。」明石知世趴在酒吧的吧台上,在喃喃自語中昏睡過去,「就連母親的愛都比我得到的多。」
只剩下看著一沓現金的張雪峰站著不知所措。
你們就不能按照劇本走嗎?這樣隨便改戲我很難辦啊。良久之後,張雪峰還沒有從這個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直到被吉爾小姐強行塞進了她的老式轎車送回自己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