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方才你是哪只手想要碰他?」
仙門各派間流傳甚廣的「北濮南樂」,據傳聞言,前些日子魔神裴沐之突然聯合妖鬼兩界,攻入不及地,與仙門六派開戰,真正目的就是為了將懷有身孕的華清仙尊帶回來。
衝冠一怒,流血千里。
那日跟隨他攻打仙門的魔修回憶起,仙尊姍姍來遲,拔劍相向,尊座一襲玄色長袍,起身飛掠,當著眾人的面,將仙尊圈在懷中。
這件事剛發生時,在魔界可是鬧得沸沸揚揚,除了迷惑身為男子的華清仙尊為何能受孕,更好奇的便是二人的關係了。
畢竟裴沐之對仙門厭惡至極,這是眾所周知的。
一代高嶺之花,淪為魔神掌中玩物。
這個話題已夠旁人想入非非,談論良久了。
可沒想發生了前些日子隕魔池那檔子事,鬼君又巧合的把剛得到手的落音峰峰主樂弦送給尊座。
眾人本以為裴沐之是對濮懷瑾情有獨鍾,才想方設法,甚至不惜攻打仙門,只為把他留在身邊。
沒想到似乎並非如此。
魔神只是單純好這口罷了,沒了濮懷瑾,還有樂弦,沒了樂弦,也還有千千萬萬類似的高嶺之花任君採擷。
連遠在妖界的妖皇聽聞此訊,都馬上搜颳了一批與之氣質相仿的冷美人送到沉珠宮來,其中還有個會變換形貌的幻妖最得寅煌喜愛,都被他慷慨的一起打包送了過來,只為取悅魔神,而裴沐之也沒說什麼,來了便默認收下。
若說濮懷瑾與其他人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體質特殊,且靈力高強,孕育魔胎再合適不過。
這麼想,一眾人恍然大悟,原來尊座待濮懷瑾也並無什麼不同。
一時間,濮懷瑾失寵於魔神的流言被傳的到處都是,連承歡殿外負責駐守的魔修聽了也信以為真,當值時也有所懈怠。
黛瞳聽到后,會出聲嚴厲制止,可也抵不住傳言滿天飛。
無奈,她只得安慰濮懷瑾:「他們就愛胡說,仙尊切莫放在心上。」
濮懷瑾靠在床頭,將書輕翻了一頁,聲音淡淡:「本尊沒放在心上。」
神情冷漠,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看來確實是她多慮了。
修養多日,濮懷瑾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已經可以自己下床走路,看到手腕上厚重的鐵鏈,他也沒多說什麼,多數時候便坐在床上,偶爾翻開書看上幾頁,彷彿外界喧鬧都與他無關。
素衣裹身,青絲自肩頭垂落,神情恬淡,氣質清冷。
黛瞳怎麼也想不明白,有這麼好看的人在身邊,樂弦那種故作清高的庸脂俗粉是怎麼入得了尊座的眼的。
感覺到黛瞳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曾離開的視線,濮懷瑾抬起頭,目光掃上她腰間的佩劍,詢問道:「你也用劍么?」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和自己說話,黛瞳有些受寵若驚,從腰側解下佩劍,遞到濮懷瑾跟前:「是。」
魔界魔修武器多為大刀長棍狼牙棒,她在其中用劍確實顯得清新脫俗。
濮懷瑾伸手,撫摸上劍鞘上的紋路:「是柄好劍。」
黛瞳歡喜:「這是我父君留給我的,我一直佩戴著,不過在仙君面前,還是不夠看。」
濮懷瑾的佩劍淵塵被譽為六界第一劍,執劍的人又是仙界無情道的第一人,在他面前,所有名劍都得失色。
看到好劍,濮懷瑾的神色難地的柔和,望著它,似乎想起了自己執劍而立,行於雲間的昔日。
正當此時,承歡殿的門突然被一腳踹開,有人走進來。
濮懷瑾的思緒亦被打斷,抬起頭冷冷的看著對方。
來人身著青裳,右半邊臉上架了半副青銅鍛造的面具,神情傲慢,眉宇間布滿陰鷙,帶著一堆手下,氣勢洶洶沖了進來。
黛瞳見狀忙走上前,厲聲道:「箐嵐,你這是做什麼!」
那個名叫箐嵐的男子嗤笑一聲,回答:「你來做什麼,我便來做什麼。」
「你忘了尊座之前下過令了?」黛瞳皺眉,低聲提醒。
箐嵐不屑:「忘了尊座命令的人是你,黛瞳,尊座說過沒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承歡殿內探視,你到好,不僅來,還為他送藥包扎,今日不就被我抓個現行!」
「你!」
黛瞳急切出聲,想要解釋,箐嵐的目光卻先一步移到濮懷瑾的身上,隨即露出陰惻惻的一笑。
「華清仙尊,你可還記得我?」
濮懷瑾渾身戒備,冷冷看著他。
箐嵐無奈的攤攤手:「忘了?也對,華清仙尊向來是目下無塵,又怎會記得我這個魔界小嘍啰。」
「箐嵐!」黛瞳想上前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卻被箐嵐帶來的手下攔住。
整個承歡殿內,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箐嵐依舊肆無忌憚,眼神順著他的臉,滑倒他的小腹,逐漸變得怪異。
最後語氣變得極其厭惡:「本以為只是傳聞,沒想到今日所見竟真的,表面看著一塵不染,不容褻瀆,私底下其實是個怪物。」
「你住口!」
黛瞳推搡著攔在自己面前的魔修,對大聲呵斥。
「怎麼,」箐嵐笑的很是惡毒:「難道我說的不對?」
邊說著,邊用手慢慢拂過臉側的面具:「自他當初那一劍,毀我半張臉時,我便發誓,必報此仇。」
話說到後面,幾乎是咬牙切齒。
黛瞳知曉箐嵐過往,他曾在人界遇險,為一女子所救,得她悉心照料才得以痊癒,事後欲報答,便一心想娶那女子為妻,誰料那女子是司天閣弟子,下山歷練,出於心善,才明知他是魔還救了他,再三婉拒他的心意,沒想到箐嵐仍不曾放棄,緊追不放,終於受不了,女子約他相見,想說幾句狠話,徹底斷了他的念想。
而箐嵐卻覺自己真心被踐踏,惱羞成怒,下手划花了那位姑娘的臉,憤然離去。那位姑娘被毀容后,回到司天閣,整日以淚洗面,覺得再無顏見人。
這本是司天閣自己門派的事,要討回公道也理應由司天閣的弟子,不知怎的,最後出現在箐嵐面前的,竟會是濮懷瑾。
任箐嵐如何輕狂囂張,也僅在三招便敗下陣來。
冰涼的淵塵劍鋒抵在他的脖頸上,濮懷瑾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隨後,揮劍以他未曾看請的速度,在他一邊臉上劃出個「惡」字,這也成了箐嵐此後數百年,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
「魔乃穢類,本性惡濁。」
在後來的仙門大會上,濮懷瑾當著仙門六派的面,更是輕描淡寫的對魔族做出評論,曾一度將仙魔兩界的關係降至冰點。
濮懷瑾看著箐嵐憶起往昔,幾近瘋狂,面無表情地吐出幾個字:「心惡則面丑,本尊不過是把你心裡的惡,寫到你臉上罷了。」
瞧他這副毫無悔意的模樣,箐嵐完全被激怒,朝他走過去,邊走口裡邊惡毒諷刺道:「你這個怪物,竟也有臉說我!若不是留著你還有用,尊座早把你……」
箐嵐掌心魔氣匯聚,抬手就要一掌拍下。
一道玄色身影閃過,下一秒,箐嵐整個身體直飛出去,重重撞擊在殿內柱子上,柱子被撞擊的凹陷,牆皮碎屑嘩啦啦往下掉,巨響伴隨著扯著嗓子的痛呼在承歡殿內回蕩良久。
箐嵐摔下又被彈起,張嘴一口鮮血噴出,無力的靠著柱子滑坐在地上。
還沒等他喘氣,一隻黑靴已經狠狠踩在他胸口上,似欲把他踩的鑲嵌進地里才肯罷休。
事情發生之快,完全沒來得及反應。
箐嵐口中不斷湧出鮮血,眼睛鼓出,吃力的用雙手撫上胸口的那隻靴子,哀求道:「尊,尊座饒命。」
裴沐之嘴角勾起個笑,腳下的力道卻是絲毫沒減緩。
見自家主子被打的無力招架,箐嵐的手下也不敢再輕舉妄動,沒了阻攔,黛瞳飛快走到裴沐之身旁,忙出聲勸說:「主上息怒。」
「他妄圖動本座的人,就該死。」
裴沐之踩在他胸口上的腳抬起,下一瞬就又快又准踩在箐嵐右肩上,只聽嘎吱一聲,骨頭移位,箐嵐慘叫著差點昏死過去。
昔日同僚危在旦夕,黛瞳只能眼睜睜看著,別無他法。
正當此時,身後傳來熟悉的乾嘔聲,打破殿內嚴肅又窒息的氣氛。
自箐嵐噴出第一口血時,濮懷瑾便已感不適,勉力強忍,不想在他面前失態,但隨著箐嵐吐的血越來越多,血腥氣越來越重,他終是控制不住的側過頭,捂住胸口。
聽到聲響,裴沐之和黛瞳一齊回頭。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黛瞳原本疑惑,但一而再再而三,不像是故意為之,她雖未生養過,也猜出幾分端倪。
裴沐之臉色陰沉,似有所察覺,低身握住箐嵐的喉嚨將人提起,甩手扔出殿外,恐他污了承歡殿的地。
他也隨之跟出去。
黛瞳吩咐候在殿外的魔修,將牆柱下箐嵐留留下的血跡擦拭乾凈,自己則走到濮懷瑾身邊,輕聲詢問他可有礙。
濮懷瑾搖搖頭,撐著身子重新坐回去。
殿外,瞅著痛苦的面目猙獰,苦苦哀求放過自己的箐嵐。
裴沐之緩緩一笑,蹲下身望著他:「方才你是哪只手想要碰他?」
完事,看著因斷了只手臂疼的昏死過去的箐嵐,裴沐之冷漠的移開眼眸,吩咐道:「把他的嘴縫上,既然不會說話,就永遠別再開口。」
殿內已經清理完畢,除了被損毀的一塊牆柱外,其他恢復如初。
裴沐之走進來,其餘魔修紛紛退下,連黛瞳也低著頭迅速出去。
濮懷瑾坐在床上,側頭看他,或是剛發過火,眉宇間的陰霾還未散盡,俊逸的臉龐依舊黑沉。
而裴沐之卻發現,幾日未見,眼前的白衣仙君似乎清瘦許多,神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他走到濮懷瑾床前,低聲道:「反省那麼些時日,還不肯認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