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救下這樣一個姑娘,純屬是柴悅寧一念之差下的一場意外。
隨著夜幕降臨,霧區的視線又模糊了幾分,三面漏風的破卡車開不了太快,眼睛會睜不開。卡車的霧燈碎了一個,剩下的那個也忽明忽暗地打著閃。
此處被基地規劃為六級風險區,隨處可見的黑藤,在夜幕的濃霧中流溢著暗紅或是深紫的光暈。
四周不斷傳來駭人的低吼,那是如今地面的全新主宰者,是那些受黑藤影響而產生變異的各類異獸。
大災難爆發至今已有五十餘年,地面的全新生態不斷繁衍進化,感染並毀滅了舊的生態。
現如今,異獸種類數不勝數,必然不乏身形迅捷到可以追上車輛的,更何況她們只是一輛破舊卡車。
這一路上,柴悅寧的精神都緊繃著,隨時準備面對未知的危險。
萬幸這條夜路並沒有出現任何攔路者,甚至一路通順得讓她有點神情恍惚。
她印象中的霧區深處,就算不是生長季,也不該這麼安全。不過無論如何,什麼都沒遇見總比遇見什麼要好上太多了,她便全當自己走大運了。
沒過多久,她便在五級風險區遇到了因大霧而迷失方向,且各個面色焦慮的羅昆小隊。
濃濃夜霧中,人類車輛的霧燈就像是那指路的燈塔,遙相呼應著使人重逢。
羅昆雇的都是普通傭兵,平時都在低風險區晃蕩,從來沒有進入霧區深處的經驗。這群人先前扔下柴悅寧跑路時那叫是一個果斷,此刻迷了路,發現柴悅寧還活著,一個個又跟沒事人似的,腆著臉過來示好。
身為被拋下過一次的人,柴悅寧本不想再與他們有任何合作關係,但考慮到此處還是中高風險區,對方車上的裝備遠比自己齊全,自己此行所求也並未得償所願,她最終還是壓下了心底的怒意。
她告訴羅昆:「那隻大傢伙死了,我可以帶你去找,但東西你得還我。」
羅昆想也不想,笑道:「這你放心,等咱安全回去了,我一定給你。」
裝甲車燈旁,柴悅寧望著羅昆沉默了很久,末了嘴角揚起一抹鄙夷的笑意。
「羅昆,城區的地頭蛇可囂張不到霧區來,三級風險區以上的地方,我說了算。」她說,「別忘了,現在是生長季,異獸活躍得很,如果我不想幫你,你可不一定能活著回去。要麼你現在把東西給我,我帶你去找巨獸,要麼咱們在這兒好聚好散,我開我的破車回基地,你要跟我不攔著,但要捨不得那巨獸,就只能辛苦你自己回頭找找看了。」
「柴悅寧,那東西你真不想要了?!」
「可能我和那小玩意兒沒什麼緣分吧,但這種事也說不準,指不定哪天緣分來了,我還能在這附近湊巧幫你收個屍,順帶把它拿回來。」
「你……」羅昆一時語塞,眼底殺意一閃而過。
這個人是基地第七區的地頭蛇,看似每天與人笑臉相迎,實則身上背了不知多少條人命。
不過很顯然,他沒有撞上過什麼硬釘子。
那一刻,柴悅寧半步不退,只摸著腰間的槍,靜靜望著眼前之人,堅毅地吐出一字:「選!」
羅昆不自覺捏緊雙拳,緊咬的牙關發出咯咯聲響。
不過很快,他便冷靜下來,再次換上一臉和善,選擇了與柴悅寧繼續合作。
畢竟先前已經折了好幾個人手,只有帶回那隻巨型異獸,他才不至於徒勞一場。
說起來,柴悅寧覺得自己這次外出的運氣真挺不錯,在生長季這種特殊的時間段進出高風險區,除了一開始被獸群襲擊了一次以外,竟是再沒遇到過太棘手的危機。
此時此刻,裝甲車後方的貨倉讓被肢解的巨獸殘軀裝了個滿滿當當。
車內部實在裝不下了,剩餘的便被麻袋和厚布重重裹住,掩好氣息后拿粗繩子牢牢綁在了車頂。
裝甲車明顯負重過大,駕駛座上的那個綠毛小子都不敢開快了。
天色已晚,車子卻還沒有駛出中高風險區。
想要的東西拿到了,現在柴悅寧只希望好運能一直眷顧著她,讓她跟著這輛裝甲車安安穩穩回到基地。
順便把這個被嚇得話都不太會說的小妹妹送回家裡。
柴悅寧這般想著,沖那個蜷縮在角落裡望著自己的少女笑了一下,笑容尷尬而又不失禮貌。
少女沒有回應,只是靜靜望著她,包紮好的傷口還在滲血,她卻顯得安靜而又沉默,一雙漂亮的眸子似是在打量什麼,而且明顯是沒什麼心機的那種打量。
那種眼神給柴悅寧的感覺十分微妙,如果要形容,大概就像一個孩童,在研究一個沒什麼危險的新鮮事物。
休息艙的空間不大,頭頂吊著的暖光燈也比較昏暗。
這樣的獨處,讓柴悅寧多少感到了幾分不自在。
她將手中生鏽的壞表揣進了隨身小包,雙手撐膝站起身來,看似隨意實則尷尬地伸展了幾下雙臂,最後指了指休息艙的艙門。
「我出去透透氣。」
話音落下,柴悅寧按開開關,頭也不回地出了休息艙。
少女的目光緩緩挪向了頭頂亮著昏黃燈光的小燈泡。
霧區深處的路並不平坦,超重的裝甲車開得有些顛簸。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休息艙的艙門再次打開。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頂著一頭張揚的紅毛,紋著色彩鮮艷的花臂,手裡拎著小半瓶沒喝完的白酒,腳下步子有些晃蕩。
艙門關合起來,他將目光放在少女身上,半眯著的雙眼,滿是令人不適的笑意。
「小姑娘,你多大了?」
「你是跟著哪個傭兵隊出來的?帶你出來的人是都死了,還是遇上危險就把你拋下了?」
「以後就跟我混,我可以養著你,再也不用跟著任何人到這種危險的地方。」
昏黃燈光下,醉醺醺的男人帶著一身酒氣靠近。
角落的少女死死瞪著這個不斷靠近的男人,眼底寫滿了警惕,環住雙膝的手緩緩捏成了拳,卻也依舊不言不語。
男人見眼前的少女這副模樣,忍不住發出一聲譏笑。
「在哥面前沒啥好裝的,你這小妮子,細胳膊細腿兒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在基地里好好獃著,帶出來幹啥的,真當人看不出來啊?」
少女不予應答,只皺了皺眉頭,這讓他的言語愈發輕佻。
「反正你都跟著別人出來過了,我這個人呢,也沒那麼多講究,遇上你這樣的,能『幫』一個是一個……更何況,你長得那麼漂亮。」
男人說著,快步走了上前,再不遮掩臉上猥瑣的神色。
「你不要怕,跟誰不是跟啊,我保准讓你快活!」
可就在男人蹲到少女身旁,抓住她的雙肩,身體向前伏去之時,一把匕首抵上了他腰間的皮帶,鋒利的刀尖,似乎隨時都能刺穿那一層微不足道的「防護」。
「你……」
「請你,離我遠一點。」
少女語氣冰冷,沒有半點男人預料中的驚慌失措。
醉酒的男人眼底浮現怒意,重重吐了一口氣,咬了咬牙,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試圖奪下那把匕首,可一用力,這才發現自己的力量竟完全無法將其制服。
非但如此,那把匕首還向前更進了幾分,那鋒利的觸感,刺得他腰腹生疼。
他額間不由流下一滴冷汗,再看眼前少女的雙眼,只覺是望進了一片無底的深淵,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
這幾近窒息的感覺,讓他瞬間歹意全無,僵硬著全身,只緊緊握著那持匕首的細瘦手腕,半點也不敢懈力,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腰腹就會被其徹底刺穿。
兩兩僵持之下,休息艙的艙門忽然再次開啟。
隨著一陣吵鬧與三兩腳步聲匆匆入耳,有人用槍口抵住了他的後腦。
「羅昆,你這五大三粗的人,欺負一個小姑娘,說不過去吧?」柴悅寧語氣中明顯帶了怒意。
「老大,這婆娘凶得很,實在攔不住啊……」捂著左眼的小黃毛戰戰兢兢縮在門口,聲音都有幾分顫抖。
似是在為這句話佐證一般,休息艙外傳來了陣陣「哎」聲。
身前身後兩方壓力,讓羅昆深吸了一口涼氣,心底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柴悅寧,我的閑事你別管!」
「巧了,六區的人都知道,我這人,就愛管閑事。」柴悅寧說著,用槍口戳了戳那顆紅毛腦袋,「還不鬆手!」
羅昆哪敢鬆手,柴悅寧看不見的地方,有那麼鋒利的一把刀子抵著他的腰部。
他但凡鬆手,刀尖就會刺入他的腰腹。
「我不信你有膽開槍。」
「我為什麼不敢?」柴悅寧說,「這裡不是基地,多少人有來無回,什麼身份都一樣,還真不缺你一個。」
「柴悅寧!」
「你不會以為,所有死在外頭的人都是被異獸殺的吧?」話到此處,柴悅寧又饒有趣味地問了一句,「你幹了那麼多缺德事,總不至於天真到,認為我這種常年在外出生入死的低等人的手裡,會從沒沾過同類的血吧?」
她語氣輕飄飄的,話到此處,卻忽而急轉直下,咬牙低喝道:「羅昆!嫌你這毛不夠紅是吧?」
「你敢開槍,你也活不成!」羅昆咬牙怒吼起來。
休息艙外,他那些剛被揍暈了腦子的手下從剛才聽到現在,這才反應過來事態不對,紛紛舉起槍來,將槍口對準了眼前的女人。
「唬誰呢?幹這一行的,誰不是走在生死邊緣?態度端正點,我還可以不計前嫌。」柴悅寧將槍口向前重重抵了一下,寒聲說道,「我數五聲,你自己考慮。」
說罷,半個字都不再啰嗦,語氣冷靜地開始倒計時。
「五、」
「柴悅寧,少管這閑事,這次的錢我分你一部分!」
「四、」
「你有膽識,我欣賞!我們可以做兄弟,以後基地里,什麼事我都能罩著你,還有你的那些弟兄!」
「三、」
羅昆幾近絕望地嘶吼起來:「得罪我,回了基地你他媽也不好活!」
「二、」
腰間的短匕,身後的倒數,讓他抑制不住戰慄起來。
休息艙內的空氣幾乎凝固之時,一陣不合時宜的流水聲,隨著一股尿騷,尷尬地打破了這份死寂。
「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倒數結束前,心理防線崩潰的羅昆,再也顧不上別的,只顫抖著聲音開始求饒,緊握著少女手腕的右手已經酸疼得快要使不上力。
與此同時,羅昆感覺到自己腰間抵著的匕首向後縮了回去。
等他再低頭時,眼前的少女恢復了先前那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一雙漂亮的眸子里似還帶了些許淚光。
他試探著緩緩鬆開了少女右肩與左手手腕,下一秒便被柴悅寧拽著衣領推至一旁。
「沒事吧?」
柴悅寧蹲下身子,輕扶著眼底含淚的少女,語氣滿是關懷。
少女搖了搖頭,似乎想說什麼,卻見身後惱羞成怒的羅昆踉蹌兩步走到門邊,從手下的手中奪過一把槍來,轉向對準了柴悅寧。
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不再在乎回基地還需要眼前之人指路,一心只想著為自己雪恥。
「小心……」
她話音未落,便聽得兩聲槍響。
剎那間,有子彈自她們二人身側擦過,嵌入身後車壁。
與此同時,一聲慘叫響起,羅昆手中的槍瞬間跌落在地,而上一秒還持槍的手,已滲出一抹鮮紅的血。
「殺了她,快他媽殺了她們!」
他的手下舉槍的手多少有些猶豫,柴悅寧緩緩站起身來,槍口對準了他咽喉。
「玩命的話,我還有一枚子彈,想不想試試,誰會先死?」
「……」
劍拔弩張之下,裝甲車內一陣死寂。
所有人似都忘記了呼吸。
可就在這一刻,趴梯站在車頂瞭望鏡處守夜的人忽然發出了一聲無比凄厲的慘叫。
隨著一具再也踩不穩扶梯的屍體,不……準確說,是半具屍體從休息室外的車頂砸落下來,整個裝甲車猛烈晃動起來。
半具血淋淋的身軀,將鮮血濺在了巨獸被肢解的軀幹之上。
而那開著圓形瞭望窗中,忽而墜下了一條滿是尖刺的墨綠觸手,染著血,有成年人的大腿那麼粗。
它似想獵捕什麼。
如深淵鬼手般,緩緩地,伸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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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那一天,假柔弱遇上了真仗義。
弱弱說一下,末世背景下,社會秩序是很亂的,什麼樣的人都有,罵渣渣可以,不要罵我,不然我會嚶【頂鍋蓋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