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現世
第87章/白日上樓
扶璃眨了眨眼睛。
睫毛很沉,連著眼睛也沉,她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將眼睛睜了開來。
一滴淚順著臉龐而下。
她伸手摸了摸,茫然地看著那滴淚。
淚珠兒黏在手指間,有種奇怪的感覺。
周圍似有人聲,扶璃再眨了眨眼睛,面前的一切才從模糊變得清晰。
只是,這清晰也並未傳達到腦中。
腦中的一切依然昏昏沉沉的,似乎還殘留在那瓢潑的雨夜,及懷中冷而冰的身體。
衝擊著胸腔和心臟的巨大情緒,讓她如同個接收失靈的木偶人,對外界的一切感知隔了一層。
過了許久,她才徹底清醒。
面前是一間刻滿了梵文的密室,不大,正中央砌了一座高台。高台之上,一面鏤花銅鏡虛虛懸浮,梵文的金光映入鏡面,讓鏡面爆出耀眼的光芒。
扶璃就茫然地站在那光芒之中,一抬頭,卻和高台旁光芒隱照之中的一位白衣劍修對視。
他如松如竹,芝蘭玉樹一般站在那,彷彿很近,又似乎很遠。
扶璃看著,只覺得心底似乎有一種奇怪的酸澀的感覺泛上來。
那感覺太重也太奇怪,重得像是不屬於自己,還不等她反應,就要從眼睛里、胸腔里衝出來。
她下意識往前一步,同時注意到,他的袍角也動了動。
沈朝…
突然,高台上鏡子光芒爆閃,「噗噗噗--」就像嘔吐一樣,連著幾聲,三道身影就被鏡子吐了出來,滾落到地。
大師姐。
洛書。
還有…
就在這時,高台旁本來還如風靜立的白袍劍修突然一動,手中長劍如一泓水銀,驀地自劍鞘中出。
劍修拔劍!
不出劍則已,出劍必見血!
眾人一驚,卻見那被拋出的佛子在半空中一轉,竟似提前知道一樣,以一個極巧妙極漂亮的身法躲過了這一劍。
「沈朝雲,你待如何?!為何犯我輪迴宗佛子?!」
一白須白髯的灰衣僧驚怒,手指一彈,一道佛珠向沈朝雲電射而出。
沈朝雲身子如落葉般飄起,輕飄飄晃過那道佛珠,手中長劍劍芒再次暴漲,往佛子而去。
其餘人惶惶然,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朝雲公子為何會和佛子打起來?」
「可是鏡中發生了什麼?」
扶璃似想起什麼,揚聲道:「那佛子就是掏心妖!」
「佛子就是掏心妖?」
「怎麼可能?!」
「是啊,佛子為人正派,為我輪迴宗表率,跟腳清白,來歷更是清楚,當年[佛指]指認他為佛子時,宗門早就將他查個明白,怎可能是妖怪?」
「若他是妖怪,當日捉妖時那黑影又是什麼?」
「是啊是啊,妖為孽之選,又如何會是人?」
眾人議論紛紛。
扶璃這話,似往沸水裡地滴下了一滴滾油,不一會激起無數話來。
「扶璃仙子,你今日若不給個說法,我輪迴宗必定找上門去,與你討教一番!」
有輪迴宗弟子喊。
扶璃卻只是仰頭,看著那迅疾斗在一塊的兩修,道:「信或不信,抓住便知!」
而這時,楚嗣音似從迷惘中醒來。
她兩腮猶自帶淚,看看扶璃,似有話要說,等場中打起來,漩風吹得她衣袍都飄起,便也抬頭往上看,等見到那兩人,眼裡的迷惘漸漸消失。
她似從鏡中清醒:「我等在鏡中所見,那掏心妖確實是蓮…重蓮佛子。」
此話單扶璃一人說,還沒多少人重視。
而沈朝雲先出手,后楚嗣音又說,便漸漸有了可信度,等那洛書呼號著醒來說了同樣的話時,就似乎鐵證如山了。
這樣一來,眾人的懷疑都變成了怪異。
那白旭白髯的雷音大師面色凝重,看著斗在一處的兩人,手一揚,方才還逼仄的密室不知怎麼,突然變成了星雲密布的天空,所有人都似踩在星羅棋布的空中,看著那兩人打鬥。
「一星以乾坤,好手段。」
有人讚歎。
雷音大師袍袖一卷,彈指間就設了個屏障,將眾人護住。
有人見此,不由喊道:「大師既有這本事,為何不幫朝雲師兄將佛子擒下?」
雷音大師眼不動心不動,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了一聲:
「以言不可定罪。」
「本宗重蓮之罪未明,老衲不會幫著外宗人打自家小輩。」
此話也對。
若發生在自家宗門,恐怕自家長輩也是一樣。
於是眾人便不再管,只抬頭看著空中。
至於扶璃,壓根就沒管眾人說什麼,只專心致志地看著沈朝雲和佛子打鬥。
兩人一人是道宗新生代強者,一人是佛宗新生代第一人,打起來時自然是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沈朝雲劍似雲來,劍意看似縹緲,實則凌厲,重蓮佛子則如厚土,金色蓮杖一杖出,即有金蓮四起。
佛宗講讖,他每吐一口,便有金色梵文出,那梵文驀地放大,如土印,向沈朝雲當頭劈來。
「重蓮佛子這讖字決恐怕到了第六層了吧,一字有一字之功。」
「可我倒覺得,朝雲師兄以力破巧,更厲害,不,不止…」那人喃喃道,「從鏡內出來,朝雲師兄的劍法似乎又更上一層樓,從前見他如雲飄渺,此時卻多了…啊,多了什麼。」
「似無情若有情,」旁邊人道,「倒是那佛子…」
之後的一切,大部分人都看不清了。
扶璃也看不清,眯起眼,卻只看見混在一起巨大的漩渦。
突然,一朵巨大的金蓮自漩渦中生出,升到半空化為齏粉爆了開來。
而在金粉之中,似乎隨時要被金粉吹滅的無數白芒卻一點點變大,最後,竟至綻放成一朵朵花。那花極溫柔,極纏綿,卻在花開的剎那,金粉被瞬間湮滅。
「霜雪寂滅,不,這不是霜雪寂滅,霜雪寂滅不是這樣…」
「是春生,傳說中的春生!由死而生,再由生而死,原來如此,修沈朝雲這一脈的,無極宗唯有無極老人修成過…」
「是春生啊。」
扶璃看著半空中那一朵朵綻放的如銀河一樣的花,心想,好美啊。
好想摘一朵下來。
銀色劍芒組成的花映到扶璃眼裡,楚嗣音卻突然看向她,神色複雜。
時間在這一瞬間似乎突然變得緩慢。
佛子從半空落下,那盛放的花化成一片雲海,托住他的身體,也捆住他。
佛子身上半披著的金蓮袈裟落了下來,連著金蓮杖一起,被雷音大師接到了手上。
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嘴角翹著,一滴淚落了下來。若說佛有拈花一笑之慈悲,便也似他這般了。可與這形成對比的,卻是,自他胸口而出的一團黑影。
黑色梵文與地涌黑蓮使得這團黑影更加瘋狂,它狂亂呼嘯著,試圖往外,卻偏偏無法遠離佛子的身體。
這時,沈朝雲也落了地。
如霜如雪的白袍將他那張無情無緒的臉勾勒得恍若仙人。
他看向佛子,指尖一點昆吾,劍上蛟龍嘯吟,在鼓脹的袍袖裡,蛟龍咬住那黑影,一點點往外拖拽。
方才還閉著眼的佛子卻突然睜眼,這時,他一雙眼如佛慈悲:
「沈施主,不可強求。」
沈朝雲抿嘴,還在一點點往外卷著黑影往外抽。
佛子搖頭:「我與他一體雙生,早便不可分割了。」
「就將他封在我體內吧,」說著,他朝向雷音大師,「師叔,重蓮願自鎖輪迴塔,一世為死在無佛手上的人祈福贖罪。」
雷音大師走到他面前。
一隻手點到重蓮眉間,他眉間金蓮轉了轉,不一會就化成齏粉消失在天地間。
雷音大師微嘆:
「原來如此。」
他雙手合十,朝在場眾人唱了聲佛謁:「此事經過,老衲已經全數知曉,待寺內裁定後會向諸位公布。」
「諸位以為如何?」
眾人自然無異議。
雷音大師是輪迴宗德高望重的長者,說話素來一言九鼎,沒人不信的。再者,輪迴宗在修界名聲一向極好,得人信任,他們也不擔心輪迴宗會包庇。
「至於各位的報酬,本寺會在稍後送到各位所住的知客院。」
雷音大師又唱了句佛號,眾人只覺眼前一晃,自己就重新出現在了那密室中。
輪迴鏡鏡面已然黯淡。
「既如此,那我等便告辭了。」
輪迴宗接下來顯然會很忙。
眾人知機,自然也不會在這時添亂,紛紛道了聲告辭,便各自散去。
洛書迷茫著一張臉,左右張望,被趕來的一個體型富態的中年男子「兒啊兒啊」地抱著。
洛書臉一下脹紅,他偷偷覷楚嗣音一眼,推他阿爹的肚子:
「阿爹,阿爹,你放開我。」
「兒啊,你讓阿爹等得好苦,讓阿爹瞧瞧,你都瘦了。」
中年男子偏不放,抱得洛書再呆不下,朝楚嗣音和扶璃說了聲「再會」,便拽著他阿爹走了。
楚嗣音攥著手中的流螢小扇,指骨都有些發白。
她看這沈朝雲和扶璃一眼,到底沒說什麼,恍然跟著人群散去。
不一會,密室內人就走得七七八八。
連雷音大師都領著佛子走了。
一時間,密室內就只剩下扶璃和沈朝雲。
嘈雜散去,方才壓下去的感覺又重新泛上來。
扶璃怔怔地看著沈朝雲。
眼前的人似熟悉,又陌生,她的心…
不,不對,她是藤妖,她沒有心。
可光看著這人,就有種酸澀的感覺泛上來,她想上去抱一抱他,摸一摸他,也想讓他抱一抱她,摸一摸她--
就好像,她還是鏡子中那個女人一樣。
扶璃似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下意識退了一步,抬頭,卻見沈朝雲突然向她看來。
兩人目光一撞,扶璃張了張口,聲音澀然:「朝…雲師兄。」
他臉上似也有一瞬的恍然。
扶璃:「我…」
「走吧。」
沈朝雲道,當先走了出去。
扶璃跟在沈朝雲身後。
他的衣裳要比鏡中人更加白,更加高潔如雪,甚至身上的氣息也要更凌厲更冷清。
可她偏偏想去抱他的腰,告訴他:別死。
好好的。
再也不要冷冰冰地躺在她懷裡了。
不過扶璃不敢。
放在以前她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此時不知為何,竟有些害怕起來。
她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影子往前走。
兩人一句話沒說,一前一後地回了客院。
可在前廳,竟也是一句話都沒有。
回到房間,關上門。
扶璃背靠著門,一顆心撲通撲通跳。
她捂著心口,心想:
真奇怪。
她是藤妖啊。
怎麼會感覺有心跳。
心口那一塊熱鬧得讓她感覺陌生。
將意識沉進去,藤作的骨,一捧捧綠意充盈著她的身體,意識圍繞著身體一圈,最後,又回到了胸口。
那裡懸著一個奇妙玄奧的圖案。
扶璃知道,那是契圖。
敲一敲,就能聽到他的聲音。
可扶璃不敢敲。
她怕他嫌煩。
真奇怪。
明明以前她從不怕的。
於是,她只好看著那契圖,順著連著契圖的藤,似乎隱隱能看到,自己的血液汩汩地流向他,連著他的心臟,「咚咚咚」,「咚咚咚」。
她的「心」也好像在「咚咚咚」,「咚咚咚」。
好想他啊。
好想他抱抱她啊。
扶璃在床上打滾,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
不過,她決定睡上一覺。
每次被蟲子咬,睡上一覺第二天就好了。
扶璃如此堅信。
而這時,沈朝雲在自己房間,拈著一張傳音紙。
傳音紙里,雷音大師蒼老而疲憊的聲音傳來:「朝雲小友,我寺裁定已下,此事既與重蓮相關,又不算完全相關…既重蓮願以身封那心孽…」
沈朝雲聽完,良久,問:「可否允我探望?」
「小友若想,便去吧,老衲會安排。」
沈朝雲道了聲謝。
過不久,他提了一壺酒往外走。
客院外站著個小沙彌,小沙彌見到他就是一躬身:「朝雲師兄,請隨我來。」
沈朝雲「唔」了一聲。
小沙彌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卻只看到他一雙沉靜如水的眼眸。
真奇怪。
上一回見這位師兄,他周身的劍意幾乎要將人刺傷,此時卻有種…
小沙彌說不出來,卻忍不住想起上回無意見到的一位劍道至尊。
那位尊者身上隱隱也有這樣的氣息,只是這位師兄還沒有那般圓融。
兩人在黑暗裡一前一後地走,不一會,就到了輪迴塔下。
小沙彌停步,躬身:
「塔中會有人接師兄。」
「多謝。」
小沙彌只聽一聲清風過耳般的多謝,那穿著白色流雲袍的身影就走過了自己。
他看著塔內的師兄接待了對方,才放心地離開。
沈朝雲則被另一個灰衣僧領著往上走。
輪迴塔一百零八層,每一層分別對應無間獄的一層,各有各的景。
灰衣僧給傳送陣的守僧亮了令牌,便他上了傳送陣。
「重蓮師兄自鎮一百零八層,師叔令我送您上去,不過,到第一百層時便不能再坐傳送陣,所以,到時要勞煩師兄親自走上去,師兄莫怪。」
「無妨。」沈朝雲道。
灰衣僧臉上有著黯淡:「重蓮師兄…」
他笑了笑:「重蓮師兄是我宗所有弟子心中的榜樣,可惜…不過,還有朝雲師兄來看望,重蓮師兄應當感到欣慰。」
沈朝雲並未多說。
兩人一層一層地爬上去。
越往上,塔上的灰塵就越多,很顯然,一百層往上幾乎平時沒人來。
到第一百零八層時,灰衣僧額頭已經出了密密一層汗。
看旁邊人一副無謂模樣,不由心生佩服。
他拱拱手:「往前便不是小僧能涉足之地。」他道,「師兄,請。」
沈朝玉進了門。
所謂的第一百零八層,不過是塔尖上的一個小房間。
不大,卻是一個七星連珠的陣型。
最中心有座水池,池上一張石壇,壇上坐著一個人。
那人就是重蓮。
重蓮端坐在蒲團之上,兩根鐵鎖自他肩胛骨穿入,將他牢牢地釘這高台之上。
施刑的血跡還未乾,鐵鏈上血跡斑斑。
重蓮卻似感覺不到,眉目慈和,見他來,睜開眼:「來了。」
「來了。」
「來請我飲酒?」
「是。」
「倒未想,大夢平生,最後竟是你來送我。」
「不算送。」沈朝雲看他,「你未死。」
他聲音淡若清風,語氣卻平靜。
重蓮笑:「你離開之後,我會請雷音師叔,永久關閉這一百零八層,你是我最後一個客人。」
沈朝雲走上高台,盤膝而坐。
兩人如從前相對。
他將酒壺酒盞取出。
「梨花白配凍玉杯,」重蓮喟嘆,「你果真懂我。」
沈朝雲拎起酒壺,汩汩酒液注入薄透如玉的杯子。
酒液在裡面呈現出冰玉一般的質感。
他將杯子遞去,重蓮伸手過來。
肩胛骨被扯動,鐵鏈被帶得哐當哐當響,他卻只是眉頭一皺,一口飲了這酒。
沈朝雲又替他斟了一杯。
重蓮又飲一杯。
連續三杯,沈朝雲才開始飲。
重蓮道:「你當是給死人喝的祭酒嗎?還先飲三杯。」
沈朝雲頭也不抬:「以後不見,與祭酒何異?」
重蓮面色不變:「我從前竟不知,你是這樣的性子。」
沈朝雲道:「我也不知你。」
兩人看著彼此,忽然間相視一笑。
「還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面,也是飲這梨花白,我當時想,這個人看著對什麼都不感興趣,必定是不懂酒,誰知你卻拿出一對凍玉杯,我就想…」
「啊,交個朋友,再想辦法把那凍玉杯給搶過來。」重蓮捂著額頭笑,嘆氣,「誰知道,後來就真成了朋友。」
沈朝雲抿嘴,也露出一點笑:「是。」
「你看,我就是這樣的人,我貪嗔痴妄,都犯了個遍,我是熱鬧的紅塵中人,卻偏偏有人說我與佛有緣。」重蓮道,「我只好做了佛子,可偏偏這一身痴妄纏身…」
重蓮回憶起往事。
很奇怪,往事許多都忘了,有些卻還楚地記得。
他記得被師父找到,學《輪迴經》時,師父說過的話。
師父說,第一世輪迴是自己,後來皆是虛妄,可他偏偏看不穿,明明每一世都是自己,第一世的小乞兒是自己,第二世的青樓名妓是自己,第三世的狀元郎是自己…
每一世都是自己,哪個不是自己呢?
師父說他是難得的明鏡般若體,修佛可成正果,可若當真是明鏡般若體,又如何會想不通自身,想不通存生立命為誰?
師父不捨得他心孽纏身,便替他做了網,將那心孽抽取入網,誰知,那心孽一世世累積成魔。
他不知,還以為自己果真成了無波無瀾的正果相。
重蓮想著,便想笑,於是,便也笑了起來。
鐵鎖被他笑得哐當哐當響,有血滴滴答答的下來。
沈朝雲抬眸望著他,重蓮看見他眼神,突然間停住不笑了。
「沈朝雲,」他道,「對不住。」
沈朝雲卻似明白他的意思,與他碰了一杯:「你將她送到畫舫,是想讓我保護她從而遠離你。」
他輕聲道:「你那時發現了它,不過自苦而已。」
「你看,阿玉,」重蓮道,「旁人總說你冷,實則你溫柔得很。」
他定定看著沈朝雲,臉上難得帶了絲正經:
「有你做朋友,是我這輩子難得幸運的事。」
沈朝雲未說話,只是沉默地替他滿上一杯酒。
「好!喝!」
重蓮道。
兩人碰了一杯酒。
一杯又一杯,直到酒意熏然,夜色深濃。
沈朝雲才起身回去。
*
扶璃做了個夢。
她夢到自己又回到了鏡子中,變成了那個蔫搭搭的小娘子。小娘子在山道上漫無目的地走,雨下得很大,像要將這世界都沖走一樣的大。
她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可什麼都沒找到。
心裡一慌,扶璃就醒了。
醒來時,發現自己怎麼都睡不著了。
哪怕將她最喜歡的花盆搬出來,綠須兒跑進去一圈,她也沒睡著。
於是,只好起床。
窗外也在下雨,雨下得不算大,淅淅瀝瀝的,但扶璃現在不喜歡雨,於是將耳朵塞了起來。
廊外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吵得人心煩,扶璃一下打開門,打算找那人吵上一架,才開門,卻愣住了。
走廊上是沈朝雲。
他像是喝了點酒,袍子凌亂,連發冠也凌亂,正往自己房間走,聽到聲音,便轉過頭來往她這看。
扶璃的心一下跳得很厲害。
砰。
砰砰。
砰砰砰。
我要死了。
她想。
她可能是心疾。
眼看他又要往前,扶璃喊了聲:「沈…」
話還未出口,剛才那男人便突然大步走過來,一把抱住她,聲音含混在耳邊:「別跳了。」
「我都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