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沼竹林（9）
眼前的景象最終化為一片黑暗。下一刻林綿發現自己回到了現實。他仍被繩子綁著,坐在土地下方的某個屋室內。一個個幽靈盯著他露出陰險的神情。
林綿將臉從銅鏡上方抬起來。
「這下你弄明白了吧？」老幽靈喑啞的聲音道，「魔頭後來找到了崶嶼大人，但是我們卻永遠的失去了大人的庇護。我們與魔頭仇深似海,但如果魔頭能告訴我們崶嶼大人現在的位置,我們會饒你一命。」
旁邊那個老嫗形象的幽靈追問道：「你真的能聯絡到葉聞世？」
林綿點了點頭。
「可以，給我一點時間。」
「你要做什麼。」
「用我們的方法。」林綿回答。
幽靈們思考一下並沒有阻攔。這小子的劍已經被它們收走了，能力也被他身後綁著的繩子所抑制，在這樣的狀態下應當沒有什麼耍花樣的餘地。
「那你快一些罷。」幽靈們道。
林綿端坐著，眼目一垂,進入了沙巢之中。
再一次見到這片金燦燦的沙巢,林綿的心情已經完全不同了。
他沉靜地走到了沙巢中央的沙之線之前停下,漂亮清澈的眼睛直視沙之線頂端的光芒。
他被召喚到這個世界的理由，是為了替葉聞世完成他一生為達成的心愿——拯救他的愛人。
雖然因為這種原因將他從未來拉回來,這事看上去十分不講道理，但是至此他並沒有任何怨言。因為他也遇到了他喜歡的人。
林綿也並不再討厭葉聞世了。
半晌之後,他忽然對著沙巢輕聲說道。
「你想讓我做的事我會去做。」他頓了頓，「如果你要借我力量，那就是現在。」
他話音剛落,沙巢中間的線忽然微微顫動。咔嚓一聲后沙之線上同時掉下兩樣東西。一樣形似一個小小的竹筒，裡面填著黑色的粉末。另一個則是一隻斗篷。
林綿先撿起輕薄的斗篷夾在衣服的隔層里。然後又撿起那隻竹筒。其實在竹林里待久了，他看到這樣的形狀有點心理不適。但是拿到手裡之後,看看筒中的黑色粉末，他覺得這東西好像有點像以前歷史課本上的火藥。沙巢將這樣東西給他是一定有它的道理的。
林綿十指捏緊。
他得離開這裡。一定可以離開的。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睜開眼。
老幽靈感受到了他的動作,「好了？」
林綿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好了。」
「他怎麼說。」
「他說……」林綿攥緊手中的東西,視線落在了幽靈身邊的巨大鍋中,「滾你們的。」
嗖——火藥扔出去了,變成一道炫目的白光——幾乎與此同一瞬間，那口巨大的鍋炸開，陶片飛散四處紛飛。幽靈們發出尖銳的叫聲——火藥的力量持續攻擊，在地底形成了數條火蛇。它們似乎能夠割開幽靈們的身體，令他們紛紛驚叫痛苦不堪。其中一條朝林綿身邊飛過來，給他指明道路。
趁亂之中，林綿解開了手腳的繩子——拔腿就朝地底泥窟的出口跑去。
「追！別讓他跑了！」
幾個看起來較為強大的幽靈掙脫躲避開滋滋的火聲，衝出地窖找到了林綿的身影。向他投擲各類鐵器刀具。
由於方才遭到過繩結的捆綁，林綿感覺身體很沉重，體內的能力很難施展，似乎被限制住了。他左右閃躲，忽然想起從沙巢里還帶了一個斗篷出來。他將斗篷從衣服內側抽出披在身上——圍上的片刻之間，他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了不少，斗篷在他身後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屏障，打碎了那些飛來的攻擊物。
幽靈見攻擊不成，氣急敗壞。後面老幽靈靠著一種光罩阻擋火蛇趕了上來，大聲喊：「用那個方法！」
幽靈們紛紛點頭。接著它們圓圓的腦袋頂端的鈴鐺忽然開始滋滋顫動，發出瑣碎、低壓的鈴音。
聲音響起的即刻，林綿就覺得腿一軟，險些摔倒。
頭好疼……
這種聲音實際能影響人的意識與神智。只有修為極高的人才能擺脫那種精神幻象，但是作為副作用，都會感覺到氣力盡失，頭痛欲裂。
幽靈本就是上古形成的魔物。而這片生養它們的地域，無疑增強了幽靈的種種能力。更何況在許多年前崶嶼隱居此地時候，幽靈們從那位先知身上學到了諸多的法力，讓它們變得更加強大了。
林綿踉蹌地向前跑，心裡只有一個意識。
不行，堅持下來，他要出去。
師兄一定在找他。
身上披著的斗篷這時忽然掀起一個角，向上捲起之後落在林綿的頭上，布料輕柔的蓋出了林綿雙耳，耳畔尖銳刺耳的聲音瞬間消失了。他又恢復了力氣向隧道的出口衝起，側眼看了一下飄過來的斗篷。
謝了。他在心裡暗說。
在火光的指揮之下，林綿穿過了無數彎路。追兵從各個方向出現包夾他，本來是十分棘手，但是在耳邊聽不到那些鈴聲后，林綿覺得自己身體里的能力漸漸回來了。他凝精力於十指之間，邊跑邊打落了隧道里的沙石，讓隧道坍塌，掩埋了大多數的追捕者。
終於——前方不遠處的地面上有一道淺淺的圓形的光，看來能找到一個洞口了！
林綿咬牙用全身的力氣，加快腳步向外衝刺，但是到了轉角位置他忽然猛地停下腳步……
簌簌簌簌！什麼聲音？
他愣了片刻仰起頭，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青綠色潮水一般的東西蔓了下來……
是竹子，無數的竹子開始往地下生長。它們穿插包圍著林綿，在人無法留意之際竟將林綿身上的斗篷扯在地上。鈴聲又起，林綿瞬間痛苦地閉了下眼。竹身曲折地挽住了林綿的身體，形成一個禁錮的籠。
一股力量推向林綿的後背，把他抵在懸於地面幾米出的泥牆上。
林綿想用沙刃切開竹子，但那竹子堅韌異常。就算留下了痕迹……卻能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痛！
竹子按著他的頭，把他清瘦的臉又往泥牆裡按去。泥牆裡有石子亦有些潮濕，因而也有鬆軟的地方。林綿臉陷在裡面，五官都有點扭曲。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老幽靈這時從隧道一邊走了過來。
他毫無憐憫的抬起臉，用空洞的眼眶對著林綿。發出一聲譏笑：「人類真的沒一個好東西。年紀這麼小就開始耍滑頭。我改變注意了。直接殺你太便宜你了。先把你的內臟一個接一個抽出來，再吸出你的血，讓你活著親眼看著自己慘死，才是適合你的方法。」
林綿用盡身上的所有力氣，都沒能掙脫開竹子。實際上他也沒有力氣了。
不行，振作起……
他試圖攥緊的手最終也沒有攥上，失去力氣般散開。林綿頭一歪眩暈過去。
老幽靈走到竹籠旁邊，一隻手忽然化成尖爪。他要摸摸竹子令它將人放下，但是觸碰到竹子的一刻，他手裡一空。
——竹子竟突然化成無數青綠色的粉末破碎了。
老幽靈驚地向後退了一步，出什麼事了？
林綿感覺捆在他身上枷鎖一般的東西忽然消失了，他往下落地，卻不是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一個人的懷裡。
就算不用睜開眼睛，只憑他身上的氣息、憑這個呼吸的聲音、憑這種冰涼的體溫，他也知道是誰。
他把腦袋往那人懷裡埋了一點。
「對不起，我來晚了。」俞清隨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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