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她下意識去找沈寒亭,沈寒亭面色一變。
不只是沈寒亭,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霎時間,風雅的曲水宴會散了個乾淨,沈寒亭率先走上前來,「白息,你這是?」
白息抬手,甲胄寒光凜凜,「臣斗膽,持劍來京都,清君側,斬亂臣。」
所有人都瘋了般朝著外面衝去,白息身後的士兵數量並不多,但都是戰場上九死一生的精銳,只消片刻就圍困了所有人。
而之前,西夷來犯,皇城兵馬司的權利被收回重新分配。
沈寒亭交給的……是白息的心腹。
和枝枝一樣,沈寒亭也對白息信任至極,從未想過白息會背叛自己。
枝枝好一會兒,才從久遠的記憶里扒拉出來一點可能相關的原因。白息原本是奴隸,九死一生地試練后,才成為暗衛,保護長公主沈蟬音。
白息沉默寡言,而年少的沈蟬音卻是個活潑又敏感的小姑娘。
她還記得,七歲那年有次和沈寒亭吵架了,枝枝賭氣躲在了沒有人的冷宮,結果天黑之後找不到回去的路,嚇得躲在角落哭。
最先找到她的,就是白息。
她當時蹲在角落裡,眼淚巴巴的,卻因為怕黑不肯從角落鑽出來。
白息沉默地外頭陪著她,什麼也不說。
枝枝那時候沒那麼怕了,小聲和他說話,「你為什麼不愛說話呀?」
少年眉眼深沉寂寥,像是一把藏在鞘里的刀,即便那麼沉默也顯得鋒芒畢露,好久才生澀回答她,「以前很少說。」
「以前?以前什麼時候?」枝枝對他很好奇。
那時候她年紀小,又活得光風霽月,當然好奇這樣和她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暗衛營訓練的時候。」白息微微抿唇,「每個月考核,都會淘汰一個人,淘汰掉的那個人,必死無疑。」
小姑娘徹底不害怕了,繼續刨根問底,「所以,你們每個人都要把所有時間放在訓練上,沒有時間說話?」
少年嗯了聲,補充道:「誰也不知道,下次是誰死在誰手裡。很多時候,被淘汰的那個人,是死在考核中的那個。」
枝枝有點害怕,她從來不知道人命這樣輕賤。
她沒見過幾個人死去,總覺得大家都會天長地久地活著,永遠都如現在這樣活著。
「白息,那你可要好好活著。」枝枝抱著膝蓋,難得有點悵然,「若是你哪天死掉了,我會很難過的。而且,我難過不算什麼……」
少年抬眼,漆黑的瞳孔里盛了一寸月光。
「殿下不該為我難過。」他垂下眼去,「我這樣的人,卑賤如泥,死了還有許多個來公主身邊保護公主。」
枝枝固執說完自己的話,「我難過不算什麼,你自己就這麼沒有了,才是最可惜的。」少女爛漫又矯情,「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有你自己那樣,知道自己的一切可貴與可悲。」
那時候白息沒聽懂這句話。
他只覺得,這個小公主真叫人喜歡。
她身上有太過柔軟溫暖的光芒,叫人忍不住地想要呵護她,保護她。
肝腦塗地,再死不惜。
「你有父母嗎?」枝枝問他。
少年沉默好久,「死了。」過了一會兒,他繼續道,「只有抄家的大罪,子女才會併入奴籍,一輩子不得翻身。」
枝枝幹巴巴安慰他,「等我以後長大了,有封號了,我就叫父皇幫你洗去奴籍。你武功這麼好,我以後讓你去當大將軍,保護天下百姓好不好?」
實在是太過久遠,遠到枝枝都忘記白息是怎麼回答她的。
她看著白息,有些不敢相信,這個鎮守北地數年、戰功赫赫的大將軍,竟然會有一天,操戈向皇室。
「陛下怕是已經忘了,當年的白易案。」白息冷眼看著沈寒亭等人帶來的侍衛負隅頑抗,他目光冷冽,「那件案子,是陛下處理的第一件政事。」
枝枝沒聽說過,側目看向沈寒亭。
沈寒亭眸子幽深,面色卻隱隱發白。
「陛下獨斷專行,誤判了白息抄家,全家上下,除了幼女沒入奴籍,無一不斬首示眾。」白息輕嗤一聲,眸色幽深,「後來雖然發現是誤判,卻因影響深重,朝廷不敢公之於眾。」
「歸根到底,是怕動搖陛下的儲君之位,對么?」
沈寒亭微微皺眉,看向白息,「並非只是如此,當年朝野之上黨政甚眾,朕哪怕是知道誤判也……」
白息諷刺一笑,「歸根到底,是為了你沈家的天下安穩,所以旁人枉死的性命便不值錢。」他盯著沈寒亭,掃了一眼枝枝,「殿下,我也想過作罷。」
枝枝被黃鸝牽在手裡,指縫裡都是黏膩的冷汗。
她看向白息,然後垂下眼來。
人非聖賢。
「可沈寒亭無能。」他冷下臉。
沈寒亭無能,他鎮守北地多年,擋住了最兇惡的北狄人。明明是守成之主,卻被攝政王趕下台,連西夷那些烏合之眾,都需要宋詣插手才能趕走。
黎國動蕩不安,邊城本就生存艱難,動蕩之下貨幣不值錢,貧瘠的北地邊城苦不堪言。
沈蟬音次次被朝臣逼著和親,西夷事件之後,沈寒亭再也沒有反駁這些聲音的餘地,竟然當真默認失憶的枝枝和宋詣待在一起。
沈寒亭面色如常,低聲吩咐心腹,「送公主走。」
白息喜歡吱吱,如果已經打算徹底和他沈家鬧翻,自然也不怕囚禁強娶吱吱。
何況,白息對他的怨氣里,肯定也有他護不住吱吱的緣故。可這麼多次,也讓沈寒亭看開了,若非真心悔過,絕不至於恨不得把一切拿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