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犀角之燈
病鬼十句話九句半都假的,黑貓一分辨否說騷話,但耽擱它熟練地唾罵:「遲早死張口無遮攔的嘴。」
奚將闌縱聲笑。
十二居一處破破爛爛的醫館,牆角盛開著一堆亂七八糟好像鬼爪的藤蔓,扒著牆長到屋檐,開漆黑的花。
看著醫館並像會治病救,反而好似鬼宅。
牌匾還掉了一半。
將門推開,穿堂風呼嘯而,將奚將闌病怏怏的身子吹得微微一晃,忍住捂唇悶咳幾聲。
走進昏暗無光的醫館內,正拿火摺子點燈。
突然,一聲音從黑暗傳,像伺機而動的毒蛇。
「奚將闌,躲得還真深。」
「嗤——」
火摺子剛好竄起一簇火苗,將狹窄的醫館照亮。
奚將闌的手一僵,蒼白的指腹因用力而泛起自然的青白之色。
肩的貓直接炸了毛,慌擇路地往奚將闌後頸躲。
醫館一整面牆全葯格,一身著鬼字紋墨白袍的男馬金刀坐桌案,手漫經心撥弄著破破爛爛的木匣子。
細看之,那匣子里竟然各式各樣的偽造玉令。
男勾起一神獸獬豸紋樣的半成品玉印,嘖嘖:「錯,連獬豸宗的玉印都能仿製得七八,好手藝啊——盛焦知冒充的身份招搖市嗎?」
奚將闌一愣。
剛才一直跟自己身後嗎?
奚將闌視線落桌案縈繞無數黑霧的鬼刀,故作鎮定:「養家糊口的玩意兒罷了……酆聿,許久未見,的鬼刀都認主了?」
「嗎?」酆聿哼了一聲,「六年間,高高的奚家公子都能變成修為盡廢的病秧子,的鬼刀認主又什麼稀罕的。」
奚將闌乾咳一聲。
桌案放著一盞犀角燈,那十三州各地方傳消息的法器,造價菲,龍飛鳳舞的字跡正漂浮燈火之,好似撞火的飛螢。
酆聿漫經心摸著犀角燈,似笑非笑:「說,如果將此地的消息說與盛焦聽,還命活嗎?」
奚將闌:「……」
那必十八條命也夠活的。
黑貓心翼翼:「舊相識?」
奚將闌唇輕輕動了動:「仇、仇家。」
黑貓心想怎麼那麼多仇家,但還抱著一絲希望:「多仇?」
奚將闌保持著微笑,警惕地桌案那把縈繞黑霧的鬼刀,唯恐酆聿突然暴起,一劍削了狗頭。
「看到那把本命刀的斷痕了沒,漂亮吧?——毀的。」
黑貓:「……」
黑貓一蹬後腿,溜了。
奚將闌:「……」
六年,奚家如日,家世顯赫,執掌州三境。
奚將闌十三歲入衍學宮的諸行齋修學,同窗皆同齡數一數二的縱奇才,酆聿就其之一。
豐州酆家長子,能御厲鬼,通陰陽,性子詭譎陰鬱。
兩本互看順眼,但因都被盛焦那廝狠狠收拾,所以同仇敵愾,臭味相投,重樣地連罵盛焦三三夜,結深厚友誼。
只「兄友弟恭」沒多久,奚將闌手欠無意將酆聿得意洋洋炫耀好久的鬼刀折斷後,那點靠譜的「情誼」頓煙消雲散,化為仇恨。
酆聿暴怒,操控厲鬼追殺奚將闌八千里。
最後還盛焦將奚將闌救,才保住一條命。
「怎麼找到的?」奚將闌嘗試著問。
酆聿兩指一彈,犀角燈的飛螢落灰燈芯,轉而燃起一簇鬼火似的幽藍光。
「告訴的。」
奚將闌還疑惑「」指誰,卻見鬼火燃起的剎那,無數面目猙獰的厲鬼密密麻麻擠滿整醫館,比方才點燭還陰暗。
奚將闌:「……」
寒風裹挾著厲鬼身的寒氣呼嘯而,好似夜半三更回魂的鬼泣。
奚將闌本就病弱,被寒風一吹嗆得咳了幾聲,臉色蒼白如雪,怔怔地說:「也想的命?難……盛焦聯手了?」
酆聿最厭惡盛焦那張棺材臉,聞言臉頓拉了,冷冷:「誰同那鋸嘴葫蘆同流合污?!只自己想殺泄憤,祭鬼刀斷身重淬之苦!」
「必多說,懂。」奚將闌幽幽嘆息,「盛焦些年一直想死,為此還了搜捕令,拿的屍首獬豸宗能得到懸賞靈石十二萬。酆聿,懂,真的懂。」
酆聿:「……」
酆聿本能覺得對,但還被的話牽著鼻子跑,從桌案縱身躍,墨白衣袍翻飛,怒氣沖沖。
「誰稀罕那十二萬靈石?!本少爺盛焦那窮鬼,用得著拿的屍首領懸賞?瞧起誰呢?!」
奚將闌說:「,酆少爺自然腰纏萬貫,乃十三州首富——那為什麼殺呢?」
酆聿:「?」
酆聿噎了一。
其厲鬼面面相覷。
酆聿很快反應,抄起鬼刀就砍:「殺,只私怨,盛焦無關!」
奚將闌滿臉虛弱,明明一副病歪歪的模樣,說的話卻讓恨得咬牙切齒。
「必多做解釋,就算拿的首級同盛宗主邀功,也怪。誰叫現落魄,如家盛焦身份尊貴呢。」
酆聿被的「善解意」氣得腦瓜子嗡嗡的,當即暴怒地揮刀朝著奚將闌面門劈。
再聽混賬多說半句,都被氣成厲鬼了!
鬼刀裹挾著陰氣罡風森戾劈,奚將闌垂肩的長發都被勁風吹拂到兩側。
明明即將淪為刀亡魂,眼睛眨也眨,面改色地站原地。
就酆聿即將一刀削了狗頭,奚將闌突然呢喃嘆息。
「果然……重一世,又結局嗎?」
酆聿鬼刀一僵,眉頭緊皺::「什麼意思?」
奚將闌說完句話后,似乎厭倦了,頹然閉眸:「多說無益,殺便殺吧。」
酆聿卻肯,順勢將鬼刀一收,冷冷:「什麼重一世,什麼結局,給說清楚!」
奚將闌沉默語,一副引頸待戮的等死架勢。
酆聿耐煩地,五指猛地鉗住奚將闌纖細的脖子:「奚將闌,咱久別重逢,別逼強拉聽鬼音。」
奚將闌羽睫一顫。
「鬼音」酆家御鬼的秘法,能用咒術鬼音操控厲鬼魂魄,為己所用。
酆聿腦子活泛,衍學宮到處鼓搗,竟然能將「鬼音」改成操控生者的秘術。
——只聽到「鬼音」,身體便會受控制,問什麼答什麼。
奚將闌逃竄十三州整整六年,再矜貴的少爺脾氣也被磨沒了,很能屈能伸,一改方才的坦然赴死,乾脆:「說。」
酆聿一愣。
同窗四年,哪裡見矜貴的奚少爺認慫。
但如今,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奚將闌身處如此落魄之地,就連那高傲恣睢的脾氣也被磨得一絲剩。
酆聿看著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一說心何滋味,只得鬆開手,色厲內荏:「那就說。」
奚將闌那張臉因那抹病弱更顯頹然艷色,胡亂將凌亂長發理了兩,命懸一線也忘丟了氣度。
「若說了,信嗎?」
酆聿耐:「先說說聽聽。」
奚將闌扶著葯櫃踉蹌起身,無聲嘆了一口氣。
「知……重生?」
只兩字,酆聿的滿臉耐煩逐漸消失,皺著眉打量著奚將闌。
「重生?」
「對。」奚將闌點頭,「一世也死手,只那的,已厲鬼。」
酆聿一呆,拍案厲喝:「胡言亂語!」
「但的確就如此。」奚將闌病怏怏地咳,「一世,衍學宮馴服那把鬼刀,因靈力足而遭受鬼刀反噬,到十六歲便隕落。」
酆聿瞳孔劇震!
奚將闌眼眸露些許哀戚:「因鬼刀的凶氣而變成厲鬼,肆意屠殺無辜生靈。同盛焦追捕遭萬鬼啃噬、神魂俱碎而死,卻知哪的機緣,重生到十三歲。」
酆聿置信看著奚將闌,似乎判斷此說的到底真的。
很快就反應,眼神陰沉。
奚將闌從就紈絝,兩衍學宮結識后,更從沒聽嘴裡說半句真話,種重生的無稽之談,怎麼以相信?!
再說,酆聿當年追殺奚將闌,早就體會此花言巧語的能力。
次,斷然會再當!
「呵。」酆聿冷笑,「再信的鬼話,就姓酆。」
奚將闌像早就料到了,神色依然淡淡:「就知信——隨的便吧,死手倒也好,懶得再東躲西藏的日子。」
酆聿冷冷看,周圍厲鬼伺機而動,似乎準備一瞬就撲將其分屍。
奚將闌面看破紅塵屑生死,實則掌心冒汗。
突然,酆聿一抬手。
奚將闌呼吸驟然屏住。
但酆聿只讓周圍的厲鬼往後退了數步。
——似乎打算殺奚將闌了。
但奚將闌還未鬆一口氣,就見酆聿突然啟唇,念了幾聲鬼紋符咒。
那……「鬼音」!
奚將闌瞳仁劇縮,只聽了兩音,就裝作虛弱站穩的樣子踉蹌一,眼疾手快將耳朵扣著的瓔珞扣耳飾著痕迹地扒拉。
耳飾垂落肩,順著衣擺滑落到地面。
咔。
一瞬,酆聿念完鬼紋符咒。
奚將闌好像被「鬼音」控制,眸光渙散空洞地落酆聿的臉。
酆聿直勾勾看,沉聲:「方才所說,半句虛言?」
奚將闌聲音古井無波,毫無情感起伏:「。」
酆聿冷笑。
果然滿口謊話的騙子,六年半分沒變。
但奚將闌卻接著:「……並盛焦一起殺,想救。但盛焦以為殘害無辜,罪無恕,用雷罰將劈成齏粉,永世入輪迴。」
酆聿臉的冷笑瞬間僵住。
「……那、那其的呢,也謊言?」
「,其皆為屬實,絕無半字虛言。」
那一瞬間,酆聿臉的神色堪稱精彩。
本能質疑鬼話連篇的奚將闌,但卻又對自己的「鬼音」絕對的自信,絕無能差錯。
難奚將闌所說的重生,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