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目標確定

「你再確認一下，視頻里的這個人，就是你所舉報的對象嗎？」

劉海江大隊長的聲音不大，但是卻非常嚴肅，聽到這個聲音的人在不知情下確實會心生畏懼，乃至掂量起撒謊的代價來。

但是坐在劉大隊長對面的人毫無猶豫和驚恐，他那雙細長的眼睛仔細地盯著屏幕內反覆播放的一段視頻，面色沉穩。

視頻非常短，只有幾秒鐘，很明顯是剪裁過的，而內容也非常枯燥，就只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後退轉身的循環播放而已。

又看了幾遍，這個有著細長雙眼的年輕人臉上露出了很有把握的表情，重重點了幾下頭：

「就是他，不會有錯。這頂鴨舌帽我還印象深刻著，就在今天早上還看到過，現在我能確認是同一頂。還有這衣服，顏色，還有樣式也是相同的。」

年輕男子頓了一頓，蹙眉回憶了下，才又補充道：「另外，他還有個習慣，就是走路的時候喜歡握緊拳頭，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我還跟他開過玩笑，說他總是這樣走路容易惹人誤會。」

說完這些話，年輕的小伙很自覺地閉口不言，室內只剩下書記員在筆記本上記錄的沙沙聲。

正在此時，房門突然打開，幾個穿著警服的精幹男子走了進來，其中一個走到劉海江的身邊，俯下身在他耳旁低語了幾句。

劉海江邊聽邊點頭，然後臉上擺出個已經明白的表情。

他站起身，朝那個年輕的小伙伸出手，臉上儘是和藹的微笑。

「謝謝你的配合，金陽泰同學，你舉報的內容對我們幫助非常大。社會就是需要你這樣熱心的年輕人才能穩定地發展下去。我代表眾多同事感謝你。」

看見這個專案組總指揮劉大隊長對自己這般和顏悅色，金陽泰似乎有些受寵若驚，他也連忙站起，握住對方有力的手，嘴裡連道：「哪裡哪裡，這是我們每一個市民應盡的義務。」

這個年輕學生並非第一個來舉報的人，但是有了他的舉報，這個對象的身份基本可以完全確定下來，所以劉海江才會心情愉悅。

只要待會兒抓到人，那他就能在案發二十四小時內完美破案，這個速度是十分驚人的，即使是他仕途上那些煩人又擅長挑刺的競爭對手，也很難再對他耍什麼花樣，只能眼睜睜看著他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因為心情不錯，劉海江親熱地拍了拍金陽泰的肩膀，笑著說道：「像你們這樣為社會穩定和安全做出重大貢獻的學生，我們局裡會想辦法讓你的學校知道的。好像你本來就是班長，對吧？」

金陽泰知道自己期待已久的東西就在眼前，立刻滿臉謙遜地回應道：「是的，因為我學習成績還算不錯吧，加上老師比較欣賞我，所以讓我擔任班長。」

劉海江呵呵笑道：「等這案子結束以後，我們局裡肯定會給你獎勵。你是學生，成績又不錯，發獎金還是俗氣了些。回頭你把想報考的大學告訴我們吧。」

從看到新聞時的驚訝和不信，再到猶豫不定，最後堅決地來到市公安局，金陽泰其實等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他的成績雖然不錯，但是當初因為家庭境況等原因，沒能考上好的高中，所以那些國內一流大學的門檻，對現在的他而言，還是高了一點。

不過金陽泰絕不甘心就這樣隨便考個普通學校，再有驚無險地混到畢業，再繼續過著看不到前途的生活，他想為自己謀一個更高的起步台階。

現在他幾乎已經把這個機會爭取到了，所以他的內心無比狂喜，可是面上還是要做出謙遜的模樣，稍微有些辛苦。

金陽泰適時地露出一些感激，卻又不讓自己顯得急色，與劉海江客套了幾句后，笑道：「那麼，我現在就回去了，你們還要繼續辦案吧。」

聽他這麼說，劉海江卻露出了為難的模樣，說道：「能麻煩你再多留一會兒嗎？雖然問題已經沒什麼了。不過後續可能還有一些工作需要你配合，時間不會太久的，最多兩三個小時吧。」

「沒問題。」金陽泰回答得很爽快。雖然聽到不能馬上走他有點意外，但是最大的目的也達到了，又何必在乎多待那麼幾小時呢？

於是金陽泰在警員的帶領下來到一個休息室，被告知可以在這裡休息，有電視可以看，也有點心和飲水。

警員說完話就離開了，金陽泰坐下來，這才發現屋裡頭已經有兩個人坐在那裡，看起來比自己到得更早。他估摸著，這大概也是配合辦案的證人或者舉報者。

正在想著找些什麼話打開話匣子，其中一個背對著門口正在倒水的男人轉過身來，當兩人目光相對，金陽泰忍不住驚呼道：「徐老師，你怎麼也在這兒？」

這個男人臉龐長而方正，正是金陽泰此班的班主任徐林森。

看到金陽泰這個班裡最被自己看重的苗子也在這裡，徐林森畢竟社會經驗豐富，轉眼就想到了原因。

他笑著端起茶杯走到金陽泰的身邊，然後招呼他坐下。

徐林森笑得很有含義：「小金，這下你可以進個好學校了。以後可別忘了我這個班主任啊。」

雖然想法確實是如此，但是金陽泰的麵皮卻沒有徐林森這個老油條那麼厚，聽到對方這麼說話，明擺著在說自己出賣同學換前途，不免尷尬起來。

「這個……也不是這麼說吧，李耀亭他們三個雖然平時脾氣不太好，但是周煒這麼做，肯定是太過分了，而且還觸犯了法律，我明明認出來了，如果還坐在家裡裝不知道，對死去的三個同學於心不安。」

聽金陽泰提到死掉的三人，其實徐林森對他們的死並無什麼傷感，因為這三個也是不好好學習，甚至對他這個老師也不怎麼尊重的角色，他徐林森還不至於為了三個小壞蛋而傷心難過。

只是對於那個總是沉默卻又倔強頑固的周煒，徐林森實實在在感到了很大的意外，他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敢殺人，而且殺起來就是三個。

徐林森有些慶幸，周煒幸虧是在校外殺人，如果他腦子發毛病，哪天在班上忽然開殺，那他班主任的責任就大了。

即使現在，作為班主任，平時對學生的關心不夠這個罪名也是逃不了的，還好自己在看到新聞的第一時間就來舉報，在警方的獎勵和支持下，學校也不至於對自己怎樣苛責，搞不好還會有好處。

金陽泰見班主任忽然想起了心事，也不去打擾他，四下里東看西看，發現屋裡最後一個人正靠在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

徐林森很快就從思緒中脫出，見金陽泰的目光所在，他的臉上忍不住掛上了一絲鄙夷。

悄悄將頭湊到金陽泰的耳邊，徐林森用極輕的聲音對這個學生說明了這男人是誰。

「他是周煒的父親，幾乎和我差不多時間過來，是舉報他兒子的。」

聽完徐林森的介紹，金陽泰難掩面上的震驚，一臉詫異地看著那個頭髮花白，身形略有些佝僂的中年男人。

從表情猜到了這個學生的心思，徐林森輕聲糾正了金陽泰的想法：「不是為了求警方寬大處理，他是來邀功請賞的，因為聽說有獎金可以拿。」

說到這裡，徐林森的臉上鄙夷的神色更濃，從他心底里來說，他即使會舉報周煒，但卻不會看得起這樣的男人，連自己的兒子都可以毫不猶豫地舉報，竟然只是為了錢。

他徐林森雖然對外有些苛刻，但是對自己那個兒子，儘管不是很爭氣，他老徐還不是盡量為其創造好的條件，怎麼也不至於為點錢就不要後代了。

金陽泰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面無表情的中年男人，心中漸漸對周煒產生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同情。

但沒多久，金陽泰的心腸復又剛硬，他在心中念叨：

「抱歉了，周煒，和你無怨無仇，但是我想要達成當初的理想，只有眼前這樣一個機會，你別怪我。更何況……」

他又掃了那個中年男人一眼，在心中暗暗想道：

連你的親生父親都可以為了利益出賣你，又何況我們僅僅是同學呢？

金陽泰在小會客室里感慨和驚訝交集著，劉海江大隊長卻在作戰指揮室里緊張地安排著各項事宜。

劉大隊長指著大寫字板上新貼上去的周煒正面照片，肅聲道：「之前我已經說過，現在請大家再次確認一遍，這就是本次案件的最大嫌疑人，也是我們要去抓捕的目標。」

「周煒，男性，18歲，中華國國籍，身材中等，京成中學高三年級的學生。家庭住址在此……」

等到詳細的資料分發到每個在座者的手中，劉大隊長才繼續高聲說道：「經過嫌疑人的父親周德榮首先指證，以及其班級的班主任與班長的先後確認，兇手為嫌疑人的可能性已經基本無誤。按照嫌疑人父親的說法，他是從朋友家看到了新聞才趕來，並沒有回家。因此，通緝令雖然已經上了新聞，但還是要做好其隱匿在家的準備，因為很多犯罪嫌疑人就是利用警方的這種心理盲區，在暴露后乾脆隱藏在家中或附近的隱秘處。所以請前去抓捕的第一小隊人員務必仔細，不要遺漏任何可疑之處。」

第一小隊的負責人大聲答應，劉總指揮又繼續下命令：

「經過之前專案組人員的緊急討論，考慮到嫌疑人身為一名在讀學生，不太可能搞什麼預謀犯罪，所以暫且將此案當成是一次衝動犯罪。也正因為此，嫌疑人不太可能立刻準備潛逃。除了家庭以外，他所熟悉的場所也是他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例如學校、最常去的超市、還有他最愛去的娛樂場所等，這些在資料中也已經被註明，各小隊要根據安排分頭去搜索調查，無論在或不在，都要在第一時間彙報情況！」

剩餘幾個行動組的負責人也分別出聲答應。

看了看桌旁坐著的人們，劉海江面色逐漸嚴肅，沉聲道：「這次任務有可能會遭到抵抗，執行任務的人可能會有被傷害的危險，所以經上級批准，每個行動小組的正副隊長都要佩戴武器，在出發前到槍械保管處領取。」

本來在座的各行動負責人都在緊張地確認任務信息和做準備，一聽到要動用槍械，有幾個老警員都露出了驚奇的表情。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麼，你們覺得對象只是一個年輕的學生，為什麼還需要這麼多人準備武器。」

劉海江的音調隨著說話逐步提高：「請大家不要忘記，本案三個被害者的死亡狀況！」

被劉總指揮這麼一提醒，那三具死狀怪異的屍體又浮現在眾人的腦海中。這時每個人才意識到，要抓捕的對象可能有些古怪。不由加了三分謹慎，也多了三分緊張。

看到眾人面色微微變化，知道自己的提醒有了效果，劉大隊長滿意地點點頭，他站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加大了說話的力度，「我曾經向上級領導彙報過，這個兇手的情況可能並不尋常，但是領導已經給出了明確答覆，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任何怪力亂神的東西。兇手殺人的手法肯定另有隱情，只要抓到嫌疑人，審訊后自然能水落石出。」

「不過我還是希望每個參與行動的人能夠小心行事。」

說完這句話，劉大隊長側首略一思索，確認沒有什麼遺漏的信息，於是高聲道：「那麼，大家就立刻開始行動！」

一眾警察轟然應諾，紛紛起身，作戰指揮室內各種聲音混成了一片。

正在翻閱著資料的劉總指揮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吆喝一聲，有的人已經走出門口，聞聲一起站定，不知道總指揮還有什麼話要說。

劉大隊長伸出一根手指，面色嚴肅：

「請大家記住，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不要選擇擊斃目標！因為上級領導似乎對這個兇手很感興趣。」

看著所有人齊聲答應然後一一離去，劉海江嘴角那胸有成竹的笑意才漸漸隱去。

他的面色再度變得陰沉，想著白日里和上級領導們通話的內容。

明明這幫鳥人自己也覺得情況古怪，卻仍然在大談唯物主義，只是在最後交待任務的時候，卻註明了盡量要活捉目標。

簡直把下面的人全都當成了傻子！

劉大隊長啐了一口，繼續心事重重地翻看起案件資料來。

只能希望自己下邊那些平時只會敷衍了事的傢伙，這次能給他爭口氣，替他把這件事幹得盡量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