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露西亞15
你的指尖驀地輕顫,正想問她不一樣的結局是什麼意思,樓下突然傳來輕輕敲響大門的聲音。
「露西亞小姐,你在家嗎?」
你從窗戶往下看,剛才在集市上見過的主婦正抱著小女孩站在外面,挎在臂彎的竹籃被她放在腳邊,裡面裝著各種水果點心。
二十年後的你提高嗓音:
「請進,馬里諾太太。」
樓梯很快響起踩踏的腳步聲,馬里諾太太走進來,懷裡的小女孩立刻撲騰著想離開懷抱。
主婦連忙蹲下身:「塞瑪,不要著急。」
名為塞瑪的小女孩不等站穩就往前撲,二十年後的你趕緊上前一步接住,伸手揉了揉女孩深棕色的小捲髮,軟聲問:「怎麼突然過來這裡?」
馬里諾太太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塞瑪好像在街上看到你了……」
話音未落,窩在黑髮女性懷裡的小女孩抬起腦袋,目光與你撞在一起,眼睛再次瞪圓。
你看了一眼正和另一個你說話的馬里諾太太,豎起食指抵住嘴唇,眼睛微彎:「噓——」
小女孩懂事地點點頭,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你朝她豎起誇獎的大拇指。
她們沒有停留太久,離開的時候二十年後的你也悄悄地朝塞瑪做了一個「噓」的口型,小女孩再次重重點頭,漂亮的湛藍眼睛亮晶晶的。
看著她們逐漸走遠,另一個你才開口解釋:
「塞瑪她很特別,能看到靈魂。」
「她的姐姐死後埋葬在森林裡,塞瑪和馬里諾太太去祭奠那孩子的時候,剛好看見我從深處出來,不知道為什麼認為我是姐姐回來了。」
「馬里諾太太請求我不要拆穿,因為塞瑪在她姐姐去世之後一直都沒什麼精神……」
她收回目光,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被這樣的小女孩叫姐姐還真是有點心虛。」
被外人打斷以後,她又變回最開始那種毫無破綻的模樣,唇角牽起溫和的弧度,彷彿剛才那短暫的悲傷只是你的錯覺。
你側目凝視著她,嘴唇稍動,但明白自己現在什麼都問不出來,又把原本想說的話咽回去。
喉嚨里溢出一聲喟嘆:「這是當然的吧。」
你看了眼她幾乎沒有改變的容貌,「畢竟沒有誰會把這樣的臉當成應該叫阿姨的年紀。」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垂下眼笑起來。
「不是我特意維持的。」
手臂輕輕搭在窗沿上面,她遙望著遠方,身上忽然浮現出一股單薄的氣質,顯得尤為虛緲。
就像一朵生於冬夜的花,堅韌頑強地熬過暴風雪,最後卻在清晨的第一束陽光里無聲凋零。
她平靜地說:「這是某次實驗的後遺症。」
「……」
你再次愣住,瞳孔微微擴張。
她在說話時,神情至始至終都是無所謂的,黑髮柔順垂在她的耳畔,唇角漾著淡笑。
哪怕是在講述曾經承受過的傷害,她的聲音依舊毫無波瀾,聽不出半分異樣的情緒。
「不過說起來,這個後遺症的確有點麻煩,導致我的精神力始終維持在半穩定半紊亂的狀態……」
她的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心口,說:「不然的話,我是完全能達到小骸那種程度的。」
如同珍稀玉石般的眼睛微闔,溫潤的光收斂其中,從側面只能注意到她被清風輕輕撥動的發尾,以及眼下那一抹極淡的扇形淺影。
她笑著說:「稍微覺得有點可惜啊。」
一縷冰涼而飄渺的觸感纏繞上你的手指。
「……」
那似乎是森林深處的風,穿過窗戶罅隙,順著手臂鑽進領口,你感到心底一陣莫名的冰涼。
她所說的實驗你完全沒有印象,甚至連半點相似的癥狀都沒有在自己身上見到過。
由此可以推斷出這是發生在未來的事情。
她承受過的。
可能遠遠大於你看到的。
你凝視著她,目光微顫,決定問清楚。
「Luc……」
可是還不等你叫出名字,遠方忽然響起悠遠古樸的鐘聲,漫長的節奏中藏著肅穆的迴響。
「好像到居民們禱告的時間了啊。」
她錯開你的眼神,偏頭看向湖泊對面那座莊嚴肅穆的鐘樓,岔開話題:「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你嘆息著,咽下滿腹疑問。
「好。」
住在這裡的居民們似乎對她非常熟悉,你一路上總是看到主動朝她打招呼的居民,甚至還有高齡的老人握著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話。
她沒有表現出半點的不耐,含笑認真傾聽。
不過你注意到——
當她彎下腰和老人輕聲說話時,身上那股若隱若顯的虛渺感就會減弱幾分。
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更加真實了。
你們並沒有前往那座鐘樓,而是沿著湖岸慢慢地走著,清風攜著森林土壤的氣息掠過你的呼吸,最後沒入湖面層層漾開的漣漪中。
你很少會像這樣……
和人一起漫無目的地,安靜地散步。
從前琳娜喜歡嘰嘰喳喳拽著你說話,漂亮的金色長發總是會不小心就纏在你的手臂上,每每轉頭時就把自己扯得哇哇直叫。
如果把時間再往前推。
瑪戈地會撒歡地圍著你轉圈,或者飛快地卷著塵土跑遠,又啪嗒啪嗒地繞回來,簡直恨不得把你拱到它的背上,直接載著你飛奔。
可是像現在這樣。
什麼也不說地彼此相伴同行。
……似乎也不錯。
你放空心神,閑適地欣賞著路邊的景色,時不時低頭看看腳邊搖晃的淺草,裡面偶爾會藏著一兩朵含苞待放的無名小花。
遠處裊裊炊煙升起,鳥雀拍著翅膀,在樹枝間反覆跳躍,最後停在離你們最近的枝頭,歪著腦袋,響起幾聲清脆的鳴啼。
生機勃勃,有一種平和安寧的美好。
她走在你的斜前方,視線遙遙地落在盡頭的地平線上面,良久,你忽然聽見她的聲音:
「有想好要怎麼回去嗎?」
聞言,你從放鬆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慢慢地停住腳步。
湖泊對面的鐘樓再次鳴起渾厚鐘聲,像是要穿透外表直達心靈深處,洗滌痛苦的餘燼,只留下最為堅韌、頑強的靈魂。
「……已經想好了。」
她也跟著停下來,彷彿預料到什麼般,回過頭來,注視你的目光中藏匿著萬千複雜思緒。
你朝她輕笑了下,望向那座復古鐘樓。
陽光像一隻又一隻的箭,鑿破雲端,將整面時鐘染成璀璨又奪目的淺金色,從而讓人越發感到神聖,不可輕慢,亦不可褻瀆。
「既然我的靈魂可以作為橋樑……」
你抬起手臂,對著陽光張開五指。
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透出健康的薄紅,甚至能無比清晰地看見表層下面的血管脈絡,血液在其中汩汩流動,恍然間有種生命的真實感。
你的臉上倏然漾開一抹溫柔的笑,緩緩闔攏自己的五指,溫煦的朝暉墜落進藍紫色的瞳孔里。
「那麼血肉同樣可以。」
一瞬間——
氣氛陷入長久的靜寂。
「……」
久到鐘樓都響起最後一道催促的鐘聲,二十年後的你才如夢初醒般,慢慢地伸出右手臂,任由和煦的陽光傾灑在上面。
「我當初也是這樣想的。」
話音剛落,淡紫色的霧氣籠罩住她的手臂,緊接著迅速消退,被幻術掩蓋起來的真實終於卸下偽裝,露出手臂傷痕纍纍的模樣。
你的視線不受控制地看向那些猙獰的痕迹。
這還只是露在外面的部分,不用想都知道她身體的其他地方肯定同樣存在著傷疤。
——她一定回去過。
腦海冒出這個想法的同時,你忽然想起剛才在書架上面看到的大陸通用文字。
原本壓在心底的困惑再次浮現出來。
「為什麼……」
你凝視她熠熠剔透的眼睛。
這個瞬間,內心驀然生出一種錯覺。
她的視線里其實並沒有你,沒有這個世界,只有無處不在卻又飄渺不定的風,和蒼茫的空白。
「……還要回來這個世界呢?」
她垂下眼帘,安靜地微笑起來,重新施展幻術掩蓋住那些斑駁的傷痕,沒有回答你的問題,轉而問起另外的事情:
「當初還不會幻術,又猜到那些傢伙可能會對你的記憶動手腳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
你微微一怔,說:「我給自己下了暗示。」
抬手輕輕撫摸後頸的紅痣,「因為那時候還不會複雜運用精神力,所以只能做到那種程度……」
她打斷你的話:「我那時也是這樣做的。」
身側的樹林忽然窸窸窣窣地顫動起來,落葉乘著微涼的清風盪起她的裙擺,露出纖細的腳踝,你這才發現她竟然比你還要瘦。
「可我的精神力運用的實在是太粗糙了……」
她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倏然間笑起來:「十年啊,十年後我才恢復所有的記憶。」
在這段漫長的歲月里,她找回了自己真正的性格,也找回了曾經的習慣,唯獨最珍貴的東西,始終都籠著一層灰濛濛的霧。
就算清楚灰霧背後的記憶無比重要。
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恢復記憶后,我立刻就動身回去,可是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嚴重不對等。」
曾經光鮮亮麗的莫羅家族早已不復存在,熱鬧繁華的街道僅剩荒涼,漂亮的噴泉盡數枯萎,遺址變為一片漆黑的餘燼。
「等我回到那邊以後……」
記憶里鮮活的孩子們沒有任何消息,只能勉強從零星的線索中找到他們曾經存在過的輝煌痕迹。
而她呢?
就像一隻格格不入的幽靈。
她抬起臉,對上你的視線,那雙總是漾著溫柔的藍紫色眼睛深埋著一口枯井。
「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逝者已逝,唯有記憶長存。
「……」
你的呼吸陡然停滯。
那究竟是怎樣一種眼神呢?
悠長,邈遠,彷彿裝載著時間沉甸甸的重量,亦或是受過刀刃無止境的揉磨,隨時能化作實質,再在心底留下刻骨銘心的烙印。
「露西亞。」
相遇以來,她第二次呼喚你的名字。
如同驚動沉眠的深海,整條時間線乍然出現一道可怖的裂痕,你像是被無形力量束縛住身體,發不出絲毫聲音,就連回應她也做不到。
你眼裡的畫面凋零成一片又一片殘渣,這是你被這個世界不斷排斥的證明。
「我在幾天前見到了一個女人,從她那裡交換到了很重要的東西。我想,你大概也會需要她的,所以我請求她前往二十年前的世界等你……」
女人?交換?
你盯住她的眼睛,想知道具體是什麼意思,但她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在最後的時間裡,她忽然靠近你不斷黯淡的靈魂,張開雙臂,就像是想要擁抱曾經飽受痛苦的自己,虛虛地環抱住你。
明明你們沒有觸碰到彼此。
但你彷彿感受到了來自她身體的溫熱。
她輕聲說:「快點回家吧。」
空氣驀然撐開一道無形的漩渦,將二十年前的靈魂迅速吸納進去,然後悄無聲息地恢復平靜,就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錯覺。
她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懷抱,放下手。
堤岸前方有一塊凸起的石頭,她慢悠悠地走過去,坐在上面,及腰的長發隨著清風飛揚,發尾纏綿地繞過她的手臂,飄落在指間。
凝眸注視著波光瀲灧的湖面,因為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而起伏的心境漸漸恢復平靜。
「女人啊,愛變卦……」
遠處隱約傳來當地居民喜愛的歌劇小調,她閉上眼睛仔細聆聽,微小動靜很快被無限放大,春風承載著悠揚婉轉的歌聲來到她的周圍。
她望著天邊浮雲,輕輕哼出小調:
「命運啊,愛變卦……」
「性情難琢磨……」
「拿它沒辦法……」
離開二十年後的世界以後,你連續幾天都沒辦法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總是會出神地想著——
那本應該是你真正的結局。
狀態差到連弗蘭都忍不住跑過來問你怎麼了,但你什麼也沒說,只是摸了摸他可愛的青蛙帽子。
留在精神世界最後那天,你用幻術編織出一枚漂亮的花環送給弗蘭,沒有理會青蛙腦袋冒出的問號,轉頭看向安靜的六道骸。
「小骸。」
這個稱呼出現的瞬間。
在場的兩人同時驚訝地微微睜大眼。
因為這是二十年後的你才有的稱呼,並不是現在的你會說的話,你也從來沒有這樣叫過他。
可你沒有關注他們難得的吃驚表情,只是認真地盯著六道骸。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想要透過他看到另一個執著又溫柔的靈魂。
你張開嘴,酸澀的情緒幾乎是瞬間就湧上來。
眼裡浮現出潮濕的熱意,聲音乍一聽沒什麼變化,但細細分辨就會發現有著不同於往常的微顫。
「以後如果有什麼想知道的事情……不需要再用其他手段旁敲側擊了,直接去問她吧。」
你的腦海里浮現出她靜坐的模樣,手心捧著醇香的咖啡,熱氣蒸騰而上,最後消散在空氣里,就像她眼睛里那淡的幾乎看不到的情緒。
露西亞……
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收緊,指甲幾乎陷進肉里,你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被她偏愛著。
你對他說:「她需要更有力量的牽挂。」
……
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研究所。
陰暗森冷的房間里。
幾名瘦小的孩子蹲坐在角落,額頭纏著醫用繃帶,露在空氣里的皮膚也是青一塊紫一塊,隱約能看到針孔密集的痕迹。
時不時有工作人員進出房間,但他們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已經徹底沉浸在麻木的狀態里。
與他們不同的是,
另外一名深藍色頭髮的男孩。
他獨自呆在房間其他的地方,手掌用力捂著自己的右眼,冷汗涔涔,彷彿正在經受巨大的痛苦,卻始終死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突然,整個房間劇烈地顫抖起來,緊接著從房間外面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縮在角落的孩子們同時輕輕一顫。
但等了很久,都沒有工作人員進來查看情況,而將他們關在牢籠里的那扇房門……
「咔噠。」
忽然自動打開了電子機械鎖。
他們同時抬起頭,看著那道門一點一點敞開,就像是絕望中逃生的通道被打開。
一雙雙死寂無波的眼睛開始亮起光芒。
不知道是誰帶頭,但很快?所有人都從地上爬起來,爭先恐後地衝出這個房間。
有兩名孩子猶豫片刻,過去將那名捂著眼睛的深藍發男孩扶起來,一人一邊撐住他的雙手,打算帶著他一起從這裡逃出去。
「轟!」
走廊再狠狠顫抖起來,他們被晃得差點摔倒,連忙靠著牆壁,等晃動停止才繼續往前走。
關押小孩的實驗室是專門獨立於其他區域的,因此他們一路上都沒碰到什麼人,但打開另一道門后,眼前的場景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整個研究所,如同墜入煉獄。
熊熊燃燒的烈火不斷吞噬著周圍的一切,高科技材料在溫度的灼燒下逐漸變形。
就連視野都因為高溫隱隱而扭曲起來。
遠處隱隱約約響起尖叫的哭喊聲,以及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
記憶中純白的牆壁上濺灑了大片鮮血,欄杆上倒掛著數名研究人員,白大褂呈現出明顯的勒痕,就像是被一種巨型藤蔓纏繞而死。
三個孩子繼續往前走。
炙熱的溫度烘烤得他們滿頭大汗,呼吸越發沉重,甚至還聞到肉被烤熟的古怪味道。
「哐當!」
他們身後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名研究人員驚恐地衝出來,踉踉蹌蹌地往前跑。
「露西亞,對不起!露……唔唔唔!」
粗壯的藤蔓穿透地面,將廢話連篇的男人緊緊纏成一捆,白大褂被徹底掩蓋在深綠的顏色里,只能看到那雙不斷揮舞的手。
孩子們緊緊盯著房間。
裡面的最深處響起一道陌生的女聲。
「我記得你。」
瘦弱的黑髮女性緩慢從裡面走出來,那件寬大的病患服將她襯托得尤為羸弱。
就像是一名毫無反抗能力的實驗品。
——但事實絕對不是這樣。
深藍發的男孩抬起臉。
臉色蒼白,冷漠的目光中帶著探究。
她輕笑一聲:「當初就是你求我放過你,還說如果告密的話就被活活燒死。」
恐怖的藤蔓逐漸收緊,那名研究人員彷彿從她的話中預料到自己的死狀,立刻瘋狂掙紮起來,從喉嚨深處發出最後的哀鳴。
「現在…應該兌現你的承諾了。」
話音將將落地。
一股灼燙的火柱瞬間衝天而起。
生物臨死前最後的哀求聲是悲慟而恐怖的,甚至讓人頭皮發麻,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毫無反應。
尤其是那三名孩子,
他們不敢眨眼地盯著名為「露西亞」的女人。
她轉過頭看著他們,無視孩子們因防備而緊緊繃起來的身體,注意力放在深藍發男孩的身上,片刻,舉起右手,掌心對準外面。
轟地一聲巨響。
火焰硬生生打開一條通往外界的捷徑。
「快離開這裡吧。」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走廊。
兩名孩子愣住了,看了眼捷徑,又看了眼漸行漸遠的女人,一時拿不定主意。
唯獨那名深藍色頭髮的小男孩,注視著她離開的背影,緊接著鬆開緊捂右眼的手,露出一隻鮮紅色瞳孔,裡面顯示著深黑的數字六。
他轉頭看著捷徑,說:「走。」
說完,他率先邁開步伐,另外兩名原本還在糾結的孩子立即跟在他身後一同離開。
你破壞出捷徑讓小時候的六道骸儘快逃離后,繼續往研究所的深處前進。
一路上,倒在腳下的屍體數不勝數,還有舉著槍支想攻擊你的保安,被幻覺形成的藤蔓纏住后,用力砸在牆壁上,內臟俱裂,當場死亡。
腳邊的地板驀然出現幾道裂痕。
「咔嚓…咔咔咔…」
緊接著一根長滿倒刺的藤蔓倏地衝出來,兇狠地撞破牆壁,倒刺還掛著碎肉殘渣。
你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目標。
負責看管你的波琳喘息著趴在房門背後,雙腿被墜落的房梁死死壓住,鮮血順著碎石流淌出來,那張妝容精緻的臉上終於滿是狼狽。
「哈,怎麼,是想看我向你求饒嗎?」
她高高仰起頭顱,就像是哪怕已經淪落困境,也絕不願意表現出任何的軟弱。
可是此刻她的聲音遠比平常要尖銳。
「我告訴你,不可能!」
你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什麼也沒說。那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她色厲內荏的模樣,唇角緩慢地扯開一抹弧度。
親眼看著她強行偽裝出的冷靜逐漸變得不堪。
看她瘋,看她狂。
「永遠不可能!」
——看她瘋狂。
女人不斷地尖聲詛咒你,彷彿這樣就能讓她立於不敗之地,然而她的臉上全都是暈開的眼線,看上去就像個無能狂怒的廢物。
你忽然從喉嚨里溢出一聲輕笑。
就像是某個信號,外面走廊滾燙的烈焰刷地一下蔓延進來,火星啪地炸開,彈到窗帘上面,熾熱的溫度瞬間洶湧地席捲所有。
你的視野頃刻化為一片熾灼火海。
「啊啊啊啊啊!!」
翻滾掙扎的火光在藍紫色瞳孔里沉澱,綻放,最後一點點溢出眼眶,在眼尾處留下赤紅的痕迹,透著不寒而慄的溫柔。
更是一種格外瑰異般沉淪的美麗。
「Addio.」
你轉身離開這裡,火光搖曳晃動在你的發間,硃紅色的風裹著烈焰吞沒身後的一切。
在高溫的炙烤下。
房梁反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
每走一步,都有變形的承重梁重重倒在後面,激起大片塵土黑煙,轉眼又繼續被凶焰包裹起來,彷彿一座又一座為你送行的火焰士兵。
在你走出研究所大門的剎那,背後那棟充斥著罪與惡的骯髒建築轟然倒塌下去。
無盡的私慾與貪婪終被徹底掩埋起來。
你抬起頭,看到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