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青衣水袖
也許是晚上的原因,到了鎮里,街上的行人不是太多,在路燈下面零零碎碎的擺了幾個小吃攤。
三人到了烤魚店,上下二層小樓都坐滿了吃魚的客人,且以情侶居多。
這些情侶應該大都是店裡的回頭客,張南這些年跟著趙霞耳濡目染,不經意間也懂得了不少餐飲常識。
用趙霞的話說,鄉鎮里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能留下來的而且還是情侶的更是鳳毛麟角。
一個小鎮的烤魚店,同時聚集了這麼多對情侶,那自然是回頭客居多。
要知道,現在的情侶之間,對進餐環境和味道可不是一般的挑剔,能成為回頭客,說明烤魚店的魅力非同尋常。
隨著服務員的指引,趙霞三人到二樓靠窗的一副桌凳坐下,巨大的落地玻璃,視線開闊,實木的桌凳,在燈光的照射下,光澤溫潤。
趙霞坐下翻看菜譜,烤魚店桌桌必點的招牌菜就是酸菜黑魚。
一大盆酸菜魚,放幾片酸辣蘿蔔,簡直不要太酸爽了,酸、脆、鮮就是它全部的內涵。
葉霞一邊吃一邊驚呼,「這魚太好吃啦,從來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黑魚。」
趙霞也點頭附和:「確實配方獨到,風味獨特,酸鮮適口。」
張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是邊吃邊點頭,「好吃!好吃!」說個不停,讚不絕口。
吃完酸菜魚,趙霞叫服務員上了幾片燴面,又專門要了一小碟酸辣蘿蔔,打包帶走,說是回去研究一下,計劃在心夢酒店推出這道可口小鹹菜。
打包好小菜,張南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說什麼也不能耽誤了葉霞的正事。
車子一到夏荷村,葉霞就先下車叫過來一個工作人員,把張南趙霞領到了舞台下的空位上坐下,葉霞自己則去後台畫臉譜準備登台。
夜晚,已經很涼了,趙霞穿著單薄,又沒有多餘的衣服,於是二人緊緊貼在一起,靠體溫取暖。
台上鑼鼓喧天,正在上演經典折子戲《殺廟》,韓琦不忍下手斬殺秦香蓮母子三人,含淚自刎的場面。
坐在前排的張南,瞧著舞台上風雲變幻,震耳欲聾,每句戲詞都聽不真確,只能靠著舞台兩側的字幕勉強聽懂。
不多時,一個音脆聲美的青衣甩著水袖上場,念白抑揚頓挫,唱腔委婉激昂,踩著鼓點輕移碎步,韻味十足。
趙霞在張南耳邊輕聲問道:「知道這是誰嗎?」
張南聽了不由一愣:「是誰?這我真不知道!不僅不知道,而且在我的記憶中,此人一點印象都沒有。」
趙霞一聽樂了:「老公,真有你的,你是真的眼盲啊!」
經趙霞一點撥,張南怎能不知道是誰呢?
只是無論如何,眼前這個古典樸素的青衣扮相,很難和青春時尚的葉霞聯繫在一起,即使趙霞已經說出了答案,張南還是將信將疑,一臉的難以置信。
「老婆,莫非真的是?……」
「老公啊,剛剛還在一起吃飯,轉臉你就不認識人家了?」
趙霞一臉好笑的說道。
「老婆,等等……可能是我的思路有點跟不上現實的變化,這真可謂是戲劇性的變化!」
只是這變化有點突如其來,猝不及防,還有點不可思議。
對,確實是不可思議!
這怎麼會是葉霞呢?張南懵了一陣子,才逐漸回過神來,仔細對比台上的青衣與身邊的閨蜜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
觀察了很久,張南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息道:
「我自認為我已經用盡洪荒之力,但依然絲毫找不出葉霞的影子,乾脆點說,看錶象,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也不可能是一個人。」
儘管趙霞的話,不由得張南不信,張南還是堅守著最後的倔強。
趙霞被張南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逗的直樂!
天地良心,台上的秦香蓮除了身材有一點牽強,眼睛偶爾會朝張南這邊掃上幾眼之外,沒有任何葉霞的影子,就連聲音都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張南不由得聯想到:「這扮相,如果趁著月黑風高夜去作姦犯科,任憑你有高科技攝像頭,先進的偵查手段,就算嫌疑人主動站在你眼前,一比對也得犯迷糊不是?」
當然張南只是觸景隨想而已,身為二十一世紀的有為青年,定然會路見不平一聲吼,拔刀相助,見義勇為,為國家經濟騰飛的大好局面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既然想不通怎麼會是一個人,張南索性就不再去想,問趙霞道:
「老婆,你這麼確定台上的青衣和身邊的葉霞是一個人,是憑什麼判定的呢?」
張南想不通但是可以問,換一種方式,往往可以曲徑通幽,露出真相。
趙霞思索了一下說道:
「老公,我的閨蜜,我當然了解到的要多一些,我多次和葉霞凌晨一起練功,以前也曾不止一次跟著她採風,所以對她的聲音、身段、台步都很熟悉。」
「何況,以前我也見過她登台演出,所以見慣不怪。」
「不過,我第一次看見她登台時,也是有點不敢相信是同一個人。」
趙霞說完捂嘴笑了起來。
張南聽了如釋重負,終於解開了心中的謎團:也就是說,哪怕是你的至親好友,只要臉譜一畫,鑼鼓一響,窮極你的想象,你也分不清誰是誰,你的至親好友陌生的就像天外來客。
別說扮相,太行山上的人大都見過煤礦工人升井后的樣子,所有的人走過來都是一個模樣:黑臉白牙。
他們中間的人只要不率先開口和你打招呼,你鐵定分不清誰是誰。
煤礦工人尚且如此,何況畫上臉譜的青衣呢?
趙霞見張南思想鬥爭的很辛苦,就勸他說:
「老公,別費心了。好比眼下流行的美顏軟體,同一個你,鏡頭一開,美顏拉滿,爹媽不認。」
張南聽著這形象的比喻,頓悟,是啊,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不一定為虛。
看見的明明是青衣,卻成了葉霞;聽趙霞說的青衣是葉霞,他還真就是,儘管張南一開始是一百個不信,可終究還是敗給了事實。
說到底,還是趙霞又在不經意間給自己上了一課:切莫輕易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時候,你看到的,不是真相,而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
張南不再糾結誰是誰的問題。就聚精會神地看台上的閨蜜入戲,台上的葉霞舞起水袖,水袖飄忽,亦真亦幻。
一個雲手,一個轉身,幾步圓場,眼神流轉,蘭花指尖,唱念做打演繹愛恨情仇,生旦凈末扮盡人生百態。
青衣水袖半遮顏,青衣美在青春,美在歲月。
青衣水袖宛霓裳,夢裡飛花曲猶殤,夏花已逝成秋草,剎那芳華終相忘。
不知不覺,戲終人散。
台下的觀眾意猶未盡的各自散去,趙霞沒來得及卸妝,就跑過來陪伴趙霞。
張南有些慚愧地對葉霞說道:
「以前,我對你們曲藝研究院的認識有嚴重的誤區,以為你們就是開開會,來鄉下逛幾天,唱幾句山歌,扭幾下秧歌就完成任務了。」
「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你們堅持練功不懈,曲藝界的十八般武藝樣樣了得,每樣都拿得起放得下,研究院的人個個都是好樣的。」
張南就差說出你們無愧於人民藝術家的光榮稱號了!不過這句話不能說,若不小心禿嚕出來,那就真的生分了,儘管她們的的確確能當得起這個稱號。
張南的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沒有絲毫的虛與委蛇。
葉霞說道:「感謝你的理解,理解就是對我們曲藝的最大支持!」
趙霞提醒葉霞道:「夜深了,你快去卸妝,卸完妝早點休息吧!」
葉霞說道:「那好,明天繼續來玩,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