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枝頭新花

「盛焦啊。」

穿著暖黃衣袍的少年奚絕托著腮趴窗欞，看著外面被暴雨打得掉了一地的桂花，懶洋洋：「雷聲什麼意思啊？」

外界風雨作，雷聲震耳欲聾，內室卻幽靜溫暖。

盛焦坐桌案練字，只當存，一言發。

「震懾？恐懼？驚訝？吵架？打架？」

奚絕胡亂猜測，沒等到應答的氣咻咻跑回一拍桌子：「喂，少爺說話呢，再練的破字了！」

盛焦正寫到最後一字，筆被震得一歪，好好一幅字當即廢了。

也生氣，將廢紙整整齊齊疊放一旁，重新拿了紙繼續寫。

奚絕氣得半死：「悶葫蘆，真閑得慌才找，找讓塵玩都比意思！」

說罷，拂袖而。

提著筆的盛焦猶豫好一會也沒落筆，面無表情往窗外看了一眼。

雷光閃落，轟隆隆的震耳欲聾，奚絕的身影雨奔跑，概避雨訣沒掐好，雨兜頭將淋成落湯雞。

奚絕呆了一后，又哈哈笑，索性再掐訣，就樣濕淋淋地踩著水聽著雷音，歡快地跑齋舍。

像一隻雨奔跑的狐狸。

盛焦目轉睛看著，直到走了才回神。

墨汁從筆尖滴落雪白紙張。

一幅字還未落筆，便已廢了。

雨水落池塘水，蕩漾無數交織交纏的漣漪。

那，盛焦幾乎認為奚絕愛聽雷的。

知哪一年的乞巧節，暴雨如注，雷像撕破似的往砸，就連池塘邊那棵參樹險些被劈毀。

盛焦撐著傘站池塘邊，默作聲盯著無數漣漪的水面。

直到夜幕降臨，雨仍舊止，身後傳噔噔噔急促的腳步聲。

盛焦握傘的手一緊，藏袖的那隻手幾乎將掌心幾顆玉石暖得滾燙。

面無表情轉身，卻見到渾身水的酆聿驚慌失措地跑。

「盛、盛焦！」

盛焦愣了愣。

同窗多年，酆聿從會主動盛焦搭話。

但此酆聿卻像無頭蒼蠅似的，急急忙忙沖，胡亂一抹臉的水，匆匆：「盛焦！奚絕……好像被雷聲驚得走魂了！」

盛焦無神眸瞳狠狠一縮。

奚絕從會懼怕雷聲，相反每次夏日暴雨，都會饒興緻地各種研究雷聲。

自那年乞巧節后，便開始懼怕雷。

每每聽到，必走魂，諸行齋的都得成群結隊尋半才能找回。

諸行齋眾每都會「定魂訣」，就以防萬一奚絕再次失魂丟魄。

獬豸宗風雨晦暝。

盛焦臉色難看至極，抬手揮靈力，強行將整獬豸宗用結界封印。

倦尋芳沅聽聞聲音急忙趕，見到盛焦平安無事忙迎。

「宗主！」

盛焦眉頭緊皺：「何事？」

倦尋芳言簡意賅：「方才想毀壞申赦，應當您所說被其世家安插到獬豸宗的眼線。沅已將捉拿，等候宗主令處置。」

盛焦匆匆一點頭，將濕淋淋的奚將闌打橫抱懷，冷聲令。

「先將申赦封印。」

沅一愣，正張嘴問其怎麼處置，被倦尋芳扯了一把。

奚絕明顯事了，宗主哪閒情逸緻因管那些？

以後再說。

酆聿已經熟練地操控幽魂尋找奚將闌知跑哪裡的魂魄，但雷聲陣陣，震得腦袋疼，煩躁得險些將紙給撕了。

突然間，邊一比之強百倍的雷聲遽然劃破漆黑空，虛空扭曲，幾乎將幕撕開一條巨無比的口子。

酆聿被震得腦瓜子嗡嗡的，捂住耳朵才勉強沒被劈聾。

那明顯尋常雷，酆聿回神后正對盛焦罵罵咧咧，但一抬頭卻見獬豸宗空的烏雲竟然被那衍珠招的一雷硬生生劈散。

濃密烏雲雨瞬間止息，強烈日光穿透而，頃刻照亮獬豸宗。

酆聿目瞪口呆。

……

盛焦的修為，當真還虛境嗎？！

盛焦抱著奚將闌抬步就走。

奚將闌所未的乖巧，安安靜靜蜷縮盛焦懷，雙眸渙散失神，因睜了久淚水控制住從羽睫滾，滿臉布滿淚痕。

盛焦抱緊，飛快回到獬豸宗的住處。

清澂築說好聽點，叫幽靜雅緻，說難聽點就布置素樸簡陋，放眼望空空蕩蕩，除了書案、床榻、隔開內室外室的巨屏風外，竟與獬豸宗牢籠沒什麼分別。

磅礴雨已將院內最的桂樹打得花葉掉了一地，枝頭空無一物，更顯蕭瑟凄涼。

盛焦催動靈力將奚將闌渾身雨水催干，笨拙地將輕放硬邦邦的石榻。

奚將闌瘦弱，盛焦抱著好像同六年沒什麼分別，想而知些年吃了多少苦。

即使如此，往日里依然嬉皮笑臉，好像再多的苦痛也能強壓，堆虛偽的笑臉敷衍搪塞各種形形色色的故。

——包括盛焦。

盛焦強行按心泛起的漣漪，將手指按奚將闌的后肩處，一點點催動融入骨血的衍珠。

星星點點的酥麻緩緩遍布奚將闌渾身經脈，讓的眼眸倏地睜。

誤以為黥印的屈辱猶，痛苦地呻.吟一聲，手胡亂抓了抓，極其排斥地用尖利的指甲捂「灼」字雷紋，似乎想讓看到。

「、……求求……嗚。」

盛焦手一僵，強行將按住，閉著眸用神魂衍珠的牽引妄圖探查奚將闌的魂魄何處。

但走魂失魂並相同，奚將闌三魂七魄早已脫離肉身，同軀殼失所相連。

此處的，只一具空蕩蕩的皮囊。

盛焦眉頭緊皺將手收回，雷紋緩緩化為紅痣，奚將闌眉宇間的痛苦之色才平息，微微垂著眸知看什麼。

很快，酆聿遣厲鬼報信。

「尋到。」

盛焦冷冷：「怎會尋到？」

已將獬豸宗封住，只幾息間，那三魂七魄會跑遠。「但就找到！」酆聿暴躁得命，「往常走魂都諸行齋，那地兒，又只愛那棵桂花樹待著，三回兩回都一找一準。但獬豸宗么，又怎麼多囚籠，生地熟的能哪兒？」

盛焦一愣，突然像想起什麼，霍然轉身離開。

獬豸宗囚籠宛如圍樓圓寨，四面皆高樓囚芥高數十層，最央一圈井方也一座獬豸石雕，常年圍著廊噠噠跑著巡邏，震懾囚犯。

盛焦臉色陰沉地用獬豸宗宗主令打開囚籠，熟練地走至十二樓，一處空了六年的囚芥旁站定。

從冰冷的鐵欄杆往裡望，三面冰冷的石牆、地面猙獰的血污、狹窄的高高窗戶全都映入眼帘。

……以及角落蜷縮成一團抱著膝蓋聲哭著的魂魄。

剎那間，盛焦心知作何感想。

遲鈍，情感幾乎被申赦雷罰劈得所剩無幾，哪怕心臟裂開也知到底什麼撕心裂肺。

盛焦抑制著發抖的手輕輕將囚芥打開，緩慢走進。

奚將闌的魂魄好似停留十二歲，單薄身形蜷縮角落躲著，若仔細看根本發現了。

聽到腳步聲，奚絕茫然抬起滿淚痕的臉，獃獃望。

囚芥狹，窗戶僅窄窄一掌寬，一日只半刻才會泄進光芒。

當年奚絕此處待了三月。

盛焦悄無聲息地走，單膝跪那好似一碰就碎的魂魄面，朝伸寬的手。

奚絕歪著腦袋看，好一會才聲音稚嫩地問：「雨停了？」

盛焦一愣，：「對。」

「爹娘說，雨停了就讓玩。」奚絕知今夕何年，高興地說完句話后，又短暫地陷入迷茫，「雨……雨一直沒停啊，騙。」

盛焦輕聲：「沒。」

「打雷什麼意思呢？」奚絕問了當年同樣的問題，「懂。」

盛焦說：「震懾？恐懼？」

「對。」奚絕搖頭，「的。」

盛焦懂說什麼，又將手往伸了伸：「外面打雷了，帶走。」

奚絕卻警惕地瞪著：「。」

盛焦的手一僵。

恰，一縷陽光終於從狹窄高窗灑，直直落盛焦掌心。

暖陽的顏色耀眼，奚絕「啊」了一聲，終於捨得從角落裡，手腳並用爬到盛焦身邊，伸手想抓光。

的手落盛焦寬掌心，微微一合攏，強行握住。

奚絕意識想逃，但又知嗅到什麼，又爬湊到盛焦衣襟左嗅右嗅。

盛焦垂眸看。

「桂花香。」

奚絕突然綻放一笑容，脆生生地說。

再警惕、再反抗，就好像尋到依賴的港灣，乖乖地任由盛焦握住的手，穿那縷陽光緩緩走落了灰塵的囚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