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天道（2）

林綿仍在原地思考,沒有任何頭緒。

而遠方的俞清隨的精神終於從那無數電閃雷鳴之間轉開，他扭頭，發現林綿不見了。

他心裡咚的跳了一下,渾身犯寒,宛如掉入冷水裡。

林綿呢？

他騰空想要飛去找林綿的行蹤。

但是他面前的路卻被許多無形的疾風阻擋了。

俞清隨的風系靈根讓他能自如的命令疾風，但是這一刻，眼前的風他卻操控不了。

這一刻，他明白了。這背後是天道操控。

「你把人藏哪裡去了？」俞清隨問，「若他有三長兩短,別逼我……」

話語之間,疾風中鑽出一片灰色霧氣,出現在俞清隨的面前。那團霧氣化成與俞清隨一般的高，一般的身形的人——好像另一個他。

灰氣抬手之間,也找來了一片電閃雷鳴。

俞清隨明白了，他的臉上略過一抹冷意：「想讓我與自己對戰是么。」

灰氣沒有說話。

「我贏了就算贏過你了？」他問。

灰氣仍然沒有說話,但是卻側了一下身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這應當是說，贏了方才能從這裡通過。

很可能林綿那裡遭遇了一樣的狀況。

俞清隨想,既然如此，就要儘快結束這事。

他的思考剛剛掠過大腦瞬間，兩道驚雷橫向對著空中劈去,震耳欲聾，幾乎衝破天空。

俞清隨此時目光中才帶了一絲愕然。

對方的速度這樣快……儼然……他知道自己心裡想的事。

俞清隨忽然想起他童年時候在仙門聽到的話。

對於一個人而言,最大的挑戰就是戰勝自己。

幾招過後,灰氣與俞清隨動作持平,完全的不相上下。

這無疑使俞清隨有點惱火,他以一陣疾風打退了灰氣操縱的旋風,巨大的衝擊力似地兩人的位置同時向後。

誰都沒有受傷，也誰都沒有佔上風。

但這樣打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過了天象運轉異常的日子，很可能就會錯過與天道交戰的良機。

俞清隨一邊進攻與閃避這些攻擊，一面思考著破局的方式。

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力量。

一模一樣的思考方式。

……

就算找到機會襲擊，也很難有一擊擊退的方法。

除非……

俞清隨頓了一頓，忽然向雲層中衝去，消失在了厚重的雲中。

灰氣也跟過去了。

但是這時，在雲海之中，俞清隨卻並不是伺機而動。他一面閃避著灰氣，一面運行身體中的經脈，從經脈之中找到了當初從林綿身上留下的能力。

雙修能在經脈里互通彼此的力量。

儘管俞清隨過去並不知道這種的力量的使用方法，但是此刻，他喚醒了它。

以他驚人的天分，他快速的學習這樣的能力。

一片流沙從雲層之間悄悄地飄行出來，在那個灰色人形氣體接近俞清隨的瞬間，從後方栓住了他。

灰色氣體似乎不知道如何對付這他無法理解的能力。

他被困在原地，驚雷落下的時候，他再也無法躲開了。

俞清隨衝破了疾風。

***

林綿還在原地瞅著那團無形。

他試過了一切方法——沙獄、木刺、火燒，對於那團無形都沒有任何效果。

這東西就是天道的話……

他應該代表著無敵吧。

林綿捧著自己的臉。他希望自己能冷靜下來，找出一個方法。

世界上萬事都是有可能的。

天道是無敵的。

這兩句話本來就是一個悖論，此時卻同時出現在他的面前。

明明天道沒有對他發起任何進攻。

他卻困在這一局面之內。

究竟應該如何做？

如果是師兄的話，又會如何做。

林綿向腳下看去，忽而看到了俞清隨的身影，令他一下蹲下來，雙手撐在腳下無形的軟壁上。

俞清隨臉上神情焦慮，他肯定是在搜尋自己。林綿想要呼喚俞清隨，但是他發不出聲音。師兄也看不見他。

很快，俞清隨的身影就失去了行蹤。

林綿無奈地坐回到地面上，繼續思考方法。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但是他所試驗的方法，最後都化成了一片徒勞。

到了夜晚了。

這天的夜晚與平常不同，月光從空中消散，夜空一片漆黑，唯一的亮源卻是那一團圓形的虛無。

他的光灑在林綿的腳下，卻未從這個真空空間散射出去。

這是只有林綿看得到的光芒。

林綿思考了一下，試圖與他交談：「你是天道的話……你應該用你的力量去照亮普羅眾生，而不是與我一個人在這裡置氣。」

沒有反應。

「無論是蘇成鄴、我還是那些無辜受災的人，都沒有做過可惡的事情。你不應該這樣不公平。」

「就算你聽到了你也沒有一點反應是不是？」

仍沒有反應。

林綿在心裡罵了一聲，繼續思考著，眼睛朝外尋找著俞清隨的身影。

如果他不能戰勝天道……

那就是他與師兄的訣別了。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下來。

他默默用袖袍擦了。不能哭。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林綿的狀態從極力的平靜又變成一種有些急躁的瘋狂。他使出渾身解數試圖打破無形……或者穿過真空罩層，但是都沒用。

問題出現在哪裡？

真的沒有方法？

他嘆息了一聲。

常言總說人死之前腦海里會閃過一片走馬燈般的記憶回溯。

林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到盡頭了，因為他也控制不住自己開始回顧往事。

當然，人總是選擇重要的畫面的。

他回憶里閃過的也全是關於俞清隨有關的記憶。

他從江沼竹林的地下被揪出了，被俞清隨抱起。

在會場旁邊的小帳篷里，他們的一次接吻。

在被罰清掃仙門的時候，忽然出現在小屋門口的被子。

那日破壞祖師墓葬時候，鞭聲落下前忽然衝出了抱住他的人。

再想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板著一張冷臉的俞清隨，林綿不住笑了一聲出來。

你真會口是心非。

我也一樣。

記憶隨著落下的月亮一同緩緩流逝，忽然，俞清隨的畫面消失了。

這是一段他幾乎忘記的記憶。

那是林綿的父母意外車禍身亡時候發生的事。

他當時在讀小學一年級。葬禮剛剛結束之後，姨母一家來到了他們家的房子，幫林綿的父母處理後世。

跟著那個總在哭的瘦小的外婆，林綿去了當地的道觀，想要祭拜死去的父母。

那個道觀香火很旺。白煙向空中升起，令人感覺到一種奇異的威嚴感。

外婆說：「你跪下給他們磕一個。」

一年級的林綿說：「外婆，這世界上沒有神明。」

外婆打他一下：「瞎說，老天都看著你，你小孩別說這話。」

林綿問：「外婆你為什麼相信神明？」

外婆愣了很久：「因為……大家都相信啊。」

「正因為這樣，所以那些神仙的力量才會越來越大，你明白嗎？」

林綿聳了聳肩，他不明白。

但是那天回家的時候，他卻相信了有神明。

因為外婆沒看著他的時候，他自己在道觀里亂走，走入了那一片濃煙里。他卻看到了牆角出現的熊熊烈火。

他本來想叫人滅火，卻在火中看到了一個奶白色的糰子。

他嚇了一跳的跑過去一拉，是個嬰兒的手。

但是等他從那團火力把手拉出來的時候，手卻已經變成了一個青年人手的模樣，修長潔白。

當時的林綿也說不清為什麼，那團火與那隻手一齊消失了。

但是從這件事之後，林綿就開始相信這世界上可能真的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想到這裡，林綿忽然瞪大眼睛。

等等！那他從火里拉出來的人難道是……

難道是俞清隨嗎？

改寫師兄的命運的人難道就是他自己嗎？

他為何能穿越時空，又是如何擁有這一切能力？

這是天道的安排嗎？——

不。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麼。

這是他自己的力量。

林綿一激靈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了那團無形的面前。

「我知道了。」

他說。

「你是天道，所以你是萬物。」

「你是一切的準則。你擁有一切的力量。」

「但你同時也是來源於萬物。」

「當人們信奉你的時候，你的力量無形之間被增大了，你肆意橫行，毫無章法，因為你將自己當作了一切的規則，當作了無限，沒有人認為自己可以勝過你——」

林綿話鋒一轉，「但是你把我和你關在一起，那你就失策了。」

林綿的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光芒。

「因為看透了你的真相之後——我才明白原來你什麼也不是。」

「就像你是無限大，你也同樣是無限小。」

「停止作惡吧！」林綿吼出來，隨即抽出那把融化的劍，垂直一劈。

令人驚異的是，甚至劍還未觸碰到那團無形的時候，它已經嚓一聲裂成碎片。

與此同時，林綿腳下的真空罩層也破裂開——

他在急速墜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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