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命懸一線
寒籠長夜,雨落上京。
景初融聽得到顧承暄在喚她。
一聲,一聲,逐漸低下去,直至被瀟瀟雨聲完全覆蓋,徹底擋在了身後。
這場倒春寒來的急且凶。
室內燃上了銀霜炭,雲太妃拿著帕子替景初融擦拭著滴水的髮絲。
「公主,」紫蘇收了傘匆匆進來,「少將軍還立在庭院中不肯走。」
景初融猝然抬眸。
雲太妃動作一頓,側身望了眼女兒,詫異道:「融融,你同他說什麼了?」
景初融取來玉檀香牛角合木梳,垂眸梳開擦拭乾凈的青絲,低聲嘟囔著:「表明立場而已。」而後便不願再多說。
「這樣不行呀。」雲太妃起身走至窗前,將窗扉推開一條縫去看外間的雨勢。
「雨下得越發急了,縱是身子骨硬朗,也禁不住在凄風苦雨里淋一夜啊。」雲太妃合上窗扉,納罕道:「這人怎的這般作賤自己,何苦來哉……」
景初融梳理青絲的動作越來越慢,她打開梳妝匣正欲將木梳收回去,指尖不經意間觸到一個冰冰涼涼的什麼物件。
她無心瞟了眼,目光一怔。
是顧承暄落在她枕邊的小陶瓶。
景初融猶豫著將這物件捏起來輕輕摩挲著。
「紫蘇,」景初融轉身對她攤開掌心,吩咐道:「將此物拿去還給他,就說物歸原主,不必再念著了。」
紫蘇伸手接過來,應聲撐傘出去傳話。
雲太妃在一旁靜靜聽著,半晌,她坐在景初融的對面認真看著女兒:「娘親知道那位將軍為何不肯走了。」
景初融抬起水潤潤的眸子看向她。
「因為捨不得。」
「他挂念著的不是那個小物件,是你啊。」
景初融搖搖頭,咬了咬唇思忖片刻,問道:「娘親,你說如果一個人被傷得徹底,他會如何去報復那個傷害過他的人?」
雲太妃將景初融的手輕輕牽過來,放在掌心裡壓了壓,眉目溫柔:「傻孩子,有些事不是這麼算的。」
見女兒眨著水潤的眸子,滿眼懵懂。雲太妃憐愛地輕撫著她的發頂,「不懂沒關係,慢慢你會明白的。」
***
顧承暄被夜雨澆得渾身冰冷,面色蒼白。
就像山巔的一座石,沒有生命,無喜無悲地佇立在那裡,長久地佇立在那裡。
聞得耳畔響起水花被踏開的聲音,漆黑的眸子陡然一顫,顧承暄面色微變。
他好像又活了過來。
神經已被傾盆雨澆的麻木,情緒轉變的分外遲鈍,一點驚喜尚未來得及穿透無盡悲戚,便在看清來者面孔的那刻猝然隕滅。
「少將軍,公主命奴婢將此物還給您,公主說了:物歸原主,不必再念。」
唇角微微顫了顫,顧承暄想說些什麼,卻無力說出口。
物歸原主?
這本就是她的東西啊。
她竟連這都忘卻了么……
原來那段過往於她而言皆是無關緊要的經歷,以至於早已隨隨便便拋卻腦後,不記在心裡。
那段回憶,她棄若敝履,他卻念念不忘珍藏了許多年。
顧承暄抬手抹去滿面雨水一言不發,而後失魂落魄踉蹌著轉身離去。
沒有帶走小陶瓶,也沒有接過景初融授意送來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