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前幾年的謝府還沒像現在這樣搶手,因此往年的元宵節府里操持得並非很隆重,今年又恰好是第一個年頭,這樣重的擔子卻偏偏落在了謝安頭上,這幾日最忙的時候甚至一日只吃一頓,人都瘦了不少。
綉雲按照往日慣例端著葯進來,便已經看到了早起端坐在書桌上寫邀函、掛著兩隻大黑眼圈的謝安,遲遲不肯將手中的葯放下。
謝安正寫著字,便放下手裡的筆微笑著說:「放下吧,過會兒葯涼了你又得重新去熬,倒不如現在就讓我喝了。」
綉雲拗不過她,放下藥走到謝安身後,替她揉肩。
謝安將筆擱在一邊,端起葯碗小口小口喝了。
說來也是奇怪,分明是會壞了身子的東西,她連喝了好幾日,身子倒沒有敗壞下來,反而有些了精神頭。
桌上邀函上的小楷雋秀端正,還有幾分行雲流水的味道,不同於往年,字箋上還各描了各色的祥瑞花樣,單單是這兩項,便已經奪人眼球。
一封字箋謝安因為喝葯,還只寫了一半,卻不同其他放在一邊的字箋那般清楚明白地寫了來意,只是一些恭敬的賀詞。
綉雲餘光瞥到,忍不住好奇道:「奴婢眼拙,這封字箋……大姑娘是不是漏寫了什麼?」
謝安握筆,繼續寫完了那封字箋,笑了笑答道:「這是送進宮裡的。」
老夫人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便是謝府現在當家的大爺謝平昌,女兒比哥哥小上十多歲,當年入宮選秀成了秀女,一路受寵坐到了婕妤的位置,之後就再為得到天子寵幸,如今沒了寵愛,在宮中也是受了多年的冷落。
老夫人雖然有意想要幫著自家女兒,但謝家只是個在京里初露頭角的星秀,縱使府里有個禮部的三郎,但也遠遠沒有那麼大的權利,能夠將臂膀伸進宮裡。
即便沒有她想得那樣,過年過節地送幾句祝願也總是要有的。
往年府里的王氏不看好這個老夫人這個女兒,但並不代表謝安也瞧不起這個姑姑。
綉雲懂了謝安的心思,又擔憂著道:「可宮裡管得比外邊嚴,大姑娘就算有心,也不能將東西送進宮裡頭啊。」
謝安一邊在榮國公府的邀函里夾了自掏腰包的兩千兩銀子的銀票,輕鬆笑了笑:「怎麼會沒有法子?」
等寫好了所有的將近一百封的邀函,已經臨近日中。
謝安來不及吃飯,將一封封的邀函小心放進了做工小巧的盒子里,又分門別類地放進了紅木箱子,便讓綉雲通知府里去備馬。
幾百封的邀函送出去,最後能來晚宴的最多也就十幾家府。
她要親自去將這些邀函送了,才能表明心意,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元宵晚宴人多熱鬧些總是好的。
綉雲怕謝安餓著,偷摸著用布包了幾塊糕點放進塊中,這才匆忙跑了出來,扶著謝安上了馬車。
前面送的幾戶人家都是京城裡剛剛有了些名聲的,未來還有極大發展空間的小門小戶,謝安自然不用親自下了馬車去送,讓隨行的下人們去送便已經是很周到的待遇了。
謝安在馬車裡小憩,偶爾挑起車簾看上一眼。
那些收了邀函的幾個小家連連道謝,喜不自禁地目送著裡頭坐著謝安的謝府馬車走遠了,才依依不捨地走進了門。
後來隨著邀函里邀請的府第漸漸大了,住在府里的人也愈發有權有勢,謝安便親自跳下馬車,讓綉雲拿著邀函,等管事的出來了,說一兩句吉祥話將信函收了謝安才回馬車。
大多數府邸都看得起謝家,看到來人是謝府的長女便邀著她進去喝茶,也都被謝安一一推脫。
接下來的一家,才是要花功夫的大家。
馬車悠悠地停在了兩隻威武無比的石獅子跟前,府邸的大門被漆成硃紅色,門上還鑲嵌了銅釘。
正值快要下午的時辰,榮國公府里的下人們正要服侍著主子們去午憩,管事聽見扣門的聲音,知道是謝家派人來送元宵的邀函,這才命人開了府門。
府門打開,便看見身軀纖細,面如芙蕖,在暖陽下淺笑著雙手交疊站著的少女。
中午天氣還算溫暖,謝安便脫了毛裘披肩。
孔雀藍上綉著精緻祥雲花樣的馬面裙整齊地如流雲般垂落在她身側,鬆鬆套在外衣上的垂紗袖帶出了幾分飄逸的美感,一舉一動都彷彿帶著仙氣兒。
管事內心感慨,卻又驚訝於謝安頂著下雪的寒冷,又是這樣多病多災的身子,親自來府上送邀函的行為和誠意。
「大姑娘舟車勞頓,外邊又這樣冷,不如來府里喝杯暖茶再走?」
「那便有勞管事了。」
管事沒想到謝安真的會留下來,忙堆著笑道:「得嘞,只是大爺今日不在,小的現在就去稟報少郎和郡主。」
謝安周到地行了禮數,等到管事出來說了上頭的意思,謝安才進了偌大的府邸。
榮國公府算得上是如今京城裡實實在在的大家,榮國公的舅母便是當今天子的娘,有了這層關係在,不用說元宵節,就算是過年,謝府也從未有機會能邀請到這樣的大家。
像榮國公府這樣大的府邸,從大門走到正廳就耗費了差不多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正堂里還沒有人來,一應的丫鬟婆子上了糕點瓜果就都下去候著。
綉雲看著那些模樣精緻,花樣繁多的糕點,這才知道自己袖子里包好的糕點算是白帶了。
正堂里許久都沒有人來。
謝安並不心急,耐心地端坐在黃花梨木製成的椅子上,不時掩袖呷一口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