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九三一年
310121致許壽裳〔1〕季黻吾兄左右:昨至寶隆醫院〔2〕看索士兄病,則已不在院中,據云:大約改入別一病院,而不知其名。擬訪其弟詢之,當知詳細,但尚未暇也。近日浙江親友有傳其病篤或已死者,恐即因出院之故。恐兄亦聞此訛言,為之黯然,故特此奉白。此布,即請道安。弟令斐頓首一月二十一日〔1〕此信據許壽裳親屬錄寄副本編入。原信無標點。
〔2〕寶隆醫院當時德國人在上海開設的一家醫院。據收信人在《亡友魯迅印象記》中說:"一九三一年一月,因柔石等被捕,謠傳魯迅也被拘或已死了。大報上雖沒有記載,小報上卻言之鑿鑿。我正在憂疑焦急,而他的親筆郵信忽然到了,知道他已經出走,這才使我放心。信中體裁和以前的大不相同,不加句讀,避掉真名而用'索士'和'令斐',這是同一個人,我素所知悉的。且以換住醫院,代替出走。"310123致李小峰小峰兄:昨喬峰言見店友,知小報記者的創作〔1〕,幾已為在滬友人所信,北平且有電來問,普通信社亦已電傳全國矣。其實此乃一部分人所作之小說,願我如此,以自快慰,用泄其不欲我"所作之《吶喊》,銷行至六七萬本"之恨者耳。然眾口鑠金〔2〕,危邦宜慎,所以我現在也不住在舊寓里〔3〕了。
昨報又載搜索書店之事〔4〕,而無現代及光華〔5〕,可知此舉正是"民族主義文學"運動之一,倘北新亦為他們出書,當有免於遭厄之望,但此輩有運動而無文學,則亦殊令出版者為難,蓋官樣文章,究不能令人自動購讀也。倘見達夫先生,並乞傳語平安為托。
迅啟上一月廿三日午。
註釋:
〔1〕小報記者的創作柔石等被捕后,上海《社會日報》於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日登載了署名"密探"的《驚人的重要新聞》一文,造謠稱"魯迅被捕"。下文提到的"所作之《吶喊》,銷行至六七萬本"等語,即見於該文。
〔2〕眾口鑠金語見《國語.周語下》:"眾心成城,眾口鑠金。"〔3〕不住在舊寓里魯迅於一月二十日至二月二十八日攜眷避居上海黃陸路花園庄旅館。
〔4〕搜索書店之事據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上海《申報》報道,國民黨上海淞滬警備司令部在一月十九日、二十日兩天對福州路一帶的華通、樂群、北新、群眾四家書店進行了搜查,搜去所謂"反動"書籍數十種,並逮捕華通書局經理。
〔5〕現代及光華即現代書局和光華書局。它們都曾出版"左聯"的書刊。在搜索書店事件發生前,它們屈從於反動派的壓力,出版了《前鋒月刊》等"民族主義文學"的反動刊物。
310202致韋素園素園兄:昨看見由舍弟轉給景宋的信,知道這回的謠言,至於廣播北方〔1〕,致使兄為之憂慮,不勝感荷。上月十七日,上海確似曾拘捕數十人,但我並不詳知,此地的大報,也至今未曾登載。后看見小報,才知道有我被拘在內,這時已在數日之後了。然而通信社卻已通電全國,使我也成了被拘的人。
其實我自到上海以來,無時不被攻擊,每年也總有幾回謠言,不過這一回造得較大,這是有一些人,希望我如此的幻想。這些人大抵便是所謂"文學家",如長虹一樣,以我為"絆腳石"〔2〕,以為將我除去,他們的文章便光焰萬丈了。其實是並不然的。文學史上,我沒有見過用陰謀除去了文學上的敵手,便成為文豪的人。
但在中國,卻確是謠言也足以謀害人的,所以我近來搬了一處地方。景宋也安好的,但忙於照看小孩。我好像未曾通知過,我們有了一個男孩,已一歲另四個月,他生后不滿兩月之內,就被"文學家"在報上罵了兩三回〔3〕,但他卻不受影響,頗壯健。
我新近印了一本Giadkov的《leme
t》的插畫〔4〕,計十幅,大約不久可由未名社轉寄兄看。又已將FadeSev〔5〕的《毀滅》(RaLg
om)譯完,擬即付印。中國的做人雖然很難,我的敵人(鬼鬼祟祟的)也太多,但我若存在一日,終當為文藝儘力,試看新的文藝和在壓制者保護之下的狗屁文藝,誰先成為煙埃。並希兄也好好地保養,早日痊癒,無論如何,將來總歸是我們的。
迅上二月二日景宋附筆問候〔1〕指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天津《大公報》曾刊登《魯迅在滬被捕,現拘押捕房》的消息。
〔2〕"絆腳石"高長虹在《狂飆》周刊第十期(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十二日)上發表《走到出版界.瑣記兩則》,攻擊魯迅"挾其歷史的勢力,而倒卧在青年的腳下以行其絆腳石式的開倒車的狡計。"〔3〕如一九二九年十二月二日北平《新晨報副刊》發表署名"常工"的《橋畔偶筆》一文,即就海嬰的誕生挖苦攻擊魯迅。
〔4〕GSadkov的《leme
t》的插畫即德國木刻家凱爾.梅斐爾德(J.Meffe
t)為革拉特珂夫《士敏土》所作的畫,由魯迅自費以珂羅版複製,題名《梅斐爾德木刻士敏土之四》,並撰寫序言,一九三一年二月以"三閑書屋"名義出版。
〔5〕Fadeiev法捷耶夫(A.A.ФаЛeeВ,1901--1956),蘇聯作家。著有長篇小說《毀滅》、《青年近衛軍》等。
310204致李秉中〔1〕秉中兄:頃見致舍弟書,借知滬上之謠,已達日本。致勞殷念,便欲首途,感愴交並,非言可喻!
我自旅滬以來,謹慎備至,幾於謝絕人世,結舌無言。然以昔曾弄筆,志在革新。故根源未竭,仍為左翼作家聯盟之一員。而上海文壇小丑,遂欲乘機陷之以自快慰。造作蜚語,力施中傷,由來久矣。哀其無聊,付之一笑。上月中旬,此間捕青年數十人,其中之一,是我之學生〔2〕。(或雲有一人自言姓魯)飛短流長之徒,因盛傳我已被捕。通訊社員發電全國,小報記者盛造讕言,或載我之罪狀,或敘我之住址,意在諷喻當局,加以搜捕。其實我之伏處牖下,一無所圖,彼輩亦非不知。而滬上人心,往往幸災樂禍。冀人之危,以為談助。大談陸王[黃]戀愛〔3〕於前,繼以馬振華投水〔4〕,又繼以蕭女士被強姦案〔5〕,今則輪到我之被捕矣。文人一搖筆,用力甚微,而於我之害則甚大。老母飲泣,摯友驚心。十日以來,幾於日以發緘更正為事,亦可悲矣。今幸無事,可釋遠念。然而三告投杼,賢母生疑〔6〕。千夫所指,無疾而死〔7〕。生丁今世,正不知來日如何耳。東望扶桑〔8〕,感愴交集。此布,即頌曼福不盡。
迅啟上二月四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註釋:
〔1〕此信據一九三一年二月二十三日天津《大公報.文學副刊》第一六三期所載編入。
〔2〕我之學生指柔石。
〔3〕陸黃戀愛指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間上海報紙大肆渲染的黃慧如和陸根榮的主僕戀愛一事。
〔4〕馬振華投水指一九二八年春夏間馬振華因受汪世昌誘騙投水自殺的事,當時上海報紙對此多有報道。
〔5〕蕭女士被強姦案指一九三○年八月,南京女教師蕭信庵受聘赴南洋華僑學校任教途中,在荷蘭輪船上遭二荷籍船員強姦一案。
〔6〕三告投杼,賢母生疑見《戰國策.秦策二》:"昔者曾子處費,費人有與曾子同名族者而殺人,人告曾子母曰:'曾參殺人。'曾之母曰:'君子不殺人。'織自若。有頃焉,人又曰:'曾參殺人。'其母尚自若也。頃之一人又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懼,投杼踰牆而走。"〔7〕千夫所指,無疾而死語出《漢書.王嘉傳》:"里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而死'。"〔8〕扶桑這裡指日本。
310205致荊有麟〔1〕有麟兄:頃見致舍弟書,知道上海之謠,使兄憂念,且為通電各處乞援,甚為感荷。
我自寓滬以來,久為一班無聊文人造謠之資料,忽而開書店,忽而月收版稅萬餘元,忽而得中央黨部文學獎金,忽而收蘇俄盧布,忽而往墨斯科,忽而被捕,而我自己,卻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其實這只是有些人希望我如此的幻想,據他們的小說作法,去年收了一年盧布,則今年當然應該被捕了,接著是槍斃。於是他們的文學便無敵了。
其實是不見得的。
我還不知道福州路在那裡。〔2〕但世界如此,做人真難,謠言足以殺人,將來真會被捕也說不定。不過現在是平安的。特此奉聞,以釋遠念。並希告關心於我的諸友為荷。此頌曼福迅啟上二月五日
註釋:
〔1〕荊有麟(1903--1951)又作織芳,山西猗氏人。他曾在北京世界語專門學校聽過魯迅的課。一九二七年五月開始投靠國民黨反動派,后成為國民黨的走卒,混跡於進步文化界進行反革命活動。
〔2〕當時有"魯迅在福州路被捕"的謠言,見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天津《大公報》。
310218致李秉秉中兄:九日惠函已收到。生丁此時此地,真如處荊棘中,國人竟有販人命以自肥者,尤可憤嘆。時亦有意,去此危邦,而眷念舊鄉,仍不能絕裾徑去,野人懷土,小草戀山,亦可哀也。日本為舊遊之地,水木明瑟,誠足怡心,然知之已稔,遂不甚嚮往,去年頗欲赴德國,亦僅藏於心。今則金價大增,且將三倍,我又有眷屬在滬,並一嬰兒,相依為命,離則兩傷,故且深自韜晦,冀延余年,倘舉朝文武,仍不相容,會當相偕以泛海,或相率而授命耳。盛意甚感,但今尚無恙,請釋遠念,並善自珍攝為幸。此布,即頌曼福不盡。
迅啟上二月十八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310224致曹靖華靖華兄:元月十日信並《靜靜的頓河》〔1〕一本已收到。兄之劈柴,不知已領到否?此事殊以為念。
《星花》〔2〕此時只能暫且擱置。此時對於文字之壓迫甚烈,各種雜誌上,至於不能登我之作品,紹介亦很為難。一班烏煙瘴氣之"文學家";正在大作跳舞,此種情景,恐怕是古今他國所沒有的。
但兄之《鐵流》〔3〕,不知已譯好否?此書仍必當設法印出。我《毀滅》亦早譯好,擬即換姓名印行〔4〕。
《鐵流》木刻的圖〔5〕,如可得,亦希設法購寄。
看日本報,才知道本月七日,槍決了一批青年,其中四個(三男一女〔6〕)是左聯裡面的,但"罪狀"大約是另外一種。
很有些人要將我牽連進去,我所以住在別處已久〔7〕,但看現在情形,恐怕也沒有什麼事了,希勿念為要。
弟豫才上二月廿四日
註釋:
〔1〕《靜靜的頓河》長篇小說,蘇聯蕭洛霍夫(M.A.ШОЛОΧОВ)著。這裡指俄文本第二卷。
〔2〕《星花》中篇小說,蘇聯拉甫列涅夫(ЛаВpeНёВ,1891--1959)著,曹靖華譯。收入一九三三年一月上海良友圖書印刷公司出版的小說集《豎琴》。
〔3〕《鐵流》長篇小說,蘇聯綏拉菲摩維支(A.J.СepафИМО-ВИЧ,1863--1949)著,曹靖華譯。一九三一年十二月由魯迅以"三閑書屋"名義出版。
〔4〕《毀滅》換姓名印行參看300609信注〔2〕。
〔5〕《鐵流》木刻圖指畢斯凱萊夫的插圖,參看《集外集拾遺.編校後記》。
〔6〕三男一女指柔石、殷夫、胡也頻和馮鏗。
〔7〕住在別處已久參看310123信注〔3〕。
310306致李秉中秉中兄:二月二十五日來函,頃已奉到。家母等仍居北京,蓋年事已老,習於安居,遷徙殊非所喜。五年前〔1〕有人將我名開獻段公,煽其捕治時,遂孑身出走,流寓廈門。復往廣州,次至上海,是時與我偕行者,本一舊日學生,曾共患難,相助既久,恝置遂難。兄由朔方歸〔2〕國,來景雲里寓時,曾一相見,然初非所料,固當未嘗留意也。
孩子生於前年九月間,今已一歲半,男也,以其為生於上海之嬰孩,故名之曰海嬰。我不信人死而魂存,亦無求於後嗣,雖無子女,素不介懷。後顧無憂,反以為快。今則多此一累,與幾隻書箱,同覺笨重,每當遷徙之際,大加肇畫之勞。但既已生之,必須育之,尚何言哉。
近數年來,上海群小,一面於報章及口頭盛造我之謠言,一面又時有口傳,雲當局正在索我甚急云云。今觀兄所述友人之言,則似固未嘗專心致志,欲得而甘心也。此間似有一群人,在造空氣以圖構陷或自快。但此輩為誰,則無從查考。或者上海記者,性質固如此耳。
又聞天津某報曾〔3〕載我"已經刑訊",亦頗動舊友之憤。又另有一報,雲我之被捕,乃因為"紅軍領袖"之故云。
此間漸暖,而感冒大流行。但眷屬均好。北京亦安。我頗欲北歸,但一想到彼地"學者",輒又卻步。此布,即頌曼福迅啟上三月六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註釋:
〔1〕將我名開獻段公參看260409信及其有關注。
〔2〕指李秉中從蘇聯留學回國后,於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初到景雲里魯迅寓所訪問。
〔3〕一九三一年一月二十一日天津《益世報》載:"魯迅被捕?......傳在滬任紅軍領袖";二十五日該報又報道"魯迅......曾受刑訊"。
310403致李秉中秉中兄:前由東京鋪子寄到小孩衣褲各一事,知系兄見惠之品,甚感謝。近來謠諑稍衰,故已於上月初旬移回舊寓,但能安居至何日,則殊不可知耳。賤軀仍如常,可釋遙念。此布,即頌曼福。
迅啟上四月三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310415致李秉中秉中兄:三月廿九日來信,到已多日,適患感冒,遂稽答覆。生今之世,而多孩子,誠為累墜之事,然生產之費,問題尚輕,大者乃在將來之教育,國無常經,個人更無所措手,我本以絕後顧之憂為目的,而偶失注意,遂有嬰兒,念其將來,亦常惆悵,然而事已如此,亦無奈何,長吉詩云:己生須己養,荷擔出門去,〔1〕只得加倍服勞,為孺子牛耳,尚何言哉。兄之孩子,雖倍於我,但倘不更有增益,似尚力有可為,所必要者,此後當行節育法也。惟須不懈,乃有成效,因此事繁瑣,易致疏失,一不注意,便又往往懷孕矣。求子者日夜祝禱而無功,不欲者稍不經意而輒妊,此人間之所以多苦惱歟。寓中均安,可釋遠念,但百物騰貴,弄筆者或殺或囚,書店(北新在內)多被封閉,文界不遺,有稿亦無賣處,於生活遂大生影響耳。此布,即頌曼福。
迅啟上四月十五日令夫人均此致候。
註釋:
〔1〕己生須己養,荷擔出門去語見李賀詩《感諷五首.其四》。
310426致李小峰小峰兄:頃舍弟交來大札並版稅四百,於困難中〔1〕,尚為籌款見寄,甚感甚感。
學校用書,近來各書局競相出版,且欲銷行,仍須運動,恐競爭亦大不易。北新又一向以出文藝書得名,此舉能否順利,似亦一問題也。我久想作文學史,然第一鬚生活安靜,才可以研究,而目下情形,殊不可能,故一時實無從措手。且現在法律任意出入,雖文學史,亦難免不觸犯反革命第X條也。
法院如此認真,不勝佩服,但近日太保阿書在殺頭〔2〕,則諸公似未聞見,其實,殺頭雖非主義,而為法律所無,亦"不利於三民主義"者也。
印花俟檢齊后,當交舍弟,並函聞。
在北新被封時以至今日之開,我竟毫不知其中經過情形,雖有傳聞,而不可信。不知兄現在是否有暇,且能見訪一談否?如有,則希於任何日之下午,直接蒞寓為幸。
迅上六[四]月廿六日〔1〕一九三一年三月,國民黨江蘇省高等法院第二分院查封上海一批書店,北新也被查封。后雖於同年四月二十三日啟封,經濟上尚有困難。
〔2〕太保阿書在殺頭一九三一年四月十七日上海《申報》載:"太湖浦東幫匪首太保阿書徐天雄及胞弟徐福生昨日下午四時十分在金山縣屬張堰鎮執行斬決。"310504致孫用孫用先生:久疏問候了。上海文壇寂寥,書坊勢利,杭州消息不靈,想不深知,但說起來太煩,恕不多談了。《勇敢的約翰》至今為止,頗碰了幾十釘子〔1〕。自然,倘一任書坊用粗紙印刷,那是有出版之處的,但我不答應如此。
書坊專為牟利,是不好的,這能使中國沒有好書。我現已籌定款項,決於本月由個人付印一千部。
那十二張壁畫,不得已只好用單色銅版(因經濟關係),書中空白之處,仍想將世界語本中之三個插畫印上,所以仍請即行寄下,以備製圖為荷。
這回搬了幾次,對不起得很,將先生所寄的那一張對於壁畫上的詩的指數失掉了。請再寫給我一次。
迅上二十年五月四日信件請寄寶山路商務印書館編輯所周喬峰轉周豫才收頗碰了幾個釘子指孫用譯的《勇敢的約翰》原計劃在《奔流》連載,但《奔流》突然停刊;旋由魯迅先後介紹給《小說月報》、《學生雜誌》、春潮書店,均未能發表。參看《集外集拾遺補編.校後記》。
310613致曹靖華靖華兄:先前寄我之《寂靜的頓河》〔1〕第四本,早已收到。我現有其第二本與第四本,不知第一第三,尚能得到否?如有,希各賜寄一本,但倘難得,就不必設法去尋,因為我不過看看其中的插畫,並非必要也。
《鐵的奔流》〔2〕譯稿一本,已於今天收到。現在正在排印《毀滅》,七月底可成,成后擬即排印此書,其成當在九月中旬,木刻既不能得,當將先前見寄之信片上之圖印入。以上二書,兄要若干本,希便中示知為盼。
這裡對於左翼文藝,是壓迫無所不至,然而別的文藝,卻全然空洞無物,所以出版界非常寂寥。我於去年冬天,印了十張《水門汀》的插畫〔3〕,但至今為中國青年所買者,還不到二十本。
嬰兒自己藥片及海參,於正月底寄出,至今未有回信,而小包也並未退回,不知是怎麼一回事。
未名社竟弄得煙消雲散,可嘆。上月叢蕪來此,謂社事無人管理,將委託開明書店(這是一個刻薄的書店)代理,勸我也遵奉該店規則。我答以我無遵守該店規則之必要,同人既不自管,我可以即刻退出的。〔4〕此後就沒有消息了。
此地已如夏天,弟平順如常,可釋遠念,此頌安健弟豫上六月十三日夜.
註釋:
〔1〕《寂靜的頓河》即《靜靜的頓河》。其中的插圖系蘇聯維列依斯基(ΟpeСТBepeЙСкИЙ)所作。
〔2〕《鐵的奔流》《鐵流》的最初譯名。
〔3〕《水門汀》的插畫即《梅斐爾德木刻士敏土之圖》。
〔4〕"上月叢蕪來此"疑為"上月叢蕪來函"之誤。一九三一年五月一日《魯迅日記》:"下午得韋叢蕪信,即復,並聲明退出未名社。"310623致李秉中秉中兄:十六日信〔1〕已到。前回的一封信,我見過幾次轉載,有些人還因此大做文章,或毀或譽。這是上海小報記者的老法門,他們因為不敢說國家大事,只好如此。兄不大和這種社會接近,故至於驚愕,我是見之已慣,毫不為奇的了。
對於發表信札的事,我於兄也毫無芥蒂,自己的信之發表,究勝於別人之造謠,況且既已寫出,何妨印出,那是不算一回什麼事的。但上海小報,笑柄甚多,有一種竟至今尚不承認我沒有被捕,其理由則雲並未有親筆去函更正也。
疑兄"借光自照",此刻尚不至於此。因為你尚未向上海書坊賣稿,和此輩爭一口飲食,否則,即無此信,他們也總要講壞話的。我向來對於有新聞記者氣味的人,是不見,倘見,則不言,然而也還是謠言層出,有時竟會將舍弟的事,作為我的。大約因為面貌相似,認不清楚之故。惟近數月來,關於我的記事頗少見,大約一時想不出什麼新鮮花樣故也。
我安善如常,但總在老下去;密斯許亦健,孩子頗胖,而太頑皮,鬧得人頭昏。四月間北新書店被封,於生計頗感恐慌,現北新復開,我的書籍銷行如故,所以沒有問題了。
中國近又不寧,真不知如何是好。做起事來,誠然,令人心悸。但現在做人,我想,只好大膽一點,恐怕也就通過去了。兄之常常覺得為難,我想,其缺點即在想得太仔細,要毫無錯處。其實,這樣的事,是極難的。凡細小的事情,都可以不必介意。一旦身臨其境,倒也沒有什麼,譬如在圍城中,亦未必如在城外之人所推想者之可怕也。此復,即頌曼福。
迅上廣平附筆致候六月二十三夜令夫人均此問候。
310730致李小峰小峰兄:下午得讀來信。
未名社前幾天給我一信,說我的存書,只有《小約翰》三百本了。蓋其餘三種〔1〕,久已賣完而未印,而別人的存書卻多。
《勇敢的約翰》已有一書店〔2〕攬去付印,不必我自己印了。下月底想另印一種小說,屆時當再奉托。
全集如翻印起來,可有把握,不至於反而吃虧,那是盡可翻印的,我並無異議。至於所譯小說,我想且可不管,因為其中之大部分,是我豫定要譯之《新俄新作家三十人集》〔3〕中的東西,只要此書有廉價版,便足以抵制了。
《上海文藝之一瞥》我講了一點鐘,《文藝新聞》〔4〕上所載的是記者摘記的大略,我還想自草一篇。但現在文網密極,動招罪尤,所以於《青年界》〔5〕是否相宜,乃一疑問。且待我草成后再看罷。大約下一期《文藝新聞》所載,就有犯諱的話了。至於別的稿件,現實無有,因為一者我實不願貽害刊物,二者不敢與目下作家爭衡,故不執筆也。
附上校稿四張,請付印刷所。
迅上七月卅夜
註釋:
〔1〕其餘三種指收入《未名叢刊》的《苦悶的象徵》、《出了象牙之塔》和收入《未名新集》的《朝花夕拾》。
〔2〕書店指上海湖風書局。
〔3〕《新俄新作家三十人集》即《新俄新小說家三十人集》,系德文譯本,荷涅克譯。
〔4〕《文藝新聞》周刊,"左聯"領導的刊物之一,一九三一年三月在上海創刊。一九三二年六月出至第六十期停刊。《上海文藝之一瞥》最初分兩次發表於該刊第二十、二十一期(一九三一年七月二十七日、八月三日)。
〔5〕《青年界》綜合性月刊,石民、趙景深、李小峰編輯。一九三一年一月在上海創刊,北新書局發行。中經休刊、復刊,至一九四九年一月停刊。
310808致李小峰小峰兄:今日得來信后,即將《朝花夕拾》一本持上,此書中有圖板,去製版時,希堅囑勿將底子遺失,因反面印有文字,倘失去,則寓中更無第二本也。
又此書只十行,此次印刷,似可改為每頁十二行,行卅字,與《吶喊》等一律。
《象牙之塔》可先函囑北平速印,印花當於明日即送喬峰處,希於十三日便道去取,另有北平翻版書兩本,一併奉還並攜印花收條。專賣北平之廉價版,我並可將版稅減低為百分之二十。
迅上八月八夜再:《熱風》,《華蓋》,《華續》,將出之《中國小說史略》及《象牙之塔》,均尚未有合同,希便中補下。似應有三份,前三種合一份,后二種各一份也。
310816致蔡永言〔1〕永言兄:七月廿六日信早收到,《士敏土》校正稿,則收到更在其前。雪兄〔2〕如常,但其所接洽之出版所,似尚未十分確定。蓋上海書店,無論其說話如何漂亮,而其實則出版之際,一欲安全,二欲多售,三欲不化本錢,四欲大發其財,故交涉頗麻煩也。但無論如何,印出是總可以印出的。
當印行時,插畫當分插本文中,題語亦當照改,而下注原題,此原題與德譯本亦不盡合,是刻者自題的。戈庚〔3〕教授論文,可由我另譯一篇附入。書擬如《奔流》之大,不能再大了。作者像我有底子,另做一塊,所費亦甚有限。
大江書店之線訂法,流弊甚多,我想只好仍用將線訂在紙邊之法。至於校對,則任何書店,幾於無一可靠,有些人甚至於識字不多,點畫小有不同,便不能辨了。此次印行時,可屬密斯許校對,我相信可以比普通少錯一點。
此復,即頌近佳迅上八月十六夜紹兄均此致候不另。
題版題語能否毫無刪改,須與出版者商量,采其意見。
註釋:
〔1〕蔡永言當時董紹明、蔡詠裳夫婦合用的名字。董紹明(1899--1969),字秋士,一作秋斯,河北靜海(今屬天津)人,翻譯家,曾在上海編輯《世界月刊》。蔡詠裳,廣東南海人,曾與董紹明合譯革拉特珂夫的長篇小說《士敏土》,魯迅為之校訂,此信系致蔡詠裳。
〔2〕雪兄指馮雪峰(1903--1976),浙江義烏人,筆名畫室、洛揚等,作家、文藝理論家。中國左翼作家聯盟成員之一。著有《論文集》、《靈山歌》、《回憶魯迅》等。
〔3〕戈庚(П.С.KОΓаН,1872--1932)蘇聯文學史家,文學批評家。他的論文,指《偉大的十年的文學》第三章第十五、十六節。魯迅於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一日據日譯本轉譯,改題《代序》,載於董紹明、蔡詠裳譯《士敏土》再版插圖本的卷首。
310911致李小峰小峰兄:昨遇舍弟,談及種種,甚慰。
《小說史略》未知已出版否?出時希見贈二十本。
《舊時代之死》〔1〕之作者之家族,現頗窘,幾個友人為之集款存儲,作孩子讀書之用。該書八月應結版稅,希為結算示知,或由我代取,或當由其舊友走取均可。
迅上九月十一日〔1〕《舊時代之死》長篇小說,柔石著,一九二九年十月上海北新書局出版。
310915①致李小峰小峰兄:今日收到八月份版稅四百並《小說史略》二十本,謝謝!本月版稅能早日見付,尤感。
未名社內情,我雖不詳知,但詩人韋叢蕪君,卻似乎連說話也都是詩,往往不可信,今我已向開明提出抗議,他的取款不大順利了,我這邊的紙版,大約不久總要歸還的。
至於代償欠款,我以為犯不上。一者因為《小約翰》銷路未必佳,《墳》也一半文言,不算什麼;二者因為我想這兩種之被扣,未必因為本書,而是由於新排之別種書籍之欠款,數目未必寥寥,倘去代付,那就成為替別人付賬了。還是"由它去罷"。
印好之印花,已只剩了一千,擬去新印,但恐未必即能印出。《朝花》〔1〕出版時,先用一千再說罷,倘那時尚未印好的話。
迅上九月十五夜《舊時代》〔2〕款,能速交下,最好。
註釋:
〔1〕《朝花》指《朝花夕拾》。
〔2〕《舊時代》指《舊時代之死》。
310915②致孫用孫用先生:久不問候了。看見刊物上時有文字發表,藉知依然努力於譯作。
近來出版界很銷沈,許多書店都爭做教科書生意,文藝遂沒有什麼好東西了,而出版也難,一不小心,便不得了......
《勇敢的約翰》有一個湖風書店印去了。它是小店,沒有錢,所以插圖十二幅及作者像一幅,是由我印給它的。但我希先生給與印花壹千個,為將來算賬地步,雖然能否算到不可知。
我想印花最好用(裁小)單宣,疊出方格,每張數十或百餘,上加名印,如印之大,由他們去帖去。
原稿現已校畢,日內當與世界語譯本三頁,一同挂號寄上。但原稿已被印局弄得一塌胡塗了。我所加的格式,他們也不聽。(這裡是書局不聽作者的話,印刷局也不聽書局和作者的話的。)將來寄印花時,地址可如寄奉原稿時所列。
此上,即頌著祺。
迅啟上九月十五夜311005致孫孫用先生:惠函並印花一千〔1〕枚,早已收到。詩集尚在排印,未校完。中國的做事,真是〔2〕慢極,倘印loSa全集,恐怕要費一百年。
這回印詩,圖十三張系我印與,製版連印各一千張共用錢二百三十元,印字及紙張由湖風書店承認,大約需二百元上下,定價七角,批發七折,作將來全數可以收回計,當得四百九十元。書店為裝飾面子起見,願意初版不賺錢,但先生初版版稅,只好奉百分之十,實在微乎其微了。而且以現在出版界現狀觀之,再版怕也不易,所以這一本翻譯,幾乎是等於犧牲。
版稅此地向例是賣后再算,但中秋前他們已還我製版費一部分,所以就作為先生版稅,提前寄上,希便中向商務分館一取匯款人用周建人名義,取得后並寄給我一收條,寫明收到《勇敢的約翰》版稅洋七十元,以便探得銷完後向之索回墊款,因我在上海,信息較靈,易於措手也。倘幸而能夠再版,那時另定辦法罷。此上,即頌著祺。
迅啟上十月五夜書大約十一月總可以印成了,先生欲得多少本,希便中示知。
註釋:
〔1〕詩集指《勇敢的約翰》。
〔2〕Zola左拉(E.Zola,1840--1902),法國作家。著作甚豐。其中《盧貢.馬加爾家族》,由《酒店》、《娜娜》、《萌芽》、《金錢》等二十部長篇小說組成。
311013致崔真吾真吾兄:頃奉手示,謹悉種種。期刊未到,郵政模模胡胡,能否遞到,是很難說的。
這一年來,我因搬來搬去,以致與朋友常難晤面,兄到上海,舍弟曾見告,但其時則已在回鄉之後矣。侍桁〔1〕兄久未晤,得來函后始知其已往中大了。
朝華社用過之鋅版,星星社〔2〕要用,我當然是可以的。請兄自向王先生〔3〕函取。
翻版書北平確也不少,有我的全集,而其實只三百頁,可笑。但廣州土產當亦不免,我在五年前,就見過油印版的《阿Q正傳》。
此地近來頗熱鬧,但想亦未必久的。我身體如常,可釋遠念。
此復,並頌近佳迅啟上十月十三日〔1〕侍桁即韓侍桁,參看290731信注〔2〕。曾參加"左聯",後轉向"第三種人"。當時在廣州中山大學任教。
〔2〕星星社廣州中山大學附屬中學的一個文學團體。一九三○年十一月出版《星星彙刊》(不定期),后改為《星星旬刊》。一九三一年十二月停刊。
〔3〕王先生指王方仁。參看300119信注〔1〕。
311027致曹靖華靖華兄:十月八日信收到,它〔1〕兄信已轉交。地圖〔2〕一枚及信,早收到了,圖樣太小而不清楚,仍不能用,現已託人將集中之一張,改畫單色,要比較的好些。賽氏集〔3〕第一卷亦早到。大約一月以前,寄上《前哨》〔4〕兩份,不知到否?我恐怕寄不到。
"喀杰特"〔5〕注,書中已改從它兄之說,現得來信,又懷疑起來,今且看它兄怎麼決定,倘他有案語,就印一附張於後,不然,就隨他去罷。我疑心此語本意是士官生,因為此種人多在反動軍中,後來便以稱一切反動派軍隊,也難說的。此書本文已校完,現正在校自傳及註釋等,下月之內,定可出版了。書中有插畫四張,三色版之作者像及《鐵流》圖一張,地圖一張,比之書局所印的營利之品,較為認真,也比德日譯本〔6〕為完備。《毀滅》則正要開印,除加上原本所有之插畫外,亦有三色版作者像一張,但出版也要在十一月。此書是某書局〔7〕印的,他們怕用我的名字,換了一個,又刪去序跋,但我自印了五百部(用他們的版),有序跋,不改名的,寄上時當用這一種。
未名社開創不易,現在送給別人〔8〕,實在可惜。那第一大錯,是在京的幾位,向來不肯收納新分子進去,所以自己放手,就無接辦之人了。其實,他們幾位現在之做教授,就是由未名社而爬上去的,功成身退,當然留不住,不過倘早先預備下幾個接手的青年,又何至於此。經濟也一榻胡塗,據叢蕪函說,社中所欠是我三千餘元,兄千餘元,霽野八百餘元,須由開明書店買去存書及收來外埠欠款還付。后聞書已運滬,我向開明店取款,則叢蕪已取八百元去,僅剩七百元,允給我,而尚未付;托友去取紙版,則三部中已有兩部作了抵押品,取不來了。
合同另紙抄上,此非叢所通知,是我由書局方面抄來的。那時叢要留未名社之名,我因不願在書店統治下,即聲明退社,故我不在內。但這種合同,亦不可靠,聽說他們現已不肯代售存書中之《煙袋》及《四十一》(未嘗禁過),還有《文學與革命》(同上)三種,已在大加掣肘了。
出讓的事情,素園是不知道的,怕他傷心,大家瞞著他,他現在還躺在病院里,以為未名社正在前進。此外,竟不知主動者是誰,據叢說,雖由他出面,而一味代行大家的公意。前因款事,去信未名社,問現在社中何人負責,叢答云:"先前既有負責之人,現在自然必也有負責之人",竟不說究竟是誰也。
我想譯的小說集,已譯的有了九篇,即L.Lu
L〔9〕:《在沙漠上》;E.Zamiati
〔10〕:《洞窟》;K.Fedi
〔11〕:《果樹園》;S.MaSashki
〔12〕:《工人》;B.PiS
iak〔13〕:《苦艾》;V.Lidi
〔14〕;Zoshitche
ko〔15〕:《Victo
iaKaLhimi
ov
a》;A.TakovSev〔16〕:《窮人》;SeifuSSi
a〔17〕:《肥料》。此外未定。後來放下多日,近因校《鐵流》,看看德譯本,知道刪去不少,從別國文重譯,是很不可靠的。《毀滅》我有英德日三種譯本,有幾處竟三種譯本都不同。這事情很使我氣餒。但這一部書我總要譯成它,算是聊勝於無之作。
我們如常,好的,請釋念。
弟豫啟上十月二十七夜。
註釋:
〔1〕它瞿秋白筆名"屈維它"的略稱。瞿秋白(1899--1935),江蘇常州人,中國共產黨早期領導人之一。一九二七年國民黨叛變革命后,他曾主持召開"八月七日黨中央緊急會議",結束了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在黨內的統治。一九二七年冬至一九二八年春,在擔任中央政治局臨時書記時,犯了"左"傾盲動主義路線的錯誤。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三年在上海從事革命文化工作。一九三五年二月在福建游擊區被國民黨軍隊俘虜,並於同年六月十八日在福建長汀被殺害。著有《赤都心史》等,譯文彙編為《海上述林》兩卷。
〔2〕地圖即《鐵流》書後所附的《達曼軍行軍圖》。
〔3〕賽氏集即《綏拉菲摩維支全集》。
〔4〕《前哨》半月刊,"左聯"機關刊物,一九三一年四月在上海創刊,自第二期起改名《文學導報》,同年十一月出至第八期被迫停刊。
〔5〕喀杰特沙皇貴族子弟軍官學校的學生。
〔6〕德日譯本德譯本附於聶維洛夫的《豐饒的城塔什干》之後,一九二九年柏林新德意志出版社出版,無譯者名,有刪節。日譯本《鐵之流》,藏原惟人譯,一九三○年東京叢文閣出版。
〔7〕某書局指大江書鋪。
〔8〕送給別人指未名社結束,財物、書籍等交開明書店處理。
〔9〕L.Lu
L倫支(Л.H.ЛyНД,1901--1924),又譯隆茨,蘇聯"同路人"作家。他的《在沙漠上》,一九二八年秋譯,載《北新》半月刊第三卷第一期(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一日),后收入小說集《豎琴》。
〔10〕y.lamiati
札米亞丁(y.И.ЗаМЯТИН,1884--1937),通譯札彌亞丁,蘇聯"同路人"作家。他的《洞窟》,魯迅於一九三○年七月十八日譯畢,載《東方雜誌》第二十八卷第一號(一九三一年一月),后收入小說集《豎琴》。
〔11〕K.Fedi
斐丁(K.Α.ФeДИН,1892--1977),通譯費定,蘇聯作家。著有長篇小說《城與年》、《初歡》、《不平凡的夏天》等。他的《果樹園》,魯迅於一九二八年十一月二十日譯畢,載同年《大眾文藝》月刊第一卷第四期(十二月二十日),后收入小說集《豎琴》。
〔12〕..MaSashki
瑪拉式庚(С.H.MаЛаШкИН,1888--?),蘇聯作家。他的《工人》,魯迅於一九三二年九月十九日前譯畢,后收入小說集《一天的工作》。
〔13〕B.PiS
iak畢力涅克(Б.Α.ПИЛъНЯк,1894--1941),又譯皮涅克,蘇聯"同路人"作家。他的《苦蓬》,魯迅於一九二九年十月二日譯畢,載《東方雜誌》第二十七卷第三號(一九三○年二月),后收入小說集《一天的工作》。
〔14〕V.Lidi
理定(B.Γ.ЛИДИH,1894--?),蘇聯作家。他的《豎琴》,魯迅於一九二八年十一月十五日譯畢,載《小說月報》第二十卷第一期(一九二九年一月),后收入小說集《豎琴》。
〔15〕Zoshitche
ko淑雪兼珂(M.M.M.M.ЗОМeНкО,1895--1958),通譯左琴科,蘇聯"同路人"作家。他的《Victo
iaKaLhimi
ov
a》,魯迅譯作《波蘭姑娘》,收入一九二九年四月朝華社版《奇劍及其他》(《近代世界短篇小說集》之一)。
〔16〕A.TakovSev雅柯夫列夫(A.J.ЯкОВЛeВ,1886--1953),蘇聯作家。著有中篇小說《十月》等。他的《窮人》,魯迅譯作《窮苦的人們》,一九三二年九月十三日前譯畢,載《東方雜誌》第三十卷第一號(一九三三年一月),后收入小說集《豎琴》。
〔17〕SeifuSSi
a綏甫琳娜(Л.H.СeЙфyЛИНа,1889--1954),通譯謝芙琳娜,蘇聯女作家。她的《肥料》,魯迅於一九三一年八月九日譯畢,載《北斗》月刊第一卷第一、第二期(一九三一年九月、十月),后收入小說集《一天的工作》。
311110致曹靖華靖華兄:十月廿三日來信已收到,它兄信即轉交。這以前的兩信,也均收到的,希勿念。
霽野久不通信,恐怕有一年多了。惟叢蕪偶有信來發牢騷,亦不寫明住址,現在未名社發行部已取消,簡直無從寄信。僅從開明書店聽來,叢亦在天津〔教書1〕。今天〔2〕報上,則載天津混亂,學生走散,那麼,恐怕他現又不在那裡了。
未名社交與開明書店后,叢共取款千元去,但近聞又發生糾紛,因為此後他們又不履行條約。未名社似腐爛已久,去年我印GSadkov小說《leme
t》之木刻十張,以四十部托其代售,今年因其停辦,索回存書,不料寄回來的是整整齊齊的一包,連陳列也沒有給我陳列,我實覺得非常可嘆。
兄的短篇小說譯稿,我想,不如寄來放在我這裡罷,將在手頭的。我一面當設法寄霽野信,請其將存稿寄來,看機會可在雜誌上先登載一次,然後印成一冊,明年溫暖時,並希兄將《〔3〕T
a
svaS》譯完見寄。此地事無一定,書店也早已膽小如鼠,心凶如狼,非常難與商量。但稿子放在上海,究竟較易設法,勝於藏在北平箱子里也。
我到現在為止,都安好的〔4〕。不過因為排日風潮,學生不很看書了,書店很冷落,我的版稅大約就要受到影響,於是也影響於生活。但我想無論如何,也不能退入鄉下,只能將生活狀態收縮,明年還是住在上海的。不過明年我想往北京一趟,看看母親。舊朋友是變化多端,幾乎不剩一個了。
聽日本人說,《阿Q正傳》的俄譯新版上,有Lu-
a〔5〕cha
ski序文,不知確否?如確,則甚望兄譯其序文或買有此序文之書一本見寄。
我所譯短篇,除前信所說之外,近又譯成loLuSi-a之《AK〔6〕〔7〕與人性》L
be
之《LaSa的利益》各一篇,此外決定要〔8〕譯的,是孚爾瑪諾夫之《赤色之英雄們》。
《毀滅》已在印刷,本月內定可出書;《鐵流》已校完,十五六即可開始印刷,十二月中旬定可出書,地圖還是用全集中的一張,但請人照畫了一張,將山也改作黑色了。原文英國拼音和譯名,則另印了一幅對照表。
這裡已經冷起來,那邊可想而知,沒有火爐,真是很為難的,不知道這種情形,大約要幾年才可以脫出而得到燃料?
此地學生們是正在大練義勇軍之類,但不久自然就收場,這種情形,已見了好幾次了。現在是因為排日,紙張缺乏,書店已多不複印書。
專此,並祝安健弟豫啟上十一月十日。
註釋:
〔1〕天津教書指韋叢蕪經李霽野介紹,於一九三一年秋到天津河北女子師範學院任教。
〔2〕天津混亂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八日,天津日軍組織漢奸便衣隊千餘人,自日租界沖入華界,並借口其排長被流彈擊傷,向我方開炮。
〔3〕《T
a
svaS》《苔蘭斯華爾》,中篇小說,蘇聯費定作。未譯成。
〔4〕排日風潮指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后,全國人民掀起的抵制日貨,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的運動。
〔5〕Lu
acha
ski序文所傳盧那察爾斯基為《阿Q正傳》俄譯本作序,並非事實。
〔6〕loLuSia左祝黎(Ε.Д.ЗОЗyЛЯ,1891--1941),蘇聯作家。他的《AK與人性》,即《亞克與人性》,魯迅於十一月四日譯,收入小說集《豎琴》。
〔7〕L
be
英培爾(B.M.ИНбep,1890--1972),蘇聯女作家。她的《LaSa的利益》,即《拉拉的利益》,收入小說集《豎琴》。
〔8〕孚爾瑪語夫(Д.Α.фypМаНОВ,1891--1926),通譯富曼諾夫,蘇聯作家。著有長篇小說《恰巴耶夫》等。他的《赤色的英雄們》,即《革命的英雄》,魯迅於一九三二年五月三十日譯畢,收入小說集《一天的工作》。
311113致孫用孫用先生:《勇敢的約翰》已印成,頃寄上十一本,計分三包。其中之一本,希費神轉寄"舊貢院高級中學許欽文先生收"為感。
書款是不必寄還書店的,因為當時即已與他們約定,應送給譯者十本。
這回的本子,他們許多地方都不照我的計劃:毛邊變了光邊,厚紙改成薄紙,書面上的字畫,原擬是偏在書脊一面的,印出來卻在中央,不好看了。
定價他們也自己去增加了一角,這就和板稅相關,但此事只好將來再與交涉。
不過在這書店都偷工減料的時候,這本卻還可以說是一部印得較好的書;而且裴多菲的一種名作,總算也紹介到中國了。
此布,即頌曼福!
迅啟上十一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