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重了許多,是不是長胖了?」
「大哥哥,你真好看,送你花花。」
黑糰子舉起小手,手裡緊緊攥著一朵潔白的小花,遞到濮懷瑾面前。
看樣子這小魔童是攤主的孩子,此舉可把他母親嚇了一跳,責怪自己怎麼就沒看住,讓孩子跑了出去。
濮懷瑾微微一愣,似乎也沒想到會有小朋友扯扯自己的衣角,遞上小花,出神不過片刻,竟伸手接過。
「謝謝。」
有些出乎意料,裴沐之也沒想到他會接過一個未化形的小魔物遞給的鮮花,畢竟印象里,濮懷瑾對魔這個種族十分厭惡。
見濮懷瑾收下,小魔童的母親鬆了口氣,趕忙招手讓孩子回來,下一秒卻被裴沐之叫住。
「小東西,你送花只送給他不送給我,是覺得本……我沒他好看么?」
小魔童回過身,看著裴沐之誠實的搖搖頭,便從手中那一把五顏六色的花里抽出一支紫色的,夠著身子遞到他面前:「大哥哥,你也好看。」
裴沐之喜滋滋的接過小魔童遞過來的花,故意在濮懷瑾面前轉了兩轉,似是在炫耀:「小孩子就是好,不會騙人。」
濮懷瑾挑眉。
幼稚。
隨後伸出手,摸了摸小魔童的腦袋,動作是少有的輕柔。
「沒想到有一日竟能看到華清仙尊的手,主動去觸碰一個魔物。」裴沐之輕嘲。
畢竟濮懷瑾曾經那句「魔乃穢類,本性惡濁」,他可是銘記於心,一日都不敢忘記。
濮懷瑾神色淡淡:「他心智純粹,若秉正初心,日後可達通途。」
這番話,聽的裴沐之在心裡冷笑一聲。
這副如同世間事只有他一人看得清明的模樣,裴沐之很是厭惡,彷彿至高無上的神祗,憑自己以為的善惡去審判旁人的生死。
他眼眸闔上,努力壓制住心底的怒意,轉過身道:「走吧。」
明明是三人同行,樂弦跟在他們身旁,彷彿一個局外人。
從方才挑選劍穗起,裴沐之和濮懷瑾之間他就再也插不進去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一言一語,完全將自己排除在外。
正當他緊抿著唇,瞧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拳頭逐漸捏緊,一支白色的小花被送到他面前。
是方才贈那兩人花的小魔童:「大哥哥,前面那兩個哥哥都有,也送你一支。」
連挑都只能挑別人剩下的,還是和先前那人一樣的顏色。
樂弦心裡失落,情緒難以抑制的激動,一手奪過魔童遞過來的花,手指一勾將花莖折成兩段,狠狠扔在地上,眼神滿是輕蔑:「魔族臟物,莫污了本君的手。」
說罷,轉身跟上早已離去的兩人,獨留小魔童委屈的彎腰去撿被折斷的小花。
兩人已經與他隔了些距離,樂弦幾乎是小跑了段才趕上,臉上方才厲色一掃而空,他柔聲對裴沐之開口:「尊座手中這花兒,看著稀鬆平常,之前我在仙界和人界卻不曾見過,是只在魔界生長嗎?」
「只能說明你見識少,」裴沐之嗤笑一聲,「這種花在人界隨處可見,不及地也長了很多。」
本想找個新話題重新聊起來,沒想到裴沐之直言直言,半分顏面都不給,只差把不願和他廢話寫在臉上了。
樂弦牽強的露出一個笑:「尊座說的是。」
裴沐之側過頭,忽然發現不知何時身旁的人落後了半步。
「怎麼不跟上?」
濮懷瑾看了他一眼,腳步依舊很慢。
明明才走了沒多遠,他已經開始略微喘息,這些日子來,越發容易疲乏睏倦,不知為何,總感覺體力消耗的特別快,隨便動一動都覺得累的歷害。
即便沒有靈力護體,也不該虛弱成這樣。
裴沐之停駐等他:「走不動了?」
隱約可聞的喘息聲,即便濮懷瑾一言不發,也說明了一切。
要他服軟,如是回答,那才是痴人說夢。
裴沐之將手裡的小花收入懷中,沒等濮懷瑾反映過來就已彎腰將人抱起。
身體突然懸空,等濮懷瑾再反應過來時,整個人落入裴沐之懷中。
街道上行人之多,摩肩接踵,此刻他們的目光整齊劃一,紛紛往這邊投過來,望見是裴沐之,又迅速縮回去,表現出那種佯裝目不斜視,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窺上一眼的姿態。
平日里在沉珠宮內胡鬧也就算了,濮懷瑾也沒想到他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預兆便將自己抱起。
臉龐有些發燙,他故作鎮定,推搡掙扎:「放我下去!」
他越掙扎,裴沐之的手臂圈的越緊,完全不理會他的訴求,只是認真感受了一番雙臂間的重量,迷惑道:「重了許多,是不是長胖了?」
話音落下,他察覺到懷裡人的身子明顯一僵,隨即也不掙扎了。
裴沐之低頭去看,只見濮懷瑾將臉側朝他胸膛,被散落的長發半遮住的耳廓似是有些發紅,雖一字未言,但極力隱藏的窘迫還是讓裴沐之給捕捉到。
因被抱起的緣故,紗制柔順的雪紡貼著身子下垂,微微隆起的小腹隱約可見。
裴沐之瞬間反映過來。
感受到落在自己小腹上的灼灼目光,濮懷瑾渾身都極為不自在,本能的抬手想要遮住,殊不知這舉動在旁人看來,簡直是欲蓋彌彰。
雙手又將人往懷裡緊了緊,聲音里竟出奇的聽出一絲溫柔:「累了我們就先回去,改日本座再帶你出來可好?」
「嗯。」
濮懷瑾答的極輕,現在只想趕快離開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
裴沐之抱著人,快步消失在街道上。
被晾在一旁的樂弦也只能悶頭跟上,此行自己就不該出來,立在兩人身側彷彿一個笑話。
等人走後,魔市中的大家趕忙議論起方才所見的那一幕,有些流言不攻自破。
回到沉珠宮后,裴沐之直接將人帶回承歡殿,放在床榻上,為他點燃滿殿的燭火。
濮懷瑾躺倒床上后,隨即側了個身,不去看他。
裴沐之也不惱,看了下時辰,差不多也到了去趟明月樓的時候,便朝床上人說:「你先休息,本座一會兒再過來。」
說完匆匆離開承歡殿。
獨留濮懷瑾一人,向來堅不可破的冷漠似乎也出現了裂縫,他頭一次切實的感受到羞惱這種情緒,即便極力掩飾也會露出馬腳。
手也情不自禁的撫上小腹,長嘆一聲,蹙起眉頭。
這磨人的玩意兒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明月樓上,在蘊魄珠光茫籠罩下,樓閣內恍若白日。
守候在門口的魔修見裴沐之到了,躬身行禮:「尊座。」
黛瞳聽到聲響也轉過頭,見是裴沐之來了,側身為他讓出一條道路:「主上。」
「開始吧。」
裴沐之立於溫涼台前,雙手掌心魔氣匯聚,一層一層包裹住台上若隱若現的靈魄,蘊魄珠的光茫驟盛,是之前的好幾倍。
台上原本已有些破碎四散的靈魄,在魔氣的包裹和蘊魄珠的明光下,逐漸聚合,又恢復成了一具完整的魄。
裴沐之這才緩慢停手,釋放的魔氣也湮滅的掌心中。
溫涼台上的靈魄虛虛實實,泛著淡淡微光,脆弱的彷彿下一秒就會飄散,裴沐之眼裡閃過一抹沉痛,心裡萬千思緒,終究是化作輕輕嘆息。
他聲音發澀,看著台上的靈魄喃喃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凝魄消耗不少修為,裴沐之感到有些許疲憊,吩咐手下繼續守著,自己先行離開了明月樓。
在猶豫是直接前往承歡殿,還是先回一趟寢宮更衣,裴沐之最終還是抑制住直奔承歡殿的衝動。
濮懷瑾喜歡乾淨,還是先回寢宮更衣沐浴,然後再前往,會好一些。
回到寢宮后,他褪下外衫,換上黑緞浴袍走到後殿,抬手撥開紗簾,走進湯池中。
蒸汽氤氳,水上籠起霧蒙蒙一片,若隱若現間,似乎看見還有一人在湯池中,身姿妙曼,緩緩回過身。
裴沐之原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那人撥開煙霧,徐徐朝他走來。
看清來人的容貌,和回憶里無二,溫潤如玉,神情柔和,用天底下最溫柔的詞來形容他都不為過。
「無邪爾?」
裴沐之不受控制的喚出聲。
出口才驚覺不對,無邪爾早已在數年前被濮懷瑾一劍穿心,封印了三魂六魄,剩下一魄此刻正躺在明月樓的溫涼台上,靠蘊魄珠供養著,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是幻覺。
他閉上眼,當再度睜開時,湯池裡的人還在,只不過不再是無邪爾。
裴沐之一愣,嗓音微啞:「是你?」
對方身著的白衣似山澗傾瀉而下,發梢沾了些水珠,晶瑩剔透,順著肩膀滾落,浸濕衣襟,衣裳沾水后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引人無限遐想的身姿。
聖潔也能勾起人的慾望。
對方緩緩在水中移動著,一步一步朝裴沐之靠近,兩人近在咫尺時,他才開口回答:「是我。」
裴沐之受不了他靠的如此近,後退一步,壓抑住心中的燥熱:「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人深處一根手指,勾起裴沐之的一縷頭髮,繞著圈圈,聲音嫵媚:「想你不就來了。」
這句話。
比起困惑,裴沐之聽后更想發笑。
頂著濮懷瑾那張無情無欲、神聖不可侵犯的臉,說出這麼曖昧不清的話,總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不過很新奇。
這樣子的濮懷瑾是他沒見過的。
煙波流轉,言語挑逗,儘管還是不染纖塵,卻讓人更加想……欺負他。
裴沐之眼神玩味:「你想我?想我什麼?」
對方掩唇輕笑:「自然是想和尊座,做些不可明說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