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輕描淡寫
既不存在定位系統,又沒有地圖在手上,連方向都辨不清,要在幾乎完全陌生的茫茫「天際」尋人,談何容易?
劉東嘆了口氣,自己還有機會與她們重逢嗎?
無論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都要先活著走好眼前的路。更何況,他深知自己有著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回想著之前從武宛竹那裡獲知的「隱藏規則三」,劉東將目光投向遠處的巍峨雪山。
不是說「天際」面積廣闊、地形豐富、可探索地區眾多嗎?那麼,就讓我來闖他一闖!
雲夢獨自一人走在靜謐的湖畔,柔順長發披散開來,遮掩不住的閨秀之氣與湖光山色相得益彰。
明鏡般的水面倒映著倩影,山、水、人交織成一幅絕美的畫卷。
藍天白雲訴說著最新的戰事,清脆的鈴聲不時回蕩在「天際」上空,但她對此充耳不聞,只是靜靜地一邊輕移蓮步,一邊兀自欣賞著難得的美景。
只有當廣播提到「玩家038號」的時候,她才第一次稍稍駐足。
朗朗長空中書寫的消息令女孩稍稍安心,卻又同時使她陷入沉思。
數米開外的樹叢后,一高一矮兩個年輕男子正如蓄勢待發的餓獸一般,遠遠瞄著視野中唯一的目標。
「看我一記穿雲箭帶走她!」
矮個男生像發現了珍饈美味一樣舔著嘴唇,內心的狂喜幾乎要掩飾不住。
自己的「風錐」可將空氣壓縮成尖錐形,再通過氣壓瞬間釋放的動力射出,其威力足可格殺猛獸。
在這樣的距離對付一個毫無防備的弱女子,只要命中即是一擊斃命。
雖然獵物是個美女,但他並沒多少憐香惜玉之意。
等自己活到最後贏了遊戲,拿著大把的星輝幣,美女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看你的了,瞄準點。」
高個子右手拍拍同伴肩膀,左手卻是暗暗運勁,強化系近戰能力「利爪」呼之欲出。
「嗖——」
在這樣的距離之內,風錐破空而出的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彈了彈手指的射擊者興奮莫名,那湖邊毫無防備的女子在他眼中已經是個死人。
然而,預想中人體被穿透飈血的場景為何沒有如期出現?
遠處雲夢毫髮未傷,只是位置稍有改變,難道說?
他還在眯眼狐疑,撕裂身體的疼痛卻從左後方襲來!
「為什麼?你!」
矮個男生口吐鮮血,難以置信地瞪著正以利爪收割自己生命的同伴。
「你殺了她,我殺了你,這樣我就能得到兩份隱藏規則了。」
高個子輕鬆答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遊戲本來就沒有永恆的隊友,只能怪你太天真。」
矮個男生張口還想說些什麼,對方卻不再給他機會,手爪猛地一揚將脖頸整個撕開。
滾燙的熱血揮灑空中,地面上綻開朵朵紅梅。
「玩家095號擊殺玩家067號,兇器:手爪。」
高個子洋洋自得地享受著勝利者的喜悅,但聽著廣播的他也覺察出哪裡不對。
廣播怎麼到這裡就結束了?剛才這傢伙射擊的目標呢?
那妹子應該早就被風錐穿透了啊……
「噗。」
異物穿透人體的悶響終於姍姍來遲,可聲源卻在自己身上?
他一臉駭然地垂下目光,就見一根小臂粗的樹枝正從左胸穿出,枝頭挑起的血肉組織昭示出一顆剛剛破裂的心臟。
「可惡,怎麼會……」
失去生機的身體無力地垂下,鉤在那根糊滿鮮血的奪命樹枝上,好像一隻剛被屠宰的公豬。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又知道自己是不是螳螂呢?」
一位妙齡少女從樹后閃出,望著不遠處的兩具屍體若有所思。
「玩家032號擊殺玩家095號,兇器:樹枝。」
廣播的聲音依舊不帶一絲感情色彩,逝去的生命在這裡只不過是一個數字。
走出散發著血腥味的樹林,少女邁著輕盈的步伐來到湖邊。
「果然不出你所料,姐姐。可惜有個傻瓜把遊戲說明理解錯了,我們只能得到一條隱藏規則。」
「辛苦了,鹿兮。」
原本注視著湖水中央的雲夢轉過身來,「你的能力果然很有趣。」
少女吐了吐舌頭,小手向著湖邊一叢翠綠輕輕揮動,那些野草竟循著統一的韻律原地舞動起來。
「姐姐為什麼這麼信任我呢?你剛才露出的破綻那麼大,我如果再壞一點,完全可以暗算你喲~」
「因為我相信你的眼神。」
雲夢微微一笑,玉手輕輕拍在鹿兮頭上,「而且,想偷襲我也沒有那麼容易,哪怕是你這個淘氣鬼。」
劉東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雪山上走了多久,只覺得好像陷入了一個怪圈。
這裡處處白雪皚皚,幾乎不變的景緻讓人懷疑自己是否已經迷失在天際一隅。
只屬於一個人的寂寞也令他很不自在,唯有不時出現在天空中的戰況廣播與己為伴。
每一聲廣播響起都意味著一個生命提前走到盡頭,而劉東發現,自己竟不知從何時開始對這種殘酷的事情習以為常。
哪怕是自己親手殺人,也不再存有那麼強的負罪感。
是身處的大環境影響使然,還是住在內心深處的魔鬼被喚醒?
劉東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
他唯一能確認的是,自己還沒有真正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至少,如果是雲夢或者武宛竹站在面前,自己是絕對不會出手攻擊的。
對於後者,他在潛意識裡有著莫名的保護欲。
而前者則更為複雜,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萍水相逢、相處時間短得可憐的女子有著別樣的好感。
雖然人家顏值頗高,但自己從來都不是外貌協會的,更不會輕易為美色所動,難道她自帶魅惑能力不成……即使「能者生存遊戲」
從來沒有明令禁止異能者參與遊戲,鑒於異能者本來就是數量極少的存在,這種可能性還是太低了。
又一次翻過形貌毫無二致的覆雪小山丘后,百思不得其解的劉東終於從紛亂思緒中得以抽身,因為他總算遇到了自上山以來發現的第一個活人。
一位身形偏瘦的中年人就那麼端坐在身下光潔的大石頭上,微微佝僂的後背彷彿在訴說著歲月滄桑,蓬亂頭髮給劉東的第一印象則是不修邊幅。
步步走近的他暗暗集中意念運勁在手,只要對方稍有不善動作,引導完畢的地刺將立即令其血濺當場!
「別緊張,我不會對你不利。」中年人開口了,語氣相當輕鬆,就好像在同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敘舊一般。
劉東停在大石前方兩米處,警惕依然未收。
他不清楚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更不懂對方為什麼要在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獨自靜坐。
「我是必死之人,也沒有殺人之心,只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等待自己的結局。」
中年人說著緩緩轉過身來,劉東這才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平凡至極卻明顯飽經世事滄桑的面孔,眉宇間溫和的神色多少沖淡了自己心頭的提防之意,嘴角掛著的淺淺微笑更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染力。
劉東想了想,還是慢慢放下了手,但一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方竟然是這個態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還是中年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劉東則是稍顯機械地點了點頭。
「我,曾經是個人生贏家。」
男子娓娓道來,「成功的事業,美滿的家庭,健康的身體,一切都曾經那麼美好。只可惜那天,災難爆發了。」
劉東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那場令世界面貌大變的全球性疫情,使人類損失了至少超過75%的人口和大部分精英。
最邪門的是人們後來才發現,竟然有一本名為《黑蛇》的冷門預言書準確預言了這一事件,這次載入人類史冊的末世劫難遂得名「黑蛇之劫」。
「家人全都變成了吃人的怪物,而我,親手殺掉了自己唯一的孩子。」陷入痛苦回憶中的男人嘆了口氣,神情中儘是悲哀。
「別太自責,這不怪你。」
劉東的安慰言簡意賅。
捱過「黑蛇之劫」最恐怖的時期,又在末世生存至今,他已經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呢。
「後來我逃了出去,遇到了別的倖存者,建立了自己的團隊和根據地。」
中年人說得輕描淡寫,但劉東知道,在末世能建立並維持一支擁有根據地的倖存者團隊,是件多麼費心費力的事情。
「再後來,經歷了團體的火併和兄弟的背叛,我重新成為孤家寡人,又在前不久得知自己患了絕症,只剩幾周好活。」
他語氣中透出深深的凄涼,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盡在言中,令劉東也不禁心生感慨:即使贏了遊戲,未來猶未可知。自己會不會也在某一天變成這樣呢?
「我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多少留戀,但又不甘心在某處孤獨地死去。所以,這個遊戲簡直是最適合我的歸宿。」
中年人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本來,我已經在遊戲中殺掉了四個人,還得到了兩件武器,最後死在一個強者手下,我已經滿足了……就這樣結束生命挺好的。」
得到武器?劉東瞪大了眼睛,他好像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的事情。
「然後,我TM居然又復活了?」
男人的話讓劉東哭笑不得,也令他更加確信,對這傢伙而言死掉是比活著更好的事情。
他更加在意的是另一條信息:眼前的男人能記得自己在「上一場」遊戲中的表現,這說明所有玩家都擁有原本的記憶,上一場的恩怨情仇全部帶到本場,這可真是夠刺激的。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已經累了,提不起主動殺人的力氣,所以就打算待在外圍地區安靜等死。」
中年人攤了攤手,「沒想到在這種地方還能遇上活人,也算是種緣分,感謝你聽我講故事。時間不多了,現在你可以動手殺了我,或者留我在這自生自滅,又或者,陪我一起死,嘿嘿。」
「也謝謝你的故事,這對我很有幫助。」
劉東猶豫片刻,還是開口問道:「我不會殺有恩於我的人。在臨走之前,我能再問一點事情嗎?」
……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但從雪山上匆匆跑下來的時候,哪怕心肺都已滿負荷運轉,劉東也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只是機械地驅動著雙腿。
「當……當……」
當廣播整點報時的聲音響起時,他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
數里之外隆隆聲起,腳下土地若有震顫,但也僅止於此。
當他重新睜開眼睛,位於視野遠端的純白色已然消失殆盡。
總算還是跑出範圍了……劉東如釋重負,頹然倒地仰卧望天。
陽光正好,白雲依舊,讀著廣播的內容他卻知道,一批鮮活的生命已經隨著剛才的鐘聲跌入塌陷的深淵,永遠逝去了。
臨別時中年男人明確告訴他,所在的雪山屬於「天際」當前的最外圍區域之一,下次整點報時那刻便是坍塌之時。
劉東來不及問他如何確定方位,只知道自己若想活命,就必須抓緊一切時間下山,沿來路逃得越遠越好!
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片荒原,劉東知道這裡不宜久留。
小憩片刻的他正準備起身,卻忽然聽見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