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人心（下）

又一次大大的意外。

具有相當智能的黃金虎王的行動居然觸發了遊戲系統內部關於《尋》中幻魔怪獸和NPC升級的特殊設定，讓四聖獸之中的白虎提前降生在暗黑森林裡。

然後，很自然的，甫出生的白虎和睜眼后看到的第一個玩家簽定了寵物契約。

再然後，還是很自然的，本來還有那麼萬分之一可能看看建城令的青梵被這一團肉球吸引了全部目光……

看到青梵毫不客氣地將虎王爆出的各種物品以及那些被迫同歸於盡的玩家丟下的裝備器物搜羅一空，然後抱著白虎施施然踏上回程之路，完全不知道建城令為何物的天真單純模樣，林洋跌腳大罵的氣急敗壞徹底取悅了自己。

只是，那種搜刮「死人」器物乾脆利落的舉動和一副天經地義的表情，還是讓自己忍不住背心發寒。

看慣了他在迷霧森林中快樂自足的神情，卻忘記了他骨子裡的掠奪本性，這樣的青梵……真的會是達成自己希望的那個人嗎？

《尋》規定打怪后爆出的各種器物裝備都必須在十分鐘（遊戲時間一小時）內拾取，而人「死」后屍體裝備都要過十五分鐘（遊戲時間九十分鐘）才會刷新——這是為了適應某些道具裝備可能引起的紛爭搶奪而特意設定的規則。因為死亡掉級的規定非常嚴苛，有的時候近乎「殘忍」，所以通常玩家都會非常小心，在大型任務的時候儘可能和信任的人一起組隊，這樣一來增加成功機率，二來可以保證即使「死亡」自己的裝備器物以及隨身攜帶的財產不受到過大的損失。

因為是非常少見特殊的同歸於盡，系統刷新的時間顯然大大超出了原本規定，青梵離開后大約又過了三四分鐘才將那些玩家的「屍首」刷盡。看著突然變得悄無人息一片寂靜的屏幕，不由微微一跳。

「常非。」淡淡地開了口。

「是的，我的主人。」

「這麼多天看下來，你很喜歡青梵吧？」

「他是一個很不一般的玩家——他了解我的心意，而我卻不能完全感受他的心理波動。」高級智能體擁有的對話功能讓常非在很多時候都完全可以充當一個「人」的角色。「這是他不同的地方，常非的設定是需要對他進行最高級別的追蹤的。觀察的階段已經結束，符合特定人群心理感應追蹤條件，追蹤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常非，」頓了一頓，「用『那個』吧。」

※

蒼羽。

朱雀，火焰之神，浴火而來，流動著火光的不可接近的高貴美麗，是最靈動肆意、最強大的力量的主宰。

但這一次，涅槃重生的鳥王鳳凰，竟然披上了一身黑羽。

天生而成的驕傲，肆意無拘的性格，以及黑色籠罩下帶來的妖冶邪魅的風華，都意味著這不是普通的鳥兒。

蒼羽——FLY，以千年前通語的古英語「飛翔」為名、追求最高自由的精靈，是《尋》世界輪轉著恆世之常與人界之非兩個世界的主宰，「常非」的分身。

天空中幻獸的王者，知曉遊戲世界一切動向，擁有比四聖獸更高的智能，直接與常非和自己的心意相通——這就是黑鳳蒼羽的力量源泉。

在古老的東方典籍里，道家的始祖一氣化三清的神話至今流傳。《尋》的世界，也不過是自己寂寞之際點化出的幻境，但派出黑鳳化身的那一刻，卻是旁觀者的常非和自己第一次接近了心中的夢想。

蒼羽，可以成為最卓越的引導者。

將總是一派天真甜蜜笑容的少年，引導向《尋》的舞台。

「蒼蒼啊……」

少年的嘮叨被自己和林洋看在眼裡聽在心裡，顯然對於這個可以對話可以玩笑的夥伴青梵非常的滿意。只是又是十多天過去，忙於煉藥制器的青梵完全沒有離開迷霧森林的念頭。有了白虎（對那個沒什麼美感的名字實在不敢恭維）的「幫凶」，迷霧森林大大地遭劫，但將死亡當成兒戲的隨意卻是惟有在遊戲里才可能出現的輕鬆——偏偏正是因此而益發地顯出少年的與眾不同。

「還是沒有掉級啊……對於45級以下低等級的玩家系統保護果然還是很有效的，不然依他這樣頻繁的死亡，只怕別指望能在遊戲里呆滿兩天。」現在，林洋已經習慣在一天工作結束后跑到自己的小樓盯住常非的觀察屏幕。「如果不是死亡過於頻繁的話，他的聲望值只怕要超過目前排行榜的頭名了。」

「遊戲是公平的。」

研製出新葯自然要有獎勵，但無視系統規則也應該受到懲罰——只不過那個少年似乎完全沒有把死亡懲罰放在眼裡，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懲罰不構成任何威脅，反而成為遊戲對他的妥協——果然這才是真正玩遊戲的人應該有的心態呢……

※

「黃昏之城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說？」

「是利用了遊戲本身漏洞的產物，對方似乎也是高手，做得滴水不漏，真是非常出色的人物呢。」

「是這個樣子，但林源是不會接受的。」

林源，寰宇的總裁，林氏一族年輕人的領袖，對於整個聯盟世界來說都是跺跺腳三日餘音的人物。能夠在所有人猶豫不決時果斷地《尋》完成並投入市場，確實是他心性能力的體現。只是，有著天生感應他人心緒能力的自己，對於他從來都沒有什麼可說。

「不過是我的一場遊戲而已，讓他分一杯羹已經夠對得起所謂的親情骨血，他有什麼權力說接受不接受？！」忍不住冷笑，「當初公測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發現了這個BUG，為什麼那時不和我說明？不就是發現其中有利可圖？現在好了，知道對方能力夠強又不喜歡屈居人下，就巴巴地跑來要我收拾殘局？」

「可是……」

「林洋，你是市場營銷部的負責人，這件事不在你的職責範圍之內，就不要插手多管閑事。」努力說得心平氣和一些，但高速變幻的虹彩還是讓林洋流露出少有的驚駭表情。「《尋》的魔法體系本來就有一些需要大加修改的地方，還有目前完全由常非利用數理邏輯進行的政府管理，這些都是漏洞的來源。如果現在要修改這個BUG的話，那麼整個《尋》的管理體系和基礎模式都必須進行巨大的調整；但如果按照林源的想法，這一次調整卻必須在暗中不著痕迹地進行——這簡直就是在做夢！」

「但我以為你可以做到，或者說，你可以利用合適的人做到。」林洋的眸子突然閃出異常銳利的光彩，「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在思考這樣的辦法——你的心愿是徹底的改變，而那個可以達成你心愿的人，似乎已經找到了……」

果然瞞不過他啊！苦笑一聲，「我的心愿……確實如你所說。但這件事，與青梵無關。」

「為什麼？」

「他太弱——身體基礎素質決定他沒有戰鬥能力，再高強的精神魔法也會有失效的時候，那樣的他不足以擔當起這樣的責任，即使有白虎和黑鳳在身邊也沒有用處。」

「但是——」

「林洋，你很清楚，完成這樣的任務，除了智力和武力上的超凡脫俗，更重要的是心性的堅韌剛強。一旦接受就絕不後悔的堅定，迎難而上半步不退的勇氣，還有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不失去希望，但所有一切中最重要的，是內心對於這個世界的執著和信仰。智慧、勇氣、毅力這些東西，或許青梵都有，但對於遊戲世界的信仰，在他而言卻是根本不存在。」輕輕點擊常非的操作屏幕，「他是一個玩家，一個清楚意識到自己玩家身份的純粹的玩家。他要的是遊戲最基本的娛樂自我價值的本身，而不是遊戲可以帶來的名聲、利益或者是虛榮心的滿足。無論你相不相信，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林洋的失望竟是溢於言表。

「不過沒關係，有另一位非常出色的人物將會是我們的選擇。」

說著輕點屏幕。

灰發灰眸，美麗得超越性別界限的清雅面容出現在屏幕上。

「魔法騎士修伊司……」林洋忍不住喃喃地道。

「他的身份、他的個性、他的才華……《尋》會因他而改變的……」

決定，在那時已經作下。

那個時候，自己並不知道，正是因為這個決定，給《尋》世界帶來多少天翻地覆的變化。那個時候，自己更不知道，正是因為自己的一時動搖，徹底改變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四個人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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