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撲空

戴維看著那幢熟悉的小樓邊神情嚴肅的十幾名警員，心臟跳得很快。

他在猶豫，內心無比糾結，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不該裝成沒事人般走過去。

儘管隔著一幢小樓，戴維還是能聽見周煒母親那令他耳熟又親切的聲音。

只是這聲音的主人現在正處在激動和憤怒中，一連串的話說出來，音調急促且高亢。

「我兒子絕不會……那些事……你們……不許亂翻！」

雖然二樓的窗戶開著，但是隔了一段距離的戴維仍然聽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大概知道已經有警員在向周煒母親進行問話調查，還很有可能在搜查房間。

戴維的膽子很小，這時候已經滿頭是汗，他將微胖的身子緊貼在依靠的這幢小樓邊上的凹陷處，似乎這就是最安全的庇護所。

從電視里看到周煒的時候，戴維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隨著背景音語調嚴肅地宣布這是一起社會影響嚴重的兇殺案的嫌疑人時，畫面上出現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年輕男子的特寫。

沒有眼睛，也看不清鼻子，但是戴維就是一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正是周煒。

他整個人好像中了定身術，在原地杵了有半分鐘之久，連媽媽招呼他吃飯都恍若未聞，然後丟下一句話就衝出了家門。

「我有點事，別等我吃飯了！」

小胖子呼哧呼哧地奔跑在馬路上，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到的東西。

他僅有的，最要好的朋友，竟然殺了人，而且還不止一個，並在這短短時間裡就上了電視被全市通緝。

早在放學時，他就隱約從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中得知了這個讓他既害怕又高興的消息，那就是李耀亭、俞瑋奇、許為華這個鐵三角組合的離奇死亡。

人們傳播消息的速度總是很快的，而警方即使遮掩得再好，即便能不讓一個閑雜人等目擊現場，但是三個家住附近的學生的失蹤，還有兇案的發生，配合天生愛好八卦的人們那豐富的想象力，結果不難知道。

當時戴維在短暫地擔心過連環殺手有可能對自己的威脅后，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那股難以掩飾的高興。甚至連走路都在笑，他第一時間就想把這個好消息與周煒分享，可惜這傢伙這幾天不知去了哪裡，沒來上學。

原因無他，以戴維的膽小和好欺負程度，這個鐵三角組合又怎會放過他呢。

歡樂總是不能持續很久，當戴維樂呵呵回到家中，興緻勃勃地看著電視新聞，準備美美地為壞人之死吃頓愉悅晚飯的時候，他震驚地發現，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是兇手。

他沒有想到去舉報，而是第一時間趕去了周煒的家中。不管對方在或不在，他只想問一個明白。

以戴維對周煒的了解，這個小子脾氣倔強又固執，但是卻為人謹慎，隱忍的能力也很高，應該不至於會為一點小事而怒殺三人。

肯定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然而等他跑到周煒的小區里，還沒趕到對方所住的那幢小樓，警車也已經到了。

戴維眼睜睜地看著好幾輛警車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然後停在了周煒住的那幢樓跟前。

他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他的心中不知為何充滿了絕望和恐懼的情緒。

停下腳步，喘著氣，小胖子緊靠在隔壁的樓邊上，再也無法邁步。

他的腦海中一瞬間轉過很多念頭，一會兒覺得周煒可能不在家，轉念間又想到了周煒躲藏在家中被逮捕，甚至因為動手反抗而被當場擊斃的情形。

無論是哪一樣，都會讓戴維的心頭一緊，他的冷汗不停地冒，不一會兒就浸透了後背的衣服。

直到聽見周煒母親的潑辣爽脆的高音量，小胖子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幾乎虛脫。

天可憐見，周煒並不在家。他不用親眼看見自己的好朋友被逮捕或被擊斃的殘酷場面。

但是戴維轉眼又感覺到更深的失落，因為周煒也許從此浪跡天涯，不管是否被捕，他可能從此以後再也無法親眼看到這個朋友一面了。

他也為屋裡面那個可憐的母親而感到難過，這幾年來，他到周煒家裡次數不少，但是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與他的母親見的次數不多。但是這不多的幾次見面都讓戴維對這個性格爽利的中年婦女心生好感。

不知道站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小時，正當戴維猶豫著是否就此離開時，那幢樓的樓道里忽然傳來了大聲的爭執聲，然後又傳來一聲尖叫。

這是周煒母親的聲音，戴維聽得很清楚，小胖子的心臟又再一次地抽搐起來，未知的恐懼包圍了他。

好友的家人在受難，而他只是站在這裡，什麼忙也幫不上，什麼事情也不敢做。

戴維不止一次地痛恨過自己的無能與懦弱，現在他又在心裡大聲地痛罵自己。

哪怕只是去看一眼情況也好，不管以後如何發展，若是以後還能見到周煒，至少自己可以告訴他，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戴維焦慮的情緒當然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他沒有等多久，周煒所在的小樓里急匆匆地跑下來一個人，手裡拿著一袋被封起來的物事，像一條金黃色的魚。

那人走到警車旁站著的一個留鬍鬚中年警察身邊，然後著急地說了幾句。因為隔得有點遠，戴維一個字也沒聽清。

那個貌似是在場最高負責人的中年警察接過那袋東西，然後皺眉聽著從樓里跑出來的警察彙報，只聽了幾句，忽然就勃然大怒，同時咆哮了起來：

「你奶奶的這點事情都辦不好嗎！讓你把個婦女帶下來都做不到，居然把人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去了！蠢貨！站著幹嘛？叫救護車來！」

那個年輕些的警察臉上帶汗，被訓得一個字也不敢出口，連連點頭，然後緊張地打起了電話。

戴維的心一下子抽緊，看起來周煒的母親和對方因為什麼事情起了爭執，然後在樓梯上不小心摔了下來。

就是不知道現在她的情況怎麼樣了，戴維心中難受，卻無能為力。

正在小胖子反覆掙扎著要不要裝作跑路過的樣子瞄一眼樓內情況時，一個警察無意中發現了靠在樓邊的戴維。

那個警察五大三粗，面相凶厲，三步兩步走過來，不耐煩地對戴維說道：「這裡現在是警察在執行公務，請居民予以配合。暫時繞行。」

見自己被發現，戴維原本還嚇了一大跳，生怕被當成窺探消息的嫌疑人同黨給抓走，但聽見對方只是下了驅逐令，立刻鬆了一口氣。

「馬上走！馬上走！我住在那一邊的。」

戴維隨口編了幾句，然後順著來路又退了回去。

一路心驚膽戰地走出到小區門口，戴維小心地四下看看，確認沒有警察跟著自己，這才撒腿朝自己家跑去。

「對不起了，周煒，我什麼也幫不了你！」

戴維眼中隱含淚水，只能用一路狂奔來平息自己愧疚的情緒。

………………………………………………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距離周煒家小區兩個街區之外的某高檔住宅區內。

這是一間120平米的大兩室一廳，裝飾的簡約而優雅，一看便可知道主人的品味不凡。

周煒從廚房看到衛生間，最後走到陽台上，盯著遠處的落日看了半晌，開口道：「我們住在這裡，不會給你家裡帶來什麼麻煩嗎？」

在他的身後，楊鈴鈴忽然走了出來，笑著說道：「不要緊的，這間屋子本來就是老爸幾年前買來給我的，說我想一個人住的時候就可以過來，因為定期有人來打掃，所以挺乾淨，這些年都閑置著，他自己從來不過來。只有我偶爾住過幾天。」

「奢侈的小丫頭，身在福中不知福。」周煒特意用帶著羨慕的語氣揶揄了楊鈴鈴一句。

小姑娘笑嘻嘻的，絲毫不著惱。

周煒的面色忽然變得認真起來，只聽他誠懇地說道：「說真的，我必須要謝謝你，現在我沒辦法回家，正需要一個很少人知道的地方藏身，那些旅館酒店肯定早已經被監控起來，你真是幫了大忙了。」

楊鈴鈴覺得周煒有些小題大作，不過就是讓一個閑置許久的空屋再度利用而已，還那麼客氣幹什麼。

一旁走上來一個馬尾辮美女，正是孫曉蓓，她當然知道周煒的意思，稍一思索，便拉過了楊鈴鈴，對她解釋道：「不是他客氣，而是這件事其實對你是有危險的，你要知道，假如周煒被發現，那你家人就會成為窩藏通緝犯的從犯，因為這房子是你父親名下的，所以……」

她不用再繼續說下去，因為楊鈴鈴是個聰明的女孩，她已經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隨著孫曉蓓的解釋，楊鈴鈴的情緒略顯低沉，但是很快又被她擺脫，只聽她用堅定的聲音說道：「既然我能這麼做，當然也想到了可能產生的後果。但是就像我們大家所討論的，這個世界應該只是一個鏡像世界，或者是平行宇宙，總之它並非真實的，那麼我的家人也同樣並非真實。而我雖然很愛我的父母，但也是在起源空間生死間掙扎過的人了。你們不用擔心我會為了家人虛幻的影子而傷心。」

「因為我知道，不管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家人還在真正的現實里，好好地等著我回去呢！」

楊鈴鈴用充滿信心的語氣，這麼笑著說道。

周煒點點頭，不再言語。

他知道這個小丫頭作出這個決定是多麼不容易，他也很清楚以楊鈴鈴的性格，即使明知道是不真實的世界，但是這真實的家人親情卻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斬斷的。

所以周煒很明白，楊鈴鈴到底用了多大的決心，才克服了自身心理上的障礙。

想必，女孩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一想到這裡，周煒就心生感動，還有幾分歉疚。

為今之計，就是希望其他隊伍成員能儘快趕到，一起商討出能夠解決目前困境的辦法。

世界的排斥力已經開始在周煒的身上顯露無遺，周煒甚至認為，就算他能夠克服當時復仇的渴望，不去殺死那三個同學，排斥力也會另想辦法，然後縮緊無形的大手，想把周煒給排除出這個世界。

只有主動出擊，集中全隊的力量，先發制人地用最快速度找出擺脫世界排斥力的方法，才能避免全隊被越來越大的排斥之力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