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身在小屋中的秦歲晏,並不知道明和宮之後會因為他而變得亂糟糟。
只是很無奈地感覺到,自己在面對眼前這個瘋女人時,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耐性。
烏干回人太難纏,大雍的軍隊又太深入,進了扶啟腹地,戰線拉得太長,輜重糧草的運輸很難跟上,致使前方略處劣勢。
這種緊要關頭,烏干回軍營里出了個驍勇程度不下於的人,先鋒將領趙閔毅被偷襲身死,朝中將領里很難再挑出一個有能力去帶隊的將軍。
秦歲晏思慮良久,已經決定御駕親征。
他曾在漠疆待了數年,若不是後來這場宮變,他本應是出征的最佳人選。
然而,有些事不辦妥,他無法安心前去漠疆。
自芩知將賢音抓回來,已經過了半個多月。
這半個月,也是國事繁雜至極的半個月,秦歲晏能抽出來的時間屈指可數。
一想到其中還有大半,居然是花費在審訊賢音身上,他便覺得心中怒火極盛。
偏偏賢音還在自以為是地挑逗於他。
她張狂地睨向沉靜立在原地的男人,伸出舌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緩慢地用上揚的語調撒嬌:「阿晏,你過來,再離我近一點,我就把解藥的方子告訴你,這解藥如此珍貴,我怎麼會捨得讓除你之外的人聽到。」
秦歲晏看了她半晌,似乎不為所動。
然而賢音卻在心中暗喜——他沒有轉身就走,也沒有對自己用刑,而是還在這裡與自己周旋,就證明,他找不到那個毒藥的解藥藥方。
只要自己堅持,他早晚會來求自己。
若是他不願為了那個賤人來求自己,就證明了那個賤人不值一提。
不管是哪種結果,結局都是對她賢音有利的,秦歲晏,一定會任由她施為。
思及此,她的臉上又漾起笑意,「我保證,阿晏,我保證,只告訴你一個人。」
「你現在不肯來,」賢音拉下臉來,威脅道:「難道一定要等我不高興了,一輩子不說解藥在哪兒?這麼說——」
秦歲晏忽然向著她的方向邁了一步。
「嘩啦!」賢音欣喜若狂,脹鼓的眼睛幾乎要瞪出眼框,雙臂一用力,拖拽著身上的鐵鏈發出一陣陣聲響。
「再過來一點點,阿晏······」
秦歲晏便又走了一步,他斂容垂眼,幾乎滿身戾氣,就連旁邊的木岫也不敢去猜自家主子現在心中在想著什麼。
偏偏那個幾乎走火入魔的賢音,一點不清楚現狀,只活在自己的想象中。
她痴迷地望著俯身靠近的清俊面容,竟踮起腳仰著頭吻上去——
幾乎是同一瞬間,秦歲晏充滿厭惡地閃身避開了朝他湊過來的那張臉,在離賢音極遠的門口站定。
眼看被秦歲晏躲過,賢音氣急敗壞地掙扎著,妄圖掙開鎖鏈,但很快,秦歲晏薄唇微啟,冰冷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用刑。」
一道鞭子隨即狠狠抽了上來。
鞭子上帶著倒刺,很快就在賢音身上劃出一道血痕。
火辣辣又難以忍受的痛楚令賢音倒抽了一口氣,發出一聲凄厲慘叫。
她還沒有喘過氣,鞭子便接二連三的抽了過來,一下一下,彷彿永無止境。
起先賢音還在仰頭笑著,一邊笑一邊叫:「怎麼,你想殺了我呀阿晏?你手握的那般緊,青筋看得我都心疼了······」
「啊!你殺了我,那個賤人也會不得好死,阿晏——啊!」
到後來,她渾身已經血肉模糊,整個人也神智不清醒,眼睛半閉不睜的,無力地垂著肢體,全靠鎖鏈吊住,才勉強立著。
嘴裡雖然喃喃念著,但已不成句。
「······阿晏,你······你真······忍心······對我······扶啟,我父王······定不會放過······放了我······求求你······」
痛楚和恐懼已經將不久前的張狂和自負吞噬殆盡,現在,她滿心奢求的,就是眼前毓質端秀的男子能放過她,但秦歲晏只靜靜地問:「解藥藥方在哪兒。」
賢音聽清楚后,嘴裡發出了一聲似啼似笑的怪聲,卻直接惹得秦歲晏的耐心徹底告罄。
「問到說出來為止,」他頓了頓,語氣平淡,「不用留活口。」
木岫有一剎那的分心,還是在旁邊靜靜佇立良久的木戎領了命,「屬下明白。」
回勤胥殿的路上,木岫終究沒忍住,躬了躬身,問秦歲晏:「主子,若是不留活口——萬一賢音公主到死都不肯吐露解藥藥方,皇後娘娘她——」
秦歲晏步履不停,及至進勤胥殿時,木岫才聽到空氣里傳來一句話,擲地有聲。
「既然是扶啟的皇族秘葯,吞併扶啟,自然會查到解藥。」
********
一夜急雨,嚷鬧過的明和宮重又恢復了靜謐,只有一個悶著不吭聲的少年站在宮牆下,等了很久,整個人被淋的渾身濕透,也沒有挪步。
栗園小屋前,他比瓊瑰更早窺見那場意外,明和宮外,他跟了瓊瑰整整一路,。
整件事的內情,他看得比一直跟在瓊瑰身邊的幾個人都要清楚。
沒有人同他說過帝后之間的相處,但是看到那位皇后在宮門前昏倒時,他卻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
他還發現了一個旁人沒注意到的事情,很重要。
重要到不敢輕易說出口,不知道對誰去說,卻又放不下心,只好鼓起勇氣在宮牆邊站了一宿,看看能不能找到轉機。
天將明時,急雨終於緩了下來,淅淅瀝瀝滴落在長巷道里,將遠來的腳步聲也渡上一層潮濕的寒意。
保山瑟縮著,在晨間的寒風和細雨里抬眼朝宮門前看去,那裡有一隊禁軍整齊劃一地停在石獅子面前。
很快,人群分成兩列,給後面的轎輦讓出一條通路。
保山便看到,明和宮的宮人全都跪在那人跟前,恭敬地請安。
那人穿著銀色輕甲,而非昨夜那件明黃色衣袍,整個人也完全不是昨晚清貴疏離的貴人模樣,變得如一柄出鞘的利劍,氣勢愈加凜冽。
原來皇后就是在為這樣的男子傷心。
保山看著秦歲晏踏進了明和宮,慢慢蹲下身,仰頭靠到牆角,脊背緊緊抵住粗礫的宮牆,心內情緒激烈掙扎。
他拿不準,到底該不該將自己發現的事情告訴這個男人。
異常敏銳的直覺,讓他不自覺地敬畏這位年歲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輕皇帝。
倘若在瓊瑰面前是尚可以忍受的局促和緊張,那麼面對秦歲晏時,他已經無法剋制自己心裡的懼怕了。
就在他發愣的當口,秦歲晏已經從明和宮中出來,重又坐上轎輦,帶了那一隊整齊肅穆的禁軍,朝宮門處去了。
保山望著那片刻邊消失在細雨盡頭的隊伍,心裡忽然湧起一陣強烈的後悔。
遲疑了片刻,他便猛地朝那隊人馬追去——
「哎!」
經過明和宮宮門時,裡面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
「保山?!」
他在奔跑的途中不得不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山竹站在門口台階上,在喊他。
見他回了頭,遲疑地朝自己看過來,山竹連忙舉起手招了招,示意他過來,「你在這兒呢?那可好了,主子正命我去找你來,如今倒省事了。」
「皇後娘娘,要見我?」保山不由頓住了腳步,待他反應過來,匆匆回頭朝方才那隊人消失的方向看去,哪還有半點人影。
保山不由得有些垂頭喪氣。
追不上了。
「對,娘娘才醒,便急著關心那盆雪素心,讓我去請你。」山竹對他的表情十分不理解,只顧催他:「你這是怎麼了,跟只鵪鶉似的。快點兒跟來。」
說罷,山竹便轉身進了院。
保山只好跟過去。
山竹領了他繞過曲廊,一路未停,徑直進了正殿。
正殿里的陳設同他上次來見到的不一樣了,正中央擺著一座嵌著紅寶石的石質屏風,將後面的人影遮擋的嚴嚴實實,連傳來的聲音也都悶悶的,像是風寒未愈一般。
「娘娘,人帶來了。」山竹示意他在屏風前站好,自己進去回稟瓊瑰,「可巧,這獃子好像一宿沒有回去,也不知道避雨,就在明和宮的宮外牆邊淋了個透濕。奴婢發現的時候,這獃子想必才反應過來,正往回跑呢。」
她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卻不料攏著寬大披帛的瓊瑰只淡淡道:「山竹,去吩咐小廚房熬一碗驅寒的薑湯來。」
山竹答應著去了。
瓊瑰出了會兒神,半晌沒有再說話,只靜靜地俯首在膝上,如雲似霧的青絲披拂滿肩,更顯得那身影纖弱伶娉。
「娘娘,」良梓站在身後,怕她又迷糊地睡了過去,容易著涼,便輕聲道:「您好歹振作些精神,久睡也是傷身的。」
昨夜自陸夫人和將軍夫人回去后,瓊瑰便又昏沉地睡了過去,直至剛剛才醒,算一算,竟睡了差不多近六個時辰。
就在她聽不到瓊瑰回應想要繞到瓊瑰跟前去看一眼,那纖細的手腕忽然動了動,似乎受不住寒一樣,又將披帛攏的更緊。
這還是夏天,娘娘就這樣畏寒,實在是不妥,良梓正暗自擔憂,未料瓊瑰忽然輕輕道:「無事,很早我便醒了。」
很早便醒了?
良梓不僅擔憂,而且震驚起來。
「那、那您可知,」良梓小心翼翼道:「陛下今早已經離宮了。」
瓊瑰木然地盯了扶手上的花紋看,彷彿渾不在意道:「我知道。」
那時她已經醒了,也知道秦歲晏來看她,只不過他站在床前沒有說話。
末了,察覺到他似乎俯身靠近時,瓊瑰便裝作無意識地翻了身,縮進了床里。
想要遠離他。
良梓聽她這樣說,心裡隱隱有個猜測。
這麼說,或許在陛下進去看望皇後娘娘時,娘娘是知情的,只不過是在假眠?
所以,她才會在陛下剛離宮后,就喚她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