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25
#25
要說夏夜美好在哪裡,有很多,晚風,月光,螢火蟲,嬉鬧的朋友走在小城熙攘的馬路邊,星空像一塊深藍色紗布柔軟地落下來,空氣里有花香,也有蟲鳴和青草味,連溫熱的風都是令人愜意的。
但嗡嗡亂叫的蚊子就很煞風景了。
幾人吃了晚飯、將孟好送到家再折回,短短一十多分鐘的路程,談雙旺腿上至少被叮了五個包。
「癢死我了,這小區蚊子的嘴是鐵打的吧,」家門打開,陳清霽先走進去,談雙旺跟在後邊,以一種不太雅觀的姿勢一邊撓小腿一邊挪進來,「上次那瓶花露水你放哪兒了?」
陳清霽把鑰匙丟餐桌上,發出不輕不重「嗒」的一聲。
他沒說話,伸手拖出一條椅子,調了個頭,往地上一頓,就這麼面朝大門坐下,兩條長腿踩在地上,隨意往兩邊斜。
家裡沒開燈,但小區樓間距近,對面幾戶人家客廳都亮著,冷白、暖黃的燈光交錯著浸過來,在陳清霽身上落了道模糊的光影分界線,莫名烘托出一種香港電影里審叛徒的氛圍。
談雙旺心說不妙,還沒開口,對面那幢樓忽然傳來小孩的哭聲,還有大人爆炸般的怒吼,「哭什麼哭!哭什麼哭!考成這樣還好意思哭!說一百遍了你記到哪裡去,叫你看題,看題,看題!」
每一聲「看題」,都伴隨著試卷拍打在桌上的聲音,和小學生嘹亮的哭嚎。
……
陳清霽撇頭,定定看了眼,又漫不經心轉回來,用一種我比她溫柔吧的語氣,不緊不慢開口,「談一汪,咱倆認識幾年了。」
「九年。」談雙旺腿都不敢撓了,老老實實的,問什麼答什麼。
「是啊,九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陳清霽靠著椅子冷笑,「你挺會兩面刀啊,嘴上對你女神痴心不改,看電影卻要跟別的女孩挨著坐?」
談雙旺眼睛一下就直了,「你別污衊我啊,我從五歲就開始喜歡向茵茵,小學就知道把點心省下來給她吃了,這份心天地可鑒的,你別坑我。」
「那你就這麼坑我?」他反問。
這個么,談雙旺氣焰一下就低落了,坐下來,抓了兩下蚊子包,嘀嘀咕咕,「幫兄弟尋找幸福的事情,這怎麼能叫做坑呢?」
「向茵茵是吧,我有她微信。」陳清霽拿出手機。
「靠,你什麼時候加的她微信?」談雙旺一愣,幾乎要撲上來,「別發別發,我都交代,都交代——哥,你要從哪開始聽?盤古開天闢地還是女媧造人?從這麼久遠的地方說起會不會浪費您時間了?」
陳清霽單手點開微信,裝模作樣在上頭掃了兩下,目光瞥他,「騙你的,交代吧。」
「……」好狗,談雙旺忍氣吞聲,「好吧,就雨哥發完那首歌的朋友圈之後,不是配了個『因為我對你一見鍾情』的文案嗎,我尋思著沒這麼巧啊,就去求證了一下。她就和我說了,確實喜歡你,想追你,第一次見面就對你有感覺。」
可能方才在電影院已經意外過一次,陳清霽這會表情沒什麼起伏,「她給你什麼好處?」
「教我彈吉他,」談雙旺頓了下,反正都說了,也不差這點,「說是跟一個朋友學的,情歌基本都會彈。你知道我從小就有個音樂夢,而且吉他也不是完全零基礎,說真的,雨哥真挺會拿捏人的,好像就知道我想學情歌似的,我完全抵抗不住。」
「你想撩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她會看不出?」陳清霽嗤一聲,撿過手機,輔導機構的老闆給他發了條消息,問試題能不能提前一天出,他打上回復,「所以談雙旺,我在你這兒就值一把吉他是吧。」
兩人認識這麼多年,互相早都不喊名字了,他忽然來這一出,談雙旺有種小學生犯大錯的感覺,忍不住摸了摸後頸,「主要我覺得你對她吧,也不是完全沒感覺……」
「哦,你倒是說說看,」陳清霽也沒生氣,回完消息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從哪兒看出我對她有感覺?」
「那我說了啊。」
「戈惜靈前幾天找過我,問我你喜歡的那女孩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你又跟她胡編亂造了點什麼啊,就問,啊?什麼女孩?她說你還裝呢,陳清霽自己都跟我說了,」他學著戈惜靈那天的樣子,把手機往陳清霽面前一遞,「就這張照片,你跟他那麼好,肯定認識吧,別瞞我。」
「我一看,這不雨哥嗎,雖然只有個側臉,隔著便利店玻璃拍的。」
談雙旺說渴了,拿起水杯,也不講究裡頭的水到底是什麼時候的,就這麼灌下去,「你什麼性格我還不清楚嗎,跟女孩子避嫌還來不及,什麼時候主動招惹過別人啊?還跟戈惜靈說喜歡她,你摸著良心,要說你對她沒貓膩自己過不過得去。」
「那叫招惹么,我又沒當著她面說。」陳清霽這事幹得確實有點草率,主要他這長相,太有渣的資本。
當初,戈惜靈追他沒成,散布了不少謠-言,就是期待他去找她對峙。
但陳清霽不吃這套,碰上來問相關八卦的,啊,怎麼,那又如何,態度拽得明明白白。A中渣男的名聲就是這麼傳出來的。
所以那天在便利店,包括更早在派出所,戈惜靈誤會兩人,他也就由她了,反正名聲也不能當飯吃。
「你聽聽你這個話,那孟好跟你還一塊兒兼職呢,你怎麼不說喜歡孟好。」
「我要說了孟好,你是不是就該撮合我和她了,嗯?」陳清霽坐直了點,彎腰湊近,誠懇地說,「要不這樣,你改名叫談媒婆,明天就在這兒掛牌開張。」
「……」
他是真生氣了,談雙旺感覺得出來,陳清霽平時說話沒這麼刻薄,或者說毒舌,他大多數時候都懶得搭理你,可能在心裡罵你傻-逼,但不會說出口。
今天都跟他鬥嘴了,小學生似的。
「所以,你真對她沒意思啊?」談雙旺這才如夢初醒,磕磕巴巴地說。
「沒,要說幾遍?」
「好吧,那今天這事兒怪我,我真誤會了,」他談雙旺,雖然是個八卦王,看熱鬧不嫌事大積極分子,但大是大非上,還是很拎得清的,「主要你倆在一塊那個氣場就不對勁,我形容不上來,就像磁鐵南北極遲早懟一塊兒去。」
陳清霽:「有這想象力去寫言情小說吧你。」
「我又不是沒寫過,不還給你看了嗎?」談雙旺笑了下,一點都不為自己的黑歷史害臊,「那你為什麼還答應跟我們看電影啊,明知道她也要去。」
陳清霽嘆了口氣,「我前邊剛答應你,一聽說她要去就反悔,那不是挺尷尬的?她畢竟是梁星鳴的姐姐。」
「這樣啊……那你當初跟戈惜靈鬧掰的時候,也沒顧及我啊,我跟戈惜靈還是小學同桌呢。」
「戈惜靈跟你的關係有她跟梁星鳴那麼好?」陳清霽瞥見茶几底下有包煙,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下去的,彎腰撿起來,「以後別瞎摻合,我只會拿她當朋友。」
談雙旺震驚,「怎麼搞的,你還想和她當朋友,戈惜靈——」
「戈惜靈也給你好處了是吧,你這麼惦記她?」陳清霽把煙盒丟進垃圾桶,往椅背上靠了靠,對面那家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對小孩的痛罵,這會兒客廳里又傳齣動畫片的聲音,歡快雀躍,其樂融融,他就這麼隨意看了會兒,用一種「你想知道就告訴你」的語氣,清寥又坦誠地開口,「我說不上對她什麼感覺,反正不討厭,但也就到這了。」
「怎麼就到這了,」談雙旺心說這是有戲啊,都跟你表白了還不排斥那就發展發展唄,CP大旗又扛起來了,「都考完了也沒教導主任抓了,少年,大膽戀愛啊!」
「有病吧,才認識幾天?而且我只想好好訓練,」陳清霽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靠回椅背,語氣輕淡,「我放棄過一次了,不想再被其他因素干擾。」
這倒是,談雙旺聽說很多教練都不讓運動員談戀愛,畢竟他們職業生涯黃金時間就那麼幾年,談戀愛費時費力費錢還影響狀態。
何況他現在還在老梁手底下。
談雙旺嘆了口氣,「行行行,那這事兒算我,以後我絕不亂撮合。」
「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陳清霽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根黑色橡皮筋,拋給他,「幫我把這個還給對面。」
「?」談雙旺一口氣還沒嘆完,小眼睛里又湧出了無限迷茫,「她的啊?」
「不然你的?」
「不是,她皮筋怎麼在你這,你倆到底到哪一步了?」
「哪步都沒到,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放進來的,」陳清霽摸鑰匙開門那會兒才發現,也是挺佩服她的,這不是美術生是個扒手吧,「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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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年,網路上流行男生把女朋友的發繩當手鏈,少男少女之間搞曖-昧也經常玩這一套,女生主動把發繩給你,什麼意思昭然若揭。
這些都是陳清霽之前聽談雙旺說的,就不愧是小學在作文本上寫言情小說的男人,很有那麼點文藝細胞。
他打發走談雙旺去還,拿了毛巾衣物,去浴室洗澡。
出來的時候,談雙旺已經坐沙發上了,還從梁逢雨家順了根小布丁,吹著電扇吧唧吧唧地吃,「陳哥哥,東西我給你還過去了。雨哥說讓你看微信。」
「不看。」
陳清霽擦著頭髮,半點停頓都沒有地從他邊上過去了。
……
後來是晚上快十一點,陳清霽出完化學卷子,登上微信發給機構老闆,才不可避免地看見了梁逢雨的消息。
Liangfengyu:「你真的只想和我當朋友啊?」
夏季的夜晚悶熱非常,梁逢雨從房間出來拿杯水的工夫,身上就隱隱要冒汗,真不知道老梁這種不開空調黨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回到卧室,撲上涼席,四肢緊貼著降溫,窗外一盆盆多肉高低錯落,沐浴在月色下,繁盛可愛。
梁逢雨卻沒什麼心思欣賞,整個人都有點懶懶的提不起勁。
就在這時,隨手扔在床尾的手機一亮,她不抱什麼希望地瞥了眼,勁忽然就來了。
qingji:「嗯,再問朋友都沒得當。」
好拽哦,可誰想跟你當朋友?
梁逢雨趴著給他打字:「我就好奇,誰跟你表白,你都想跟她當朋友嗎?那你朋友不是很多。」
qingji:「你關心得太多了吧。」
他顯然不想搭理這個問題,但梁逢雨不看眼色,又發了兩條。
Liangfengyu:「那你怎麼不跟戈惜靈當朋友?」
Liangfengyu:「向茵茵呢?」
陳清霽終於給她回了串無語的省略號。
她笑得不行,一骨碌坐起來,捧著手機一字一句:「所以我是特殊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