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悔恨
溫沐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金籠宮殿,她眼前一黑,吐著血往前倒去。
羈源伸手一接,忍著心痛,說道:「從天神墓進無夜城會損耗命數,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溫沐身體已然不如從前,更不能受這些瞬移之術。
她腳下虛軟,被羈源輕輕放在床上。
鼻尖嗅到一絲清涼的冷香之氣,而後又是長時間的柔軟。
羈源起身,靜靜凝視著她安靜的睡容。
「我知道你醒著。」他心如刀割,從她手裡取出一枚蛇玉鐲,蛇玉鐲化為粉末,徹底消失在他眼前。
溫沐掙扎片刻,最終還是無奈睜眼。
溫沐道:「羈源,你是不是抓錯人了。」
他竭力平靜:「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眼神幽幽的,「我們之間有很多東西需要慢慢解釋,我不想再提起蘇聲藍,你也不要再說仙玉,我們只是我們,不應該被任何人插足。」
溫沐嘴裡腥甜,不大願意說話,只是道:「你太可笑了。」
「可笑?」羈源沉聲,反而說道:「那就可笑吧,玄昭寺那夜,你的表現是因為沒認出我,對嗎。」
溫沐轉過頭,不回答,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他點著頭,十分震驚:「沒認出來……」
溫沐皺眉,右眼又開始生出痛感。
羈源心痛,流著淚,對她道:「所有複雜的事,我都可以給你一個交代,從今天開始,我還是我,我們重頭開始。」
溫沐道:「你不要再說傻話了,我和你從來都沒有什麼開始,我只想回家,如今回不了家,我也不願再與你們任何一個人有什麼糾葛,你放過我,我會離開,離你們遠遠的。」
羈源怔住,良久,他苦澀一笑:「你不是說過,只要我們在一起,那裡就是家嗎。」
溫沐不願回憶從前的事,她頭疼,眼睛也疼,看到他,心裡只有悔恨。
羈源不忍心看她這麼難受,雖然不舍,但還是說道:「等我回來,我會把你的眼睛還給你。」
溫沐心裡期盼著他趕快走,自己好找到逃離這裡的方法。
羈源冷笑,吻著她的唇,在她耳邊沉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要這麼對我,若是輝琉來救你,我就殺了他,仙玉來的話,我也會和從前一樣做,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們把一切都說清楚。」
溫沐嘆息,「沒什麼可說的,我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這些年你如何對我,我一清二楚。」
羈源深吸一口氣,像是在說服自己:「好,我明白。」
他一字一句道:「等我們把所有的事都說清楚了,到時候你若仍是恨我,要殺要剮我都沒有怨言。」
看著他深情的眼神,溫沐皺眉,不願回復。
羈源起身,頎長的身子沒入黑暗,到了門口,他又回頭,深深望了溫沐一眼。
「我去去就回,你不要離開,鏡澤宮有結界與看守的鬼差,無論你怎麼做都是白費功夫。」
溫沐咬牙,心裡覺得可笑,他竟然把這裡取名鏡澤宮。
這是曾經冷宮的名字,是為了紀念蘇聲藍還是為了紀念她呢。
待他離開,溫沐便迫不及待從床上下來。
她的唇攀著酥酥麻麻的癢意,甚至帶著淡淡的蘭草氣息,一點點往她靈魂深處侵襲。
溫沐用手擦了擦,卻忽然產生一種負罪感。
她理好思緒,走到門口,羈源知道她會逃跑,已經將鏡澤宮布上結界。
沒有過多停留,溫沐來到床前,揮揮手,一個嶄新的玉鐲又重新戴在手腕上。
先前羈源帶走自己時,輝琉趁其不備,將蛇玉鐲扔給她,這是金楓軍之間互相交流的信物,只有擁有□□凡胎的人才能使用,無論妖魔鬼神,都不可以將它摧毀。
當時在玄昭寺里,溫沐不知道蛇玉鐲如何使用,後來聽輝琉說才察覺當時丟了這麼一件寶貝。
她試著拍了拍玉鐲,半天不見有什麼反應,正當溫沐要放棄時,忽地聽到一絲風聲。
隨後傳來輝琉的聲音。
「沐沐?」
溫沐道:「我在,輝琉,我是溫沐。」
那頭的輝琉舒了口氣,「你現在怎麼樣,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溫沐道:「我沒事,你放心,輝琉,我哥哥在嗎?」
靜默一會兒,輝琉道:「他不在這裡。」
隨後話題一轉,對溫沐道:「羈源在你身邊嗎。」
溫沐抬頭,下意識看了一眼,隨後才想到到他早出去了。
「他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溫沐走到門前,將蛇玉鐲靠近結界,「現在房間里有結界,我出不去,你知道怎麼才能出去嗎。」
輝琉道:「什麼樣的結界?」
溫沐在門邊扒了一會兒,說道:「我也不清楚,你看不見嗎?」
說完,她才察覺那邊的輝琉只能聽到聲音,於是連忙收回玉鐲,嘗試著強硬撞出去,直到結界若有若無地顯現出來。
「有奇怪的花紋,像是牡丹,但是花瓣比牡丹長……」
她才剛描述到這裡,輝琉就道:「我明白了,沐沐,我現在說怎麼出去,你按照我說的來就行了。」
溫沐鄭重的點頭:「好。」
她雖沒有法術,但輝琉也是個不愛玄門道法的人,與溫沐說出破除結界方法的時候十分得心應手,兩人默契配合,只一刻便打開了羈源的結界。
她一時不敢走出去,鬼城的氣息對蛇玉鐲產生干擾,輝琉的聲音斷斷續續。
溫沐乾脆掐滅玉鐲上的金光,她探頭走出屋子,鏡澤宮裡沒有羈源說的鬼差。
她其實早就猜到了,羈源厭惡與人接觸,甚至到了一種極為變態的地步,旁人碰一碰他都會無法忍受。
一開始溫沐以為他是潔癖,後來才發現好像是人癖,抗拒任何人的接觸,這樣的性子不會讓第三人留在鏡澤宮裡。
剛出無夜城,羈源就感受到結界破碎,他凝神停住,身邊的鬼將問他:「殿下,要回去嗎?」
羈源失笑,並不在意。
「不用管,她不會離開的。」
鬼將一怔,想到過往一切,她確實從未狠下心真正離開他。
以前不會,想來如今也不會。
*
鏡澤宮離鬼城有一段距離,隱沒在高高的深山之上,進入鬼城還需要走過迷霧重重的石橋。
溫沐險些掉下去,她趴在地上,慢慢爬到對面。
先前模模糊的場景,一到對面就變得清晰起來。
這裡不似什麼煉獄,反而與人間沒什麼區別,比之上京還要奢華繁盛,樓閣錯落高聳,一棟堆著一棟,流光溢彩,燈火輝明。
山巒隱於黑暗,直入青天,站在下方,只覺得震撼人心。
路上行人也與凡人無異,他們叫賣吆喝,遊玩耍樂,煙火氣撲面而來,溫沐反而不確定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了。
她又試著聯繫輝琉,卻發現沒有辦法成功,正欲往前走時,忽然聽到珠雲的聲音。
他揪住溫沐的頭髮,溫沐回頭,驚喜道:「你怎麼在這裡?」
珠雲抱著手,溫沐往他身後看去,沒有看見仙玉。
珠雲道:「別看了,主人不在。」
鬼界與人間無路可通,除非神脈進入無夜城。
仙玉身為天神,自能開通天脈,他若到來,天脈也會跟著通入鬼城,屆時厲鬼順著天脈湧入三界,必會生靈塗炭。
千萬年前天神降臨凡塵,已經將天脈開通入世,引得一眾修仙之人都想通過天脈進入神界。
他如今已是天神,況且還是以本體復生,更不能來這黑暗污濁的地方。
溫沐道:「謝謝你來救我。」
珠雲冷哼:「誰說我來救你的啊,我只是下來玩玩。」
溫沐驚疑:「無夜城是羈源的底盤,除非有他允許,否則別人都是不能進來,哥哥也沒來,你是怎麼進來的?」
珠雲扔給她一個金色書簡,溫沐險些沒接住。
「那個小皇帝給我的東西,還挺神奇,從太虛幻境里進去,再出來就是無夜城。」
溫沐看著行雲簡,當初為了神識請求輝琉借給自己,如今已經沒什麼用了。
她道:「那我們也可以跟著行雲簡出去嗎?」
珠雲搖頭:「我也不知道,試試吧。」
溫沐左看右看,說道:「那我們快些走吧,羈源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這是個好機會,若是他回來就不好了。」
珠雲滿不在意:「他回來難道不好嗎,你跟你的寶貝羈源在一起,多幸福啊。」
溫沐道:「現在不要說這些了,離開這裡才是最重要的。」
她將行雲簡別在腰間,推著珠雲往前走。
珠雲叉著腰,不高興道:「你這時候應該大聲說『羈源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避重就輕轉移話題,你還是捨不得他啊。」
溫沐道:「現在活命才是最重要的,我沒有轉移話題。」
「別說了,我們真的要走了。」溫沐提醒:「你又不是沒吃過虧,再耽誤下去他肯定不會放過你。」
珠雲不情不願地對她道:「跟我過來。」
兩人穿過鬧市,此地人多物雜,有許許多多未曾見過的東西,過往來生,幾乎全在於此。
一時間眼花繚亂,連珠雲都連連驚嘆。
這裡的人都沒有懼意,也許又察覺了兩人氣息不同,無論他們往哪裡走,都能引來一眾不同的目光。
被各種奇奇怪怪的人摸了一通后,他們才來到無夜城的一座荒山上。
荒山上有一處竹林,竹葉鵝黃,沒有綠色,竹林上方細雨蒙蒙,兩人進入竹林,沿著青石小路一路往前。
周遭氣氛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像是要去投胎轉世似的,異世感充斥著溫沐整片胸膛。
竹林里幽光點點,溫沐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珠雲冷哼:「無夜城的邊緣地帶,走過這裡就能回到人間。」
「不過。」他又道:「若是無人帶路很容易迷路,靈魂就會飄蕩在林子里,直到變成竹子,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溫沐道:「這裡只有一條路,怎麼會迷路呢。」
珠雲道:「不懂就別問,蠢死了。」
溫沐不解:「不懂為什麼不可以問。」
他白了溫沐一眼,快步走下台階。
台階兩旁都是高高的黃土,把光線全部遮擋,溫沐跟著珠雲走下台階,不一會兒就進入一片荒地。
荒地極大,很像打稻穀的場子,不過沒有任何東西,周遭都是山林,只有這一片光禿禿的,隔一段距離才有一兩塊大石頭。
空氣有點燥熱,整個荒地都陷入一股詭異的安靜。
遠遠的忽然看見幾個人,坐在石頭下說話。
幸好溫沐和珠雲腳步輕,才沒讓他們發現。
伴隨著風聲與迴音,他們躲在石頭后,將這些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一人道:「若是這個計劃成功,羈源必死無疑,到時候整個無夜城都是我的。」
另一人道:「大人,鬼王好像回來了。」
那人道:「廢話,就是要他回來,我們趁他不注意,將魅蛇放進鏡澤宮,不出半刻,他定然把持不住,淪陷后我們再動手……」
他甚至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說完后意猶未盡。
另一人道:「可是姬勛大人,鬼王大人好像對女色沒有興趣。」
姬勛道:「你怎麼知道,他肯定是裝的。」
忽然,他想到什麼,打了那人一拳,罵道:「你還能有我了解他?」
那人可憐巴巴,捂著頭道:「大人不要打我。」
姬勛站起身,指著天道:「羈源啊羈源,我等了這麼久,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溫沐無語地與珠雲互相對視,他道:「別管這些人了,無夜城的人好像都有病。」
溫沐道:「我們現在離開嗎?」
珠雲皺眉:「廢話,不是你哭著喊著要走嗎,怎麼現在聽到羈源有危險又不肯走了?」
溫沐道:「不是這樣,我只是覺得現在離開有點倉促,我總覺得心裡慌慌的?」
珠雲道:「我告訴你,你最好現在跟我走,不要等著主人來救你。」
溫沐道:「哥哥不會來的。」
珠雲震驚,怒道:「我希望你能明白,天神進入無夜城的話天脈也會跟著過來,若是無夜城的惡鬼順著天脈爬上神界,你就是整個六界的罪人。」
溫沐搖頭,珠雲卻道:「你別逼他。」
「我沒有。」溫沐手足無措,她心生猶豫,只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確實不行。
先前強撐著,但她比誰都清楚,若是強行破開結界,恐怕真的要神魂俱碎。
思考著珠雲說的話,她嘆了口氣,決定不能再拖累別人,於是道:「好,我們走吧。」
珠雲繞過那幾人,施法布陣,溫沐走入其中,眉頭一直緊緊收著。
他一愣神,警覺道:「你怎麼了?怎麼出這麼多汗。」
溫沐抿唇,離陣法中心越近就越喘不過氣。
新傷舊疾一時全都湧上來,她只覺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嘈雜震蕩。
珠雲忙著布陣,剛轉身就發現她吐血不止。
溫沐口中血腥不斷,就這麼連續快速地吐了好幾場,最後才支撐不住倒下去。
身處黑暗時,身邊的世界由嘈雜歸於平息,最終完全沉寂……
最後聽到的,也只有珠雲緊張的聲音。
「你怎麼了?你千萬別死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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