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對,就是那裡。」姜聽玫胡謅,「你們家少爺說想我,要我去。」
司機笑笑,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絲不明意味,也不再堅持,打轉方向盤就往右開了。
燈光在湖心湖泊處閃爍,映著水光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轎車駛過柏油路,漸漸靠近喧囂和燈光集中的地方,最後在一片露天停車場停下。
姜聽玫拿著那包煙和打火機下車,回頭看了司機一眼和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姜小姐,今晚和航少玩得開心。」司機看她的眼神多了點曖昧意味,語氣也變得親切,儼然已經把她當成未來女主人了。
「嗯。」彎唇微笑,關上門,背對司機,笑容立刻就垮下來。
湖心湖畔四周環繞著音樂噴泉,各色彩燈閃耀,不遠處的草地上有樂隊在演唱,是英文搖滾樂,在場男男女女都打扮得精緻,衣香鬢影,美輪美奐。
入口處穿著黑馬甲的服務員在檢查邀請函。
姜聽玫踩著高跟走過去,向服務號亮出了那張通行卡,她進到裡面去。
草坪上擺滿了各色糕點,香檳聚成高塔在音樂聲中緩緩流淌。
穿著正式的男士往往都一手舉杯餘光打量在場的女士,這種場合本就是戀愛聯誼的絕佳機會。
姜聽玫隨便找了個能看清樂隊演唱的地方站著,她低頭看手機,感覺到挺多視線落在她身上。
這種打量令人感到不適,但她沒說什麼,她等著尚艷來找她。
約莫過了五分鐘,她感覺到有人靠近。
「美麗的小姐,能有幸請你跳一支舞嗎?」
抬頭,耳邊髮絲垂落,她才發現歌曲已經換了,現在響起的是一支舞曲,在場已經有不少男女配對開始跳舞了。
姜聽玫看著向她伸出手的紳士,搖搖頭。
靈機一動,她伸出手露出右手中指處的裝飾戒指:「有男朋友了。」
男人失望地離開了,不遠處地那幾個沒能鼓起勇氣上前來問的也都相繼離開。
聽歌看跳舞,姜聽玫又消磨了十分鐘,還是沒見到尚艷和相薇煙人。
等過來一個服務生,她問了下,才知道今晚他們都在室內酒店用餐,說今天有一個重要人物的歡迎會。
姜聽玫忍著高跟走路硌腳的痛,徑直穿過草地,走了大概七八分鐘,才到酒店門口。
酒店臨湖,身後皆是蒼茫的樹林,環境很清幽,也沒了前面的樂隊喧囂,世界一下子都安靜起來。
沿著通道入內,在巨大的水晶燈下,她穿著黑色長裙的身影顯得更加瘦弱。
室內放著古典樂,男女皆穿著禮服,三三兩兩聚成一隊,時不時有低低的交談聲傳來。
高跟鞋踩在木質地板上有清晰可聞的響聲,她從門口走到大廳西側,一眼便望見周旋在一群男人之間笑靨如花的相薇煙。
她穿著一字露肩禮服,寶石綴飾金色流蘇,眼底是極亮的閃片,玫瑰色口紅笑意吟吟,笑起來的模樣嬌貴不已。
牙齒相抵,捏著指節,姜聽玫看著她,覺得腦袋發暈。
尚艷先注意到她,走到她身邊來,上下打量了抬眼一眼,尖利的聲音響起:「打扮這麼漂亮來勾引航哥,不過你打錯算盤了,今晚航哥沒空搭理你。」她得意地朝她笑。
周圍人聽見尚艷的聲音,明顯注意到她了,都向她投來打量的目光。
那樣子像看一個出來釣凱子的拜金女。
仗著漂亮。
姜聽玫耳邊嗡嗡作響,勉強穩住身形,迎著目光看回去。
她冷淡叫了一聲:「相薇煙。」
相薇煙對身邊的幾位男人耳語了下,笑意盈盈,表示暫時有事,隨後便一手端著酒杯踩著高跟徑直向她走來。
姜聽玫維持著臉上的笑容,視線里相薇煙越來越清晰的臉與六七年前那個嘲笑奚落揪著她頭髮兇狠吼叫的女生重疊起來。
腦子裡很亂,她本來以為自己能鎮靜,可是不能,肩角微縮不易察覺地發抖。
潛意識裡還是害怕。冰冷漆黑的夜裡,她被鎖在鐵門內,在冷風中抱著肩縮成一團。
四野死一般的寂靜,水泥地板冰冷,整個學校都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裡。她獨自一人縮在天台角落,在十幾度的氣溫下穿著短袖待了一整晚。
她曾被她們嬉笑著鎖在教學樓樓頂天台一整晚。
那晚之後她就發了高燒,肺炎,咳疾都是她贈予她的。
姜聽玫目光變得很虛浮,她看著相薇煙臉上的假笑只覺得噁心反胃。
高跟鞋腳步聲在離她三四米遠的地方停下。
相薇煙舉起酒杯,示意她:「姜聽玫,七年沒見,你還是那樣啊。」她笑,唇角放肆地勾起,眼裡儘是譏諷和不屑。
似乎在說,你還是那樣,除了漂亮一無是處。
克制住顫抖的手心,姜聽玫微微勾起紅唇,笑著回擊,「你不也還是那樣,相由心生。」
「你。」相薇煙氣憤,眼裡帶了怒意,看她的目光沉了沉:「那看來你還沒忘記以前吧,航哥,」她哼笑了下,儘是得意,「他從始至終站我,你又是哪來膽量來找他求他,妄圖用這張臉迷惑他呢?」
「是啊,你們不知道吧,她,就是她,最漂亮那個,她以前在我們班,她喜歡邊航,追他好久呢。」
「可惜航少壓根沒給過她一個正眼瞧,對她就是靠漂亮,以為人人都吃她那一套。」
「可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出身,野雞想變鳳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得挺美。」
「她啊,你們不知道吧,我們以前那學校是貴族高中,裡面什麼樣的人都清楚吧,除了學習頂尖的其他都是圈裡的,就唯獨除了她,她是個異類。」
「唉,悄悄和你說吧,她爸是個暴發戶哈哈哈,就是那種拆遷賠款,一夜中樂彩五百萬的那種暴發戶。」
「沒文化,進我們學校來就靠塞錢,土得不行唉。」那人笑得岔氣,在場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不屑與鄙視。
姜聽玫額頭抽痛,頭髮暈,順著聲音看過去,這才看清相薇煙身邊站的一群人,全是她以前的老同學。
作威作福,校園欺凌里的富二代。
那些男人嘴臉醜陋,惡俗地和她開過下流玩笑,她都躲得遠遠的,他們卻得不到就毀掉,加入了相薇煙的陣營一起孤立嘲笑霸凌她。
姜聽玫冷眼看著這一群當年穿著校服的惡魔,現在一個個穿得人模狗樣,卻也擋不住那顆惡臭發爛的內心。
她頭痛得要炸掉,啞著嗓子低吼出來:「怎麼,你們很了不起嗎?」
「你們家裡曾有權勢靠的是積累,於是便理所當然的瞧不起我,誰給你們的權力啊?我有拿過你們分毫嗎?」
「倒是你們,給我留下的傷疤會跟隨我一生,」她把手腕處那道猙獰醜陋的傷疤露出來給他們看,眼眶紅得要殺人,發了狠地喊:「你們都是兇手!」
那幾個老同學噤了聲。
相薇煙瞪了他們一眼,他們便又開始繼續大聲地說出口。
「姜聽玫當時就是賤啊,她以為航少給她講過一兩次題就是喜歡她,她就要死要活地纏著航少。」
「她一身各種亂七八糟的堆品牌,衣服阿迪,褲子耐克,結果鞋他媽是貴人鳥,你說土不土啊哈哈,而且啊,而且她……」
「她纏航少,大早上就□□心早餐放到他柜子里,還寫情詩給他,甚至還幫他洗過衣服,你說搞不搞笑啊哈哈哈,她怎麼不幫航少洗內褲呢。」
「活像個雞。」
「你閉嘴!」頭痛到炸裂,姜聽玫再也無法抑制,哭了出來。
穿著黑色長裙的女人,一張臉生得絕色,黑髮披肩,杏眸通紅,眼裡帶著淚水,可憐又無助。
在場不少人都起了憐惜的心思,可礙於相家卻也都默默不敢做聲,靜靜觀望著。
相薇煙勾唇放肆地笑,罵她:「對啊,你就是雞啊,你怎麼還急了呢?」
「還哭了?這張臉哭起來真丑,」她伸手捏住她的臉,眼裡高傲奚落一如往昔,手指用力,「這樣你可就什麼都不是了。」
姜聽玫強忍頭痛,破罐破摔,伸手給了她一耳光。
拿出了包里的剪刀,發瘋一樣地盯著她:「我這次來是為了杉杉,和我的從前,相薇煙你一輩子都會受到詛咒。」
她的眼神太過陰冷,讓相薇煙都愣了一下,她一手摸著臉,一晃神就看見她拿著剪刀是要剪她頭髮。
「敢打我?」
相薇煙反手奪了那剪刀,讓身旁的人按住她,用儘力氣反手給了她兩耳光回去。
姜聽玫做臉火辣辣地疼,迅速地腫了起來。
她囂張地笑:「哦,你說陶雨杉啊。」
「我以為她只是你的一個教訓,不過今天看來你沒領會啊。」
她把剪刀對著她的臉,上下比劃,「那今天就送你一個真正的教訓吧,讓你記住,這輩子別招惹我,也別想再去勾引航哥。」
她抬眼示意了下,尚艷便上前來,抱住她的身子,將她困住,露出一個頭在相薇煙面前,示意她動手。
鋒利的剪刀尖貼近她臉頰,相薇煙笑:「姜聽玫,今天我就要毀了你這張禍害臉!」
鋒尖向下,咫尺之距。
姜聽玫頭部傳來劇烈的疼痛感,過往碎片凌遲著她,而面前的人如魔鬼面目可憎,她感到自己頭髮被抓著,臉上貼了一個冰冷的鐵物,咬著牙渾身不住戰慄。
腦海里只有一個想法,她恨她想殺了她。
過了大概五秒,想象之中的疼感沒有到來,她只感到嘩的一下,頭頂的水晶燈亮了不止一個度。
冰冷熟悉的聲音傳來,「住手。」
相薇煙僵住手,抬頭看著不遠處二樓的男人,有些不可置信。
剪刀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而之後是邊航那討好的聲音,「不好意思紀少,他們,是我管理不周。」
大廳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姜聽玫感到自己身邊的人漸漸退去。
她聽見了邊航的聲音,「今天聚一群欺負一個人成什麼樣子?傳出去你們這些家族的臉都沒了。」
食指掐手心,姜聽玫臉和頭都疼得厲害,腦海里的畫面和剛剛的畫面重疊,她覺得要爆炸了。
頭暈,扶著牆,沿著牆壁她漸漸縮了下去。
後來她好像聽見了很多聲音,大多數是在叫「紀先生。」
他似乎過來了,當著所有人的面,冷眼看著相薇煙。
那雙銳利如鋒刃的眼睛,看著她,能削骨。
相薇煙腿軟,眼底笑意淺淺,柔柔叫:「紀大少。」
「你弄的?」冷得結了冰的一聲。
相薇煙:「不就是個雞嘛,怎麼了紀少。」
紀忘舟朝她笑了笑,眼底冰冷一片。
他順手扯過她手中的酒杯,直接把整杯紅酒淋在她頭上。
相薇煙頭髮濕透,胸前裙子也被打濕,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英俊冷漠的男人。
那雙眼睛薄情冷血,她聽見他對她說,「現在看來,你更像那個雞。」
居高臨下,極具壓迫感。
相薇煙狼狽僵立在原地,回過神來發現她惹不起的那個男人已經抱著姜聽玫離開了。
而羅鑫林回返,走到她身邊,看她的眼神很不善,「雞,剛剛用哪只手扇耳光的,現在扇回去,十倍,一個不能少。」
相薇煙都要哭出來了,她向邊航投去求救的目光,「航哥,救……」
羅鑫林橫了她一眼,「快點,力度別輕了,不然就不是你自己動手了。」
相薇煙哭喪著臉,右手抬起,開始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扇自己耳光。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哈,」羅鑫林數得不耐煩了,「能不能快點啊,雞?就知道賣,不知道怎麼扇自己了是吧?」
相薇煙扇得自己臉腫得老高,火辣辣燒著了一樣疼,眼淚也直掉,她不敢哭出聲,只能加快了速度。
……
再次醒來是在一間寬敞的卧室里。
姜聽玫睜開眼,看著雪白的天花板,
房間很安靜,她也平靜,她現在很清醒,甚至能清醒地回想起昨晚屈辱的時刻,被相薇煙當眾揭傷口,扇耳光,被所有衣冠楚楚的人嘲笑看熱鬧。
她人生的這二十幾年來,似乎就是這樣可悲可笑。
唯一年少時喜歡的,是一個人渣,幫助相薇煙一起欺凌她的人渣。從小帶大她的父親,也一直被人嘲笑,四處欠債,到處說自己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兒子。
她沒有人愛過,所以抗拒著和一切人有親密接觸。
從很小時候,就對男人失去了所有想象,她覺得自己會一輩子這樣吧,孤獨終老。
可是昨晚,解救她的人。
她笑笑,在心底想,他應該有一顆善良的心。
或許是不同的。
或許上天不忍心看她這麼苦。
想著手指摸了下左臉,發現昨天被相薇煙扇耳光的地方並沒有腫,只是有點疼。
應該是有人幫她擦了葯。
恍然間像想到什麼一樣,姜聽玫感到自己耳朵有點燙。
她嗓子干啞,想喝水。掀開被子時起床時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換上了一件粉紅色的睡衣,毛絨絨的,袖口處還有一隻帶發卡的小兔子。
誰換的?
姜聽玫心跳有點快,她穿上拖鞋,走出房門想先找點水喝喝冷靜冷靜。
繞偌大房間客廳走廊一圈她都沒有發現飲水機的蹤跡,最後站在一扇沒關緊的紅木門前頓住了腳步。
房門半掩著,透出裡面的光,在過暗的走廊里顯得充滿神秘感。
姜聽玫口渴難耐,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那扇門。
入眼一層層極高的黃木書架,書架上全堆滿了書,書架縫隙間透著光。
姜聽玫看到本自己之前學的專業書,走了進去,她伸手準備拿那書。
卻聽見淡而低啞的一聲。
「醒了?」