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那三個小丫頭進來時,關靜姝正看著頭頂的床幔出神。
「姑娘,奴婢伺候您喝葯。」
領頭的那丫頭往前扶起關靜姝,另外兩個則一個端著葯碗,一個手捧了條幹凈帕子,等著她喝了葯后替她擦拭。
「我自己來吧。」她說著伸手,眼見端葯的那丫頭猶豫了瞬,她便又道,「我只是染了風寒,不是什麼大事,自己喝葯還是做得到的。」
那丫頭又遲疑了下,最終在她的眼神之下將手中的碗給了她。
關靜姝接過後仰頭一口飲盡,丁點葯都沒露出來,一旁捧著帕子的丫頭見狀一怔,頓時不知手中的帕子該不該給她了。
「我睡了幾日了?」關靜姝卻沒在意這些,只是問了句,「這些天一直都沒這樣睡著的?」
扶著她的那丫頭便說有五日了。
「那日奴婢們伺候您沐浴,眼瞧著您閉了眼還以為在閉目養神,直到後來問您要不要起身沒得到答覆后才發現您渾身滾燙,這才忙回稟了陛下請了尚藥局的大人來。司醫說您這是染了風寒,喝了葯便會好,可也不知為何,當夜便退了燒的您卻整整五日都沒醒來過,陛下急壞了,這五日一直都在這……」
說到這兒那小丫頭似乎反應過來什麼,忙收了聲,轉了話題。
「姑娘您餓嗎?吃的都已備下了,奴婢去傳膳來吧?」
說著便往一旁看了眼,顯然是想將方才自己不小心說的話帶過去。
關靜姝看了她一眼,沒追問,只是說了句想吃什麼,那丫頭便忙應了聲,接著小心將她扶著躺下,才跟另外兩人說了句好生伺候,自己便匆匆往門口走去,結果剛走了兩步,便聽得身後的人開口喚了她一聲道。
「勞煩幫我拿套紙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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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小丫頭匆匆從房間出來,剛下樓便見著站在拐角處的天子,於是小心上前見禮。
「陛下大安。」
天子嗯了一聲,示意她起身,接著問。
「她如何了?」
「姑娘瞧著精神還好,葯也是一口氣便喝下去了,不似先前那般面色蒼白了。」
這些天子自然都知道,畢竟方才他是親眼見著關靜姝從昏睡中醒來的,只是他最終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說了句「朕叫人來替你瞧瞧」便匆匆離開了房間。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明明這幾日一直陪在對方身邊,就連摺子都是叫了周成從宮中送來這裡,五日一回的臨朝聽政也暫時往後推了,每日甚至離開那房間的時間都很短。
只要得空了便會抱著對方說說話,心中希望關靜姝早些醒來,若是再躺就怕真醒不來了。
可連著熬了五日,今日果真等到關靜姝醒來時,他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五日前關靜姝冷漠的神情和冰冷的言語始終揮之不去。
也許正是因著這,所以他才不敢面對吧。
「她說了什麼嗎?」最終,天子還是沒忍住問了句。
那丫鬟聞言一怔,接著忙道。
「姑娘問了自己昏睡多久,後來說餓了,奴婢便忙出來準備上膳了。」她說著想了想,又續了句,「快出來時,姑娘又說讓奴婢準備套紙筆回去。」
紙筆?
天子想了想,最終想到個可能性,於是將周成叫來,吩咐對方去備套紙筆,接著讓這丫頭一道帶進去。
「再叫廚房將吃的端來。」
這意思便是不要這丫頭自己去跑了。
這倒讓對方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陛下是個什麼意思。
只能又福身說了句「謝陛下」。
而在等周成回來的時候,天子沉默了許久,引得那丫頭也有些緊張,可又不敢問,只能拘謹地站在一旁。
「她醒來后……」過了不知多久,天子低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就說了這些,沒再問別的?」
別的?
那丫頭聞言愣了愣,於是又認真回想半晌,才小心地開口。
「回,回陛下,姑娘醒來后只說了這麼多,別的也沒有了。」
這話說完,她便感覺到周遭的氛圍驟然變得凝滯起來。
原本就提著的心愈發懸高了,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引得天子不高興。
慕修澤卻沒跟她說什麼,只是轉頭看了眼樓上緊閉的房門,眼神愈發暗下來。
果然,她還是一點都不在意自己。
醒來后沒問過一句關於他的事。
罷了。
他心中嘆了一聲。
早該想到的。
原本就做好了繼續等下去的準備,怎麼因著先前阿姝的主動便有了期待?
更何況那還不是真的主動,不過是她為了發泄心中的情緒而做出的舉動罷了。
思及此,天子便也逐漸釋然。
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又怎麼差這一時?
此時,先前得了吩咐離開的周成也回來了,身後跟著個內侍。周成手捧著紙筆,那內侍則端著吃食。
「你拿上去吧。」天子看了眼便道,「吃的叫人跟著你一起端上去,到了門前再叫房中的丫頭出來拿便是。」
顯然考慮到一人拿不了兩樣東西的情況。
那丫頭聞言忙應了聲,往前兩步從周成手中接過放著紙筆的托盤便要往樓上走去,可還沒走兩步,便聽得樓上的房中傳來一陣響動,接著是留在房中兩個丫頭的驚呼聲。
「姑娘,您怎麼了?!」
「姑娘,您冷靜點!」
「姑娘——」
「啪——」
「呀!」
劇烈的響動驚住了樓下的人,那丫頭聽得這動靜下意識便要跑去上瞧,可有人卻比她更快。
不過一個愣神,她便感覺眼前一花,回過神來后,原本站在身前的天子頓時沒了蹤影。
接著耳邊只聽得周成的喊聲。
「陛下,您慢些!」
.
慕修澤很快便到了樓上。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聽見那動靜后,便腳比腦子快地跑了上來。在看見原本應當在房內伺候兩個丫頭站在門外,且整個房門緊閉時,他心驟然一跳。
「怎麼了?」他的聲音聽上去不似平日那般沉穩,帶了絲急切。
那兩個丫頭沒想到陛下會如此快便先上來,匆匆見禮后其中一個才小心回道。
「姑娘不知怎麼了,忽然便生了氣,砸了葯碗,將奴婢二人趕了出來,不讓伺候了。」
另一人也接道。
「奴婢想著姑娘尚在病中,身子不好,也不敢說什麼,怕再惹怒了她,便趕忙出來了。」
聽得關靜姝生氣,慕修澤眉心倏然一皺。
「她如今身子弱,生氣豈不又傷了身子?」
說完便下意識要推門進去,可指尖剛碰到那扇門,驟然一停,接著又收了回來。
兩個小丫頭第一次見陛下如此猶豫的模樣,不由地對視一眼,卻誰都不敢說話。
恰在此時,先前那下去的丫頭和周成跟了上來。
「你進去看看。」天子轉頭看向那丫頭,吩咐了句,「就說紙筆已經帶來了。」
那丫頭才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見狀忙應了聲,接著便走到門前小心敲了敲門。
「姑娘,奴婢帶了紙筆回來了。」
房內一片安靜,沒有任何聲音響起。
「姑娘?」那丫頭便又喊了聲,可還是沒得到回應。
最終,她只能在天子猶如實質般的眼神中硬著頭皮,捧著手中的紙筆推門進去。
結果進去后剛繞過那隔斷的屏風,眼前的一切便讓她驚掉了手中的托盤。
「呀,姑娘,您怎麼了!」
東西落地的聲音和她的驚叫聲傳入天子耳中,這下他再顧不得其他,來不及多想便直接越過腳下門檻,匆匆入內。
「阿姝!」
進去后他才知道,方才那丫頭為什麼會這樣震驚。
只因原本應當躺在床上的關靜姝此時不知怎的竟到了床下,整個人彷彿被什麼絆倒一般躺在了地上,她身邊是碎了一地的葯碗,原本用來放東西的蝶幾也倒在地上,蓋在身上的錦被也有好一邊落在地面。關靜姝就這樣躺在地上,雙眸緊閉,面色又有些蒼白,看上去情況很是不好。
天子見了第一反應便是直接蹲下身子,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接著喊了句。
「周成,叫尚藥局的人來……」
後面似乎還想說什麼,卻驟然一頓。
他停了停,接著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人,依舊閉著眼,狀態似乎不是很好,可……
不知想到什麼,天子最終在周成應了聲后,又開口說了句。
「不必去了。」他告訴對方先退下,接著看向一旁的那丫頭,「你也先退下,再告訴門外的人,一併退下,沒朕的吩咐,誰也別靠近這裡。」
那丫頭回過神來便聽得這麼句,來不及細想便下意識應下,接著小心退出房間,走之前還把門關上了。
輕輕的關門聲傳來,原本有些混亂的房間霎時又變得安靜下來。
慕修澤抱著懷中的人,接著轉身把對方小心安置回架子床上,又彎腰撿起地上的錦被,替對方細細蓋好,然後才拉過一旁的椅子,坐在了床邊。
此時的關靜姝安靜躺著,雙眸緊閉,呼吸都十分綿長,看著便是又睡過去的模樣。
可天子靜靜坐著看了她片刻,最終開口。
「阿姝,別裝了,朕知道你醒了。」
幾息后,床上的人緩緩睜開雙眼,接著一雙波光瀲灧的眼眸對上他的雙目。
「陛下。」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輕快,「您現在怎麼不躲了?」
一句話讓慕修澤驟然怔住。
「你說什麼?」
「說您躲著我的事。」關靜姝看著他,「難道不是嗎?」
看著眼前的人,和她唇邊的笑,慕修澤恍惚間似乎看見了那個還未出閣的關靜姝。
接著忽然反應過來。
「你剛才是故意的?」
若不然,剛才他抱起對方時,對方不會特意指尖在他腰間掐了掐,顯然就是故意讓他知道自己沒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